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当下的改革争论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方向不可动摇，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基础性作用的改革取向也不可置疑。但具体的改革措施还是可以讨论的。大家都在谈改革，都从“改革话语”中寻求自身立论的合法性，众声喧哗的“改革挂靠症”已让改革话语非常模糊，笔者不禁产生一个问题：话语纷争中，到底谁是改革派

，谁是保守派？谁在支持改革，谁在反对改革？

　　这个问题放在20多年前刚开始改革时，答案非常清晰，改革派与不改革派的楚河汉界非常明显。认识到计划体制的僵化性支持改革开放者就是改革派；死守计划体制堡垒反对改革开放者就是不改革派。因为那时候，改革差不多是从零开始的，改革目标非常单纯，就是指向僵化的计划体制和命令经济；是非判断也就很简单，支持这种取向就是改革派，否则就是保守派。

　　而如今就不一样了，经过了20多年的改革，改革已非无知之幕，取向已经变得错综复杂。因为改革并非一帆风顺，而是一个不断更新、不断累积、不断扬弃的试错过程，所谓“摸着石头过河”，就是这个意思。改革并没有既定的模式可遵循，发现错了就赶快纠偏，感觉对的就坚持；改革不仅承载着改革开放之初“破除计划迷信”的初衷，还在试错进程中不断产生新的改革对象——一种改革尝试被实践证明是错的，这种改革尝试所造就的既得利益者，就会成为改革的对象，虽然当初这种“改革尝试”也是改革的一部分。这就是说，改革是一个动态而非静态的过程，它还承担着不断清理改革积弊的任务，改革“改革”也是改革很重要的一部分。

　　比如公车改革，一开始公车改革的目标很清晰，就是要破除计划时代的官员特权。可在改革试错过程中，赎买式改革异化为变相为

　　一些既有的改革措施已积累了一些弊端，以改革的名义造就的一批挂着“改革”标签的事业，也应该成为改革的对象。知识精英、底层大众口中说出来的改革，可能指的不是一回事，甚至是相反的东西，改革话语已经变得非常模糊。这种情况下，再辨别改革派和不改革派，就变得非常困难。如果不廓清改革概念，不反思改革共识，一些前改革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实际的“不改革派”，就会以改革的名义进行政治投机。

　　我感觉张维迎就在利用着这种混乱的改革概念，进行所谓的“理性反思”。张维迎一个著名的观念是对既得利益者进行利益补偿，说改革是一个帕累托改进过程，改革不应该使得任何人比原体制下生活得更坏，领导干部是改革最大的利损者，所以要优先对他们进行补偿。张维迎在这里就把改革当成了一个静态的东西。

　　要知道，改革不是从去年开始的事业，而是20多年前就开始了，要进行补偿的话，应该以“今天的改革”为界限还是以“20多年前的改革”为界限？要知道，领导干部今天失去的许多利益，并非改革前拥有的利益，而是在前改革时代的秩序混乱中利用权力优势牟取的——对于他们通过前改革时代获得的“不当收益”，也要进行补偿吗？如果以20多年前的改革之初为补偿起点的话，工人应该是最大的改革利失者，最应该对他们进行补偿。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命为改革派的张维迎，实际是不改革派，或称保守派，因为他反对对“改革积弊”进行改革。

　　一种似乎很流行的观点是，改革声音叫得最大的知识精英是改革派，那些质疑既有改革成果的底层大众就是反改革。对此，我的观点正好相反，当下最具有改革精神的应该是那些底层的大众，他们迫切希望通过改革来改变自身的命运。老百姓反对的不是市场，而是权力掌握的伪市场，反对的不是改革，而是维护既得利益的伪改革。改革最大的障碍倒是那些“自命为捍卫改革成果”、改革叫得震天响的知识精英，他们的“改革话语”所包含的，实际上是10年前的东西，他们通过捍卫这套话语来捍卫既得利益——10年前他们可能是改革派，如今已经成为保守派，这很有点像当年的康有为：维新之初是改革派，后来他虽然还坚守他那套话语，不过已经变成了保守派。

　　不把改革当成一个动态的过程，不理清改革的谱系，不反思改革的原教旨理想和现实语境，很容易被那些自命改革者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