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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讲述:五十四年的无爱婚姻 蹉跎了我和她

http://cul.sina.com.cn 2006/04/11 14:02   楚天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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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一个月后,她向我提出了离婚。因为我们这段婚姻本没有感情基础。

●一晃40多年过去了,我们谈了一辈子的精神恋爱,手都没有碰过。

●我做好了端给她吃,可她一口也不愿意吃,70多岁的人了,每到吃饭的时候,还是一个
人端着碗去食堂。

■采写:记者马冀通讯员刘智

■讲述:大卫(化名)

■性别:男

■年龄:78岁

坐在我面前的大卫(化名),并不是一个老外,而是一位老先生。称他老,因为他有78岁高龄,称他为先生,是因为他绝对是一位绅士。

当天的气温异常炎热,高达32℃,而大卫,穿着马甲,套着西装,皮鞋光可鉴人,领带一丝不苟,衬衣的领子和袖口一片白,西装的左上口袋里,插着用手绢叠好的礼花,满头银发愈加衬托出他的气度非凡。

大卫说他从小在教会学校念书,受的是西式教育。当他回忆起青年时期的爱情,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泰坦尼克号》里的老露丝。透过大卫那双浑浊的眼睛,我仿佛穿过了时光隧道,来到了上个世纪的上海。

相逢年少

我出生于1928年的上海,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但我有幸在上海租界的教会学校里读书,有幸躲过了外面的炮火纷飞,有幸认识了她。

那时在教会学校里,我们每个人都要起一个英文名字,我叫大卫,而她叫安娜(化名)。在那样的年月里,我们有着那么纯洁甜蜜的爱情,所以更加显得珍贵。

可以说我最早的文学启蒙,是安娜带给我的,这一点让我后来受益一生。那时,安娜带我去书店,我们买来了《少年维特之烦恼》、《战争与和平》。回去以后,我们互相交流读书心得,从书中的人物到现实生活,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妈妈不幸去世,我离开上海,寄居到重庆的小姨家。巧的是,我的小姨和安娜的姑姑是很好的同学,安娜也到重庆来考大学,也寄居在我小姨家里,这样我们接触的机会更多了,命运似乎在有意成全我们。

我那时还一直没有从少年丧母的悲痛情绪中走出来,安娜很同情我,总是在精神上安慰我、鼓励我,生活中帮助我、照顾我。

安娜不但聪明体贴、而且心灵手巧。她送给我一双鞋,是用纯手工制作的,鞋底用的是布,鞋面用毛线编织的。我穿着这样漂亮的鞋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时我的性格有些沉闷,不爱与人交往,安娜参加朋友的聚会,总把我带着。别人问这是谁,安娜就害羞地回答:这是我表弟。朋友再看我俩不自然的神色,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弄得我们更加窘迫了。

然而,那毕竟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代。1948年,我们被迫分开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一名地下党员。我仍留在重庆,而她被组织安排去上海。

这一分别,竟从此断绝了音讯。人海茫茫,从此没有她的半点消息,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有在心里日夜想念着她。

各自成家

解放后,我到武汉来工作。由于我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单位特别重视我,为了让我安心留在武汉,我的婚事成了一件大事,由单位的一把手亲自抓。

1950年,别人介绍我认识了桂芳(化名),她那时下放到湖北的一个小城,也是凤毛麟角似的大学毕业生,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们很般配。经过组织的安排,我们很快就结了婚,桂芳本是武汉人,婚姻给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她回到武汉。

结婚一个月后,桂芳向我提出了离婚。因为我们这段婚姻本没有感情基础,她只不过借用婚姻这把梯子,达到她返城的目的。这件事给我的刺激很大,但我还是很快同意她的要求,因为我与她本来也没有感情。

虽然我们双方都同意,但婚还是没有离成,因为组织不同意。婚姻的不幸,让我愈加想念安娜。我四处打听,多方求助,终于得到安娜在上海的地址。

我很快给她写了一封信,尽诉找到她的喜悦。安娜很快回信了,我拆开信,还没看清楚字迹,就傻眼了,因为那封信都是用红墨水写的。在我们那个年代,红墨水写信表示朋友间断交,或终止恋爱关系的意思。

