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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所--何日是归期

http://www.sina.com.cn 2004/06/18 20:00   DEEP-中国科学探险

  撰文/摄影 宋刚明

(瘾君子犯瘾时将自己用刀割、烟头烫是很普遍的事,满臂的疮疤映射着瘾君子被毒品侵蚀之下的心灵与人格。)

(这个犯瘾的女子叫小慧,她正被人搀扶着去厕所。她只有16岁,却已经有三年的吸毒史。)

  乍看这里更像是一所寄宿学校。所有的窗户都透出安详的气息,如果没有那些坚固的铁栅栏,真的很难把这个地方与“强制戒毒”联系起来。“起床啦,起床啦!”清晨,武汉市公安局强制戒毒所宽敞的院落里,水泥地面被打扫得非常干净。一幢高大的5层建筑和一个小巧的礼堂各自坐落一处,那是男子戒毒者和女子戒毒者们分别居住的地方。

  女子戒毒者居住的地方是一间小礼堂改建的,床位已经由最初的5张增加到现在的200多张。早上,管理人员总是用笤帚把敲打着每个人的床头,在“起床啦,起床啦”的吆喝声和女子们咿咿哦哦的哈欠里,人们又开始了一天按部就班的戒毒生活:吃饭、治疗、休息、劳作和学习。但是当那些戒毒者起身站立,她们的样子却仿佛形容枯槁——那绝对不是活人的面孔——更像是抽去灵魂的躯壳,没有质感,像影子在我的镜头前飘来飘去、扭曲、摇曳、幻灭……第一次目睹这一景象的时候,像许多初来乍到的访问者一样,我感到震惊和窒息。

  “凡吸毒者,活不过7年。”在无数个家破人亡的案例中间,戒毒所的工作人员们总结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律,这不属于任何学术研究,而是经验。我也问过很多戒毒者:“等你出去了怎么生活?”很少有人对此抱有希望,“我们已经走在另一条路上了。”那些吸毒者温顺地坐在我的面前,回答着我的问题,目光却空洞无物,“未来”如一段盲肠,早已经悄悄地嘎然而止,就在她们染指毒品的那个时候。

  周灿是我在戒毒所里见过最美的姑娘,就像从电影海报里直接走出来的。在毒瘾不发作的时候,周灿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她知道自己好看。周灿原来是歌舞团的演员,被男朋友哄着吸食海洛因上了瘾。像周灿这样的女孩子在戒毒所里其实有不少:她的家庭条件可以说不错,在备受宠爱的环境里长大,所以人都很单纯很善良,但是也经不起什么挫折,遇到一点小事情就以吸毒来排遣发泄。

  很多人提到自己的第一次吸毒,表情都相当木然,包括那些知情自愿吸上毒的。像那个叫“霁”的女孩,说话的神情很有些敢做敢为的豪爽。“我老公是做生意的,很有钱。”她补充说,“曾经。”她那时候认为:钱不就是印了画的纸么——于是龙虾、鲍鱼、酒吧、夜总会、情人……在她对各种尝试都感觉乏味的时候,看中了更“时尚”也更“刺激”的吸毒。在“霁”被强制戒毒之前,已经有上百万“印了画的纸”被她换成了毒品。在戒毒所给女子们开的舞会上,她跳得最疯,她说:“你知道吗,我的血液里跑着好几辆桑塔纳。”

  但是似乎没有人对那些引诱她们吸毒的人心怀怨恨(这很是一桩令我不解的事情),除了小丁。她是个不大说话的姑娘,别人在扎堆聊天的时候,她却喜欢独自坐在开水房的门口,给小猫喂吃的。她是第一次被送进戒毒所,戒毒的决心和意志似乎都要强烈一些,和别人不同,她回忆当初开始吸毒的时候总是说:“恨死我了。”

  戒毒所里的戒毒者,准确地说,是病人而非囚徒。她们居住的礼堂的一角,被隔离出一个单独的小室,里面有几张床是专为那些毒瘾发作的戒毒者准备的。和现在世界各国普遍采用的戒毒方法一样,武汉戒毒所主要采用两种方法:一种俗称“冷火鸡”疗法,不用药,全凭个人意志戒断毒瘾,戒断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吸毒者需要经历非人的煎熬,有时有一定的生命危险。另一种是药疗,其实就是用品位较低的毒品而逐渐减少剂量,这种办法费用较高,国内一般都是用这种方法。

