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谦逊、才华横溢，新生代好莱坞女导演索菲亚·科波拉远远超越了名人之女的身份。她是一块磁石，尤其吸引着那些创造力丰沛的天才，她特别善于挑选引领前沿的题材，而她的事业还刚刚开始。凭借着《迷失东京》，她成为奥斯卡历史上第一位获得最佳导演提名的美国籍女导演。

　　“被低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优势，因为人们会对结果大吃一惊”

　　索菲亚·科波拉踏进了位于东伦敦的这间洒满阳光的摄影工作室，比约好的时间迟到了40分钟。她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手机就响了，不过，趁着她通话之际，我也有机会打量她，我眼前的索菲亚身材苗条，脸部很有轮廓感，鹰勾鼻、黑眼睛、嘴唇突出饱满，笑起来嘴向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那天，她穿了一件有条形图案的衬衫，下着蓝色牛仔裤，而脚上蹬的那双大码皮靴更凸显了她少女般的形象。

　　甫通完电话，这位32岁的“演而优则导”的女导演就满脸绽放微笑，连声道歉。伦敦是她推广新片《迷失东京》的漫长新闻发布会中的最后一站。自从1999年她所执导的展现青春期少女生活的处女作《处女自杀》(The Virgin Suicide)获得巨大成功后，人们就期望年轻的索菲亚能拿出更好的作品。不过，现在，在几个小时内，她必须“忍受”我的目光的注视以及摄影师的镜头。这一过程结束后，索菲亚说:“我觉得很不自在。实际上，我厌恶镜头。我更愿意待在镜头后面。”索菲亚在镜头前摆得姿势很别扭，就好像一个小孩等待被介绍给可怕的大人一般不自在。她舍弃了好几套更鲜艳的服装，而是选了一件黑长裙，跟脚上穿得肉红色毛袜显得很不搭配。本约定1个小时的拍照时间延续到了2个小时，照相机还在不停地“咔嚓咔嚓”的，索菲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我发现，索菲亚很害羞，甚至有些紧张。我明白她一定是累了，但是她的淡漠还是让我感到吃惊。她的回答，带着单调的鼻音，不是一概简明扼要(比如，我问她为什么好莱坞很少女性导演，她回答说:“我不清楚。确实很怪。”)，就是说得很缓慢，以至于她还没说完，你就忘了自己下一句该问什么了。

　　这样的风格与她给人留下的印象很不相符。这是那个当比尔·墨里犹豫着要不要接《迷失东京》时的男主角时不容墨里拒绝的女人吗？这是那个曾劝服名模凯特·莫斯为“White Stripes”乐队的MTV半裸身子伴舞的女人吗？就像有人喜欢收集名鞋一样，她喜欢集聚别人身上的创造力。风头正劲的法国乐队“空气”(Air)曾为《处女自杀》配乐，而为《迷失东京》配乐的，是才华横溢的爱尔兰乐队“MyBloody Valentine”主唱兼吉他手凯文·谢尔兹。世界知名品牌路易威登的设计总监、天才设计师马尔克·雅各布斯(Marc Jacobs)，个人拥有两个品牌Marc Jacobs及Marc by Marc Jacobs，索菲亚就是这两个品牌的潮流顾问;美国摇滚乐的传奇人物汤姆·威兹(Tom Waits)曾为她的婚礼奏乐；而为科波拉在好莱坞的房子进行室内设计的则是时装界如雷贯耳的设计天才汤姆·福特(Tom Ford，原为古奇的创意总监)。

　　况且，怎么说呢，导演们一般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喧闹就是激情四射，而这两个特性在索菲亚·科波拉身上都不符合，但是她是以上提到的两部美丽电影背后的非凡创造力。这两部电影都因其原创性、细腻性、对细节的关注以及杰出的原声配乐而受到高度称赞。不过，我认为或许索菲亚本人喜欢颠覆别人的期望;这是她的一个游戏。她曾说过“被低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优势，因为人们会对结果大吃一惊”。

　　“有时我也会心烦意乱，为自己感到难过，很孩子气”

