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张志雄

　　摄影/鲁忠民

　　曾经靠轮椅跋涉中国西部7.6万公里的残疾人尹小星于2004年底又踏上挑战自身极限的道路——用九夜十天的时间手摇轮椅穿越死亡之海“罗布泊”。当写下“风雨中这点痛算 什么” 的旗子随轮椅一起翻到在罗布荒原之上，当梦想的实现不得不打折扣的时候，他学会怎样平静地面对意外的馈赠。

　　残阳如血，朔风初起。空旷的荒原上传来链条卡拉卡拉的声音，两面红旗刺破天际线，猎猎作响，一路荡漾而来。旗杆插在尹小星的轮椅背上，此时他正摇向一块墓碑。他一步一步接近那个8年未了的心愿：坐在余纯顺的坟头和这位老大哥一起抽支烟！来到距离老余墓碑20多米的地方，一路风尘的尹小星停下轮椅，怔怔地望着坟茔足足5分钟。一轮下弦月默然爬上天空，冷光洒遍整个罗布湖盆。尹小星一边爬，一边拉着轮椅，就这样终于双手扒到了老余的祭台上……

　　这一天，我的日记上写着：“2004年1 1月26日，即尹小星穿越罗布泊的第5天黄昏时分，我们到达了今晚的宿营地——1996年6月上海人余纯顺在这里被活活晒死……”

　　余纯顺和尹小星可谓“志同道合”之士。当余纯顺发誓用脚板踏遍神州名山大川，得知尹小星决心拖着残疾之躯用轮椅辗过中国每一个省。“我们知道彼此，却谁也追不上谁”，尹小星把轮椅上最后一瓶水献上祭台，把烟盒里最后的三支烟通通点着。“8年了，在罗布泊我终于撵上了你，可老大哥你不能再追我了！” 尹小星拿出他写的那本《无翼的飞翔》，在扉页上留下这么一句话：“大哥，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嘛？我没忘！”当火焰吞噬了书的最后一页，一个只有尹小星和老余知晓的“承诺”亦随风化去。当晚，尹小星和向导黄卫国决定就地宿营，他特意把帐篷扎到老余的铜像前。这一夜，星光灿烂，皓月千里，却是5天来最冷的一夜。

　　此次穿越罗布泊，尹小星准备了整整4年。“那是2000年我第二次来新疆，在乌鲁木齐几位专家朋友给我介绍了罗布泊的现状，当时我才萌生了向这个‘死亡之海’挑战的念头”。从罗布泊北岸——土垠出发的第一天，尹小星摇累了，坐在轮椅上，望着桔红色的夕阳边揉左手手掌边对我说。我曾注意他摇轮椅的几个习惯姿势，根据路况和体力不断变化。土垠至楼兰文物保护站(以下简称文保站)，路面比较疏松，宽度相当于26型坤车车胎的轮椅胎陷进黄土、细纱至少10厘米，尹小星必须双手直接推双轮；文保站过后到余纯顺墓地路面相对坚硬，沿着一条宽1米半的汽车车辙，轮椅可以通过摇柄驱动——右手握方向盘，左手握摇柄。所以左手着力最大，一天行程结束之时，白手套掌心部分已经变黑、变薄。

　　左手的皮肉之痛，是罗布泊给尹小星身体的最初记忆，这恐怕不是单单从别人讲述中就能获得的特殊体验。“从计划手摇轮椅尝试这段艰辛之路开始，我对‘道路’这个概念理解越来越贴近它的本质，在茫茫荒原上两条车辙痕蜿蜒向前消逝在天际线，这情景总是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世上本无所谓有路，只不过人走得多了也就有了路！’”尹小星每天的任务就是按照事先排好的日程，独自走完一段此前他几乎没有明确概念的罗布泊之路，然后在日落之前赶到后勤保障人员选好的营地休息，太阳升起之时他便又要一个人上路。“当初尹小星电话里问我，罗布泊的路究竟能不能走？我说有些路段恐怕很难，他说没关系，即使爬，我也要爬过去！”负责向导和后勤保障的黄卫国一边扎营一边对我说道。黄卫国就是听到尹小星这句话，才最终拿定主意给这个残疾人做向导，这是他创办野骆驼俱乐部以来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决定……

　　(全文见《DEEP 中国科学探险》杂志2005年3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