  “如果说有特效戒毒药,那药就是——毒品。海洛因的发明,使瘾君子们可以再也不想念鸦片和吗啡了,因为海洛因更纯、更强,毒瘾更大。”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戒毒所的副所长给了我这样一个戒断毒瘾的“良方”。“一般来说,在戒毒过程中,生理脱瘾阶段最重要的是控制好戒毒者前三天的戒断症状,这期间最容易造成戒毒失败。”他说,通常情况下,进戒毒所的前三天,戒毒者会被看得很严,“那些毒瘾发作的人往往用香烟烫大腿、用刀割手腕、甚至吞咽玻璃……”海洛因依赖者的戒断症状往往在24小时内开始出现,24至72小时到达高峰,72小时后开始下降,10天后戒毒症状基本消失。生理上的戒毒一般不难,7-20天就可以。

  但所谓“一日吸毒,终生戒毒;终生戒毒,一日回头”。毒品的难以戒断,甚至使北欧国家干脆进行全民投票,让毒品合法化,吸毒者可以从政府免费得到毒品,使毒贩无利可图。这样做的确可以减少犯罪,却无法禁毒。

  戒毒者要在戒毒所里度过至少3个月的时光。戒毒所的伙食不好,可戒毒者往往食量惊人,出去的时候往往都胖了。在这群按部就班的人群里,我遇到两桩令我哑口无言的案例:一对曾经在武汉积玉桥做生意的夫妻,丈夫染上毒瘾之后累劝不改,妻子说:你拿毒品来,看我上瘾之后戒给你看——结果是两人一起吸光了家产走进武汉强制戒毒所;另一位主人公却是戒毒所的医生,他决心身体力行,以找出症结对症下药,自己却无法自拔,为了筹钱吸毒,他贪污、受贿、倒卖管制药品……

  小惠是戒毒所里吸毒年龄最小的女孩之一,我认识她的时候她16岁,已经有3年的吸毒历史。我最后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三进宫”了。我问她:“你长得不漂亮,那你靠什么挣钱花?”她说:“猫家伙(偷东西的意思)。”我说:“你个子那么小,一天能偷多少?!”她很“专业”地瞥了一眼我那个模样不起眼的相机,说:“你的照相机大概至少8000元以上吧?!”她说对了。

  “你没吸过毒。没吸过毒的人,一辈子的享受就缺了那么一层。”戒毒所的女子们这么对我说。得承认,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们的生活也许是另外一种追逐幸福的方式而已。“那吸毒什么滋味呢?”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太一样:“说不清”、“想什么有什么”、“不一定,反正蛮舒服的”……其中一个叫小贾的女孩甚至对我说:“这样吧,过两天我出去了,你去找我,我家楼上还藏着一克海洛因,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尝过海洛因。那一次我在湖北省公安厅办事,分局送来一包白粉样的东西要求鉴定。我装着很老练的样子,用指尖抹了一点,用舌头一舔,说:“肯定是毒品。”旁边的刑警拉住我:“真正的警察怎么敢这么尝,你知道这是什么?如果是氰化钾你不就完了。”一身冷汗过后,化验的结果真的是海洛因。这样,我算是尝过了海洛因的味道,有点像做饭用的鸡精。

  按照一个从音乐学院毕业的女孩的说法,她从快乐的颠峰跌落到痛苦的谷底,大约只用了1个多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就索然无味了,而且一点性欲都没有,一大堆人躺了一床,谁对谁都没兴趣。”另一个使用兴奋剂的女子这样告诉我:“过了劲以后,我就烦躁焦虑——就是这样,享受了乐趣之后就要再付出这样的代价,再吃多少药也没有用。不止一次,我瞪着10层楼的窗口,我想,跳下去算了!”

  女子们在见到毒品的时候与平常盼若两人,就像一尊被生理反应操纵的躯壳,人的尊严和耻辱都烟消云散。那次看见一位老人拿着一沓钱站在戒毒所门口发愣,大概有两个小时了,我忍不住问老人:“您等人吗?”“接我女儿。”“那怎么不进去呢?”他说:“钱不够。”他女儿吸毒,一次次强制戒毒,每次都要花6000元,这次东凑西借只找到3000元。我跟戒毒所的所长挺熟,帮他说情算是让戒毒所把孩子放了出来。可是那孩子一出来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她来不及看老父亲,而是直奔好友手里的“烟”过去,她吸了一口,神情大振,已经把世间的一切抛在脑后。至今,我最不愿意回忆那女孩又见到毒品时贪婪的样子,那种刹那之间的面孔扭曲实在令我胆寒。

  戒毒所距离我家不远,每次回家之后我却得“缓”上好一阵子,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看着妻子在房间里忙活着琐碎的家事、太阳升起又落下、小儿一天天长大,我的心里总有种难言的温存和惆怅。我只能说,凡人的一生或许不可能不做些错事,或许难免经历脆弱甚至放纵,但确有些事是一次也错不得的,因为没有归途。

  (编辑:思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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