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俊芳

　　一年的光阴又剩小小的尾巴了，快过年了，只是依然没有雪。这让我疯也似地想起儿时的冬天。一群孩子望着外面皑皑的白雪，唧唧喳喳地搓着小手，围着窜着火苗的大火炉，总有一个烫呼呼的话题，那就是谁的妈妈已经准备新衣服，谁的爸爸许诺给多少压岁钱了。清脆稚嫩的童声，阳光四溅的笑容，炎炎的火苗舔着一张张红扑扑的脸蛋。

　　到了小年的那一天，爷爷总是拄着那把墨绿的拐杖，戴着圆顶的小黑帽，撅着灰白的胡子，颤悠悠地到镇上理发馆去剃头刮须。因为贪恋商店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糖果，我们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啾啾地尾随在爷爷屁股后面，走过破旧的石墩桥，到了那个熟悉的理发馆。理发的师傅粗声地笑着，说着，麻利地打着白沫。爷爷惬意地仰躺在老藤椅上，微微地眯着眼。清冷的暮色里，回家的路上，一个老人，一群小鸟，喧闹沸天。

　　除夕夜，我们拿出在廊檐上贴剩的各色各样的门签，缠在各自早已准备好的枝杈参差的树枝上，然后排成一个队，尖声地唱着跑调的曲子，扭着歪歪的秧歌，从一家扭出来，然后再扭进另一家，大人们总是笑呵呵地瞅着，满满的爱意，在脸上荡漾着。等到夜深后散去，地上有薄薄的霜雪，印着纷乱驳杂的小脚印。

　　晚上临睡前，妈妈已经把我们逐个濯洗干净了，新衣服鞋袜都摆放在各自的床前，这样我们都在巨大的幸福中安心睡去。大年初一早上，妈妈一个一个拍着屁股叫醒我们。焕然一新地跃出家门，发现一夜之间，院子里铺满了厚厚的白白的雪。我们几家的孩子一起笑着开动起来，乱飞的雪球雪沫，钻进脖领，有人惊声尖叫，有人放肆地爆笑。

　　玩够了，大人们吆喝着我们去给爷爷奶奶拜新年。我总是蹭在最后面，因为拙讷，我始终学不会那个跪拜的姿势，更重要的是别的堂姐妹包括我的姐姐，邻居们都说她们都是洋画里的娃娃，只有我一个不知道长得像什么。但是，这丝毫没有损伤我健康的成长。我的爷爷在我们逐个拜完后，开始一个一个地分发糖果、蛋卷，而每次我捧着的手心里，总是令人嫉妒地最多。可想这种加倍的宠爱对一个面貌无奇、身体羸弱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可贵啊！

　　只是在我刚刚斜挎着书包上学的那一年冬天，我的爷爷带着纠缠多年的病痛，拄着拐杖永远地去了，他对我的疼爱由我的父母继续着。而直到今天，因为亲人，我总感觉有一种力量内生在我的人生当中，从来不会孑立。他们已经默化为我割断不了的历史和血脉，而因了每一次回头的念怀和顾望，他们始终不曾远离，永远和我在一起。

　　(编辑：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