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个迄今还相信乌托邦的青年的幸福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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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2/22 20:15 中华工商时报 | ||
作者:郭松民 我想,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在一个名叫“乌有之乡”的地方遇到一个沉醉于乌托邦梦想的青年更巧合的事了,结果居然就被我遇上了。 “乌有之乡”是北大西南门外一家小小的书店,兼办一些免费的讲座,乌托邦青年 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和我刚看到他的名片时下意识的判断相反,他不是一个嚣张浮华、追名逐利的人。他沉迷了十几年的“十字城镇”理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他带来一分钱的好处,他却立志要靠自己的理论一劳永逸地解决中国,不,是整个人类面临的全部困局。 按照他的想法,就是要随着现有房屋的自然老化,对整个中国进行全面改建,要把现在的“星星状”农村、“圆面状”城市全部改建成相互连接的“十”字形。以万人为单位,建成“十字城镇”,每一个城镇都是一个独立的分工合作的集体,按需生产,不以利润为目的。他还设想要实行私有物品公用、全民入学、教育、医疗、养老全部免费…… 我一看他的计划就乐了,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给喷出来:“你这也未免太乌托邦了吧?”他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坚定地看了看我,说:“我确信它能实现。” 我默然了。他的“十字城镇”是他的信仰,信仰只有坚定与否的问题,没有可行与不可行的问题。我上来就质疑可行性,从他的角度看我,恐怕也是夏虫不可语冰吧? 和他改造世界的精心计划交相辉映的,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全面规划。他给我看了一份“孙连华人生规划图”:30岁以前是创新、贡献期,30岁到45岁之间是谋生、还贷、积蓄期,45岁之后是普及活动期。我是属于那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那种人,这种明确完整的人生规划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有一天,我和他在北大一起听完讲座后,用AA制的方式在一起吃饭。我看到他一顿饭只花两块钱,追问之下,才发现和他的这些精致宏伟的规划相比,他的人生只能用潦倒来形容:借钱度日,四处寄居,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从未谈过女朋友。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觉得你活得很失败吗?”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觉得这句话很可能会伤了他,没想到他反而微微一笑,说:“我从来没有失败,只有尚未到来的成功。” 孙连华活得很窘困,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但我却常常会没有来由地羡慕他。为什么呢?我问自己。他此时的笑容感染了我,我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个包罗万象、丰富多彩的梦,而我,早就什么梦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枯燥乏味、一览无余的现实。 记得前些年,一家媒体在京沪渝港四大城市作了一个主题为“今天,我们怎么梦想”的调查,“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当所有数据、结果摆在一起,它们纷纷指向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中国人已经没有梦想了。”许多人的所谓“梦想”变得非常现实和单一,“一位重庆司机说自己是公安局长就好了,北京一位退休工人的梦想是儿子能当上派出所所长。”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青年还能长期保存一个超越性的梦想,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奇迹和很大的幸福吗? 梦想对社会的进步也是不可或缺的。正像存在主义神学家蒂利希说的那样:“要成为人,就意味着要有乌托邦,因为乌托邦植根于人的存在本身。……没有乌托邦的人总是沉沦于现在之中;没有乌托邦的文化总是被束缚在现在之中,并且会迅速地倒退到过去之中,因为现在只有处于过去和未来的张力之中才会充满活力。”的确是这样,没有了彼岸,此岸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了令人神往的乌托邦,我们就会觉得物欲横流才是惟一合理的生活方式。想想看,一个人人都想成为公安局长的社会,能为自己找到前进的方向吗? 还好有孙连华这样的人,他们虽然活得很边缘,但至少可以唤起我们重新思索我们的生存境遇和精神出路。孙连华让我意识到,如果你有了梦,你就不会再陷入种种现实的烦恼而不能自拔———梦虽然不能帮你解决这些难题,但至少可以使它们变得不再重要。 孙连华仔细吃完了碗里的每一粒大米,然后对我说,他还要再去赶一场讲座,以便在讲座结束后将他的“十字城镇”计划递交给那位学者。说完,他提起他那个装着他的几乎全部家当的很大的黑色的包,在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里渐行渐远…… 我苦恼地呆坐在原位上,知道自己虽然很羡慕他,但却永远不能体会到他的那种幸福了:因为我已经无法再让自己相信一个乌托邦,也再没有做梦的能力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