　　而且当你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女儿时，人们对你的期望会格外高。她沉静的举止或许只是对她那具有传奇色彩的父亲所施加的影响力的一种本能反应。父女间有个小故事被广泛流传：老科波拉去《处女自杀》的拍摄现场探班(他是这部影片以及《迷失东京》的监制)，告诉索菲亚:“说‘开拍’时要大声点——别光对着镜头喊。”索菲亚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副导演在帮我喊呢，”她笑着回应。不过，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是很亲密的；当我提到她的父亲肯定会为她感到自豪时，她不禁神采焕发:“是呀，他一直吊在网上，浏览关于这部电影的评论和观众数量，真让我高兴。他很善于鼓舞人心。从小，他就给我们讲剧本和结构，将我们调教成小小导演。”

　　老科波拉是一位很爱家的男人，今年2月，是64岁的老科波拉跟妻子埃莉诺·内尔、纪录片导演兼雕塑家结婚41周年。每到一处拍摄地，老科波拉都带上自己的孩子。当年，他从《教父》的拍摄现场匆匆赶往医院拍摄下索菲亚的出生过程，让她也在《教父》中露脸，而18年后，索菲亚成了《教父III》的女主角。不过，索菲亚对此似乎并不领情:“不，这些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甜蜜回忆。在18岁那个年龄，你最不希望的就是由你的老爹告诉你如何去做。”索菲亚7岁时，跟随父亲来到菲律宾，老科波拉在那里进行《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的拍摄。11岁时，她跟随父亲到洛杉矶拍摄《旧爱新欢》(One from the Heart)，第二年，老科波拉又转战俄克拉荷马州的图尔萨拍摄《斗鱼》(Rumble Fish)，索菲亚同样如影随形，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之一，然后是来到纽约拍摄《棉花俱乐部》(The Cotton Club)，之后又是其他电影的拍摄，总之父亲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索菲亚说她喜欢这种体验。“我感觉对很多事情都开了眼界，如果呆在家里是领略不到这些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跟父亲很要好的原因，因为要不是跟着他我可能根本见不到他。而且一家人团聚的感觉很好。那时我们天天都跟剧组的人一起吃晚饭，跟与孩子们分开的家庭氛围截然不同，所以我可以有机会跟史蒂芬·戈德布拉特这样的大人物(Stephen Goldblatt，《棉花俱乐部》的摄影师，曾获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交谈，我们谈色彩，谈灯光，我受到的启发很大。”不过，自愧弗如有时也会给她带来孤独感。“有时我也会心烦意乱，为自己感到难过，很孩子气。”

　　“我总是感到我拥有那片家族的大本营，它让我有归宿感”

　　如今，她的生活同样很颠簸。当我问她心目中的家在哪里时，她似乎有些困惑。“去年我整年都待在纽约剪辑片子;纽约是近年来我待得较多的地方，但是实际上我并不住在纽约，我是在加州长大的……”她的思维发散开来，我们两个都不清楚她在讲什么。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老家父母所在的那片葡萄园是她的心灵栖息地。“那是南来北往都常相伴随的东西，”她犹豫着解释道，“我总是感到我拥有那片家族的大本营，它让我有归宿感。”

　　毫无疑问，远离好莱坞居住也是一件该谢天谢地的事。她将整个家庭相对低调的社交生活归功于自己的母亲。“我妈妈不是那种喜欢社交的人。她跟爸爸结婚的时候，爸爸还是一位努力拼搏的年轻导演。当时，当电影导演还不像现在这么酷，(她做了个鬼脸)搞名人效应那一套。”索菲亚的家族是个大家族，包括与其父亲相交甚厚的好莱坞著名导演“叔叔”乔治·卢卡斯，两位表哥——著名影星尼古拉斯·凯奇和加森·舒瓦兹曼，以及她的哥哥、36岁的罗曼，他也是一名导演。此外，还有索菲亚的丈夫、特立独行的斯派克·琼斯，曾导演过《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Being John Malkovich)以及《改编剧本》(Adaptation)等喜剧名片。科波拉家族有举行聚会的传统。你可以想象炉火边的谈话内容。当我提到这一点时，索菲亚大笑，“不错，不过也并不总是谈论这些(电影)，因为大名人太多了，个性差异也大，所以无法总是让每个人都来参与讨论一件事。”

　　从表面来看，索菲亚的童年和此后的际遇都很美好，但是她的生活中也不乏悲剧成分。她10多岁的时候，当时22岁的大哥吉安·卡洛在马