原来,安娜那时也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也是我们当年的同学。

我还是忍不住到上海去看安娜,她没有拒绝,而是接我到她家吃饭。她丈夫人很好,很理解我们,我们谈话的时候,他总是避开。

从那以后,我们至少每个月一封信,我有时到上海出差,她请我到当时上海最有名的国际饭店18楼吃西餐。每年春节,我都要到上海姑妈家过年,那时回武汉是坐船,她总一个人到码头去送我。我倚在船舷边,看着远处挥手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看着滔滔东逝的一江春水,才终于让忍住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就这样交往着,时间很快,一晃40多年过去了,我们谈了一辈子的精神恋爱,手都没有碰过。

1992年,时间的长河再一次分隔了我们,安娜去世了。

说到安娜的去世,大卫长久地沉默着。时间所带来的改变,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

老来心事

经过和桂芳离婚风波后,我们只能继续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结婚后,我们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回家后,我们一人一间房,一人一台电视,两人基本上很少说话。她把心思全部放到了弟弟妹妹身上。桂芳下面弟妹众多,在她的资助和关心下,弟弟妹妹们一个个返城,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参加了工作。为了照顾她的弟弟妹妹,加上我们的感情也一直不好,所以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有孩子。

从结婚开始,我们就没有在一个锅里吃过饭。我们不管平时还是节假日,每天都在单位的食堂里吃饭,一吃就是50多年。食堂里的菜都是大锅菜,既没味道,也没营养。我年纪大了,胃渐渐受不了了,需要吃一些软一点的食物,需要少吃多餐,我这才买回油盐酱醋,第一次学着下面。从此我家的餐桌上有我炒的菜、煨的汤,我做好了端给桂芳吃,可她一口也不愿意吃,70多岁的人了,每到吃饭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端着碗去食堂。

两个老人在一起生活,总有个生病住院的时候。我的身体还好,一生只住过两次院。一次是胃出血,我在外地的干休所里休养了一年多,桂芳只去看过我一次,还是我们单位派的车接她去的。另外一次住院,她一次也没到医院看过我。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也从来没有互相照顾过。

可以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到了晚年,我们之间培养出来更多的是亲情。我出钱资助了希望工程,一个枣阳的小女孩走进我们的生活,那个女孩读书很刻苦,也很懂事,女孩每个月都来看我们,像我们的亲孙女。我们老两口基本上不说话,只有小孙女来了,和她有很多话说,和我也谈得来。2002年,武汉市搞遗体捐献公益事业,我在倡导书上签字,竟意外地也看到了桂芳的名字,我很高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只有这两件事,是志同道合的。

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像我和桂芳这样一起走过54年,走过金婚,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回首我们54年的婚姻,可以说我们基本上没有感情。对于老伴,我从结婚开始,就没有在她身上好好地投入爱,现在到了这个境地,都是我造成的,我是自食其果,应该负主要责任。

借这个机会,我想向桂芳道歉,是我耽误了她的青春。

在这来日无多的日子里,希望她能原谅我。


    记者手记

 人生到处知何似

讲述结束之后,大卫还不放心,又特意打来一次电话,再三对我强调,希望这次讲述表达两个意思:第一、他和安娜的关系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第二、他希望桂芳知道他对她深深的歉疚之情。

听大卫的故事,真叫人唏嘘不已,不只是为大卫,也是为桂芳。当大半生的经历浓缩在2个小时的讲述中,好像一杯浓茶叫人一口喝下,里面的滋味还需慢慢品咂。写稿子的时候,我在想,50多年的时间,两个素不相干的人也会培养出极深厚的感情,何故他们两人到老还是心怀陌路;而50多年的时间,又有多少机会可以化解彼此的不理解与不信任,何故他们偏偏做不到呢?

苏轼的那首《和子由渑池怀旧》是我素来喜欢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人生在世,无尽的况味,还望读者细心品之,谨慎行之,宽容待之。(记者 马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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