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甄酒

　　这几天读蒋力编的《哈佛遗墨：杨联陞诗文简》，无意中搞清了一本旧书的身世，喜甚。

　　两年前在香港神州旧书店买得一批文史典籍，中有孟森著《明代史》。孟森笔名心

史，是明清史大家，所著《心史丛刊》素负盛名。我于明清史只是略感兴趣而已，属于随便翻翻，向无研究，所以竟不知道有孟森《明代史》一书。此书封面标有“中华丛书”，由中华丛书委员会印行，可是书前无序，书后无跋，版权页上也没有出版日期，显然属于掐头去尾的翻印本。港台旧书店这类翻印本数不胜数，大都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产”，因当时海内外不通消息，又不受国际版权公约节制，所以也难说是什么“盗版”。

　　书籍自有命运，旧书也各有身世。买回一本不知来历的旧书，就总想弄清它的前世今生。却原来，这本《明代史》的出版和杨联陞大有联系，《哈佛遗墨》中《重刊孟心史〈明代史〉序》一文道出了原委。1930年代，孟森在北大授明清史，曾印行授课用讲义若干，外间很少流传。杨联陞在清华上学时，曾去“偷听”孟森的课，无奈也拿不到讲义。过了一两年，杨先生逛东安市场旧书摊，竟然买到讲义的装订本，也不知是哪位学子卖出来的。1941年去美国留学，杨联陞就把讲义带了出去。“我想，”杨联陞说，“这部讲义始终没有印行，流传既少，又经战祸，我这一份，可能已经成为海外孤本。”到了1957年夏，他把讲义带到台北，同张晓峰先生商量是否可以印行。张欣然接受，说可以收入“中华丛书”，又请劳贞一先生担任校对，当年就印了出来。

　　据说《明代史》有392页，我手中的这个翻印本才361页。除拿掉了杨联陞先生的序，不知还抽掉了什么内容。好在我知道了此书原本的面貌，也算是闲读书意外一得。我现在的心情正仿佛七十多年前一位叫作潘兰珍的女子的心情，只不过她是惊呆，我是惊喜。潘兰珍和陈独秀生活了两年多，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陈独秀；她只管她叫“李老头”。1932年，陈独秀被捕，一时成重大新闻，到处都在谈论，潘兰珍也和娘家人整日谈论不休。她还大加评判：“陈独秀太自傲了，这回免不了杀头！”她父亲买回一张报纸，上面有“陈独秀已押到南京受审”的新闻，并配有照片。潘兰珍一看惊呆了：“原来陈独秀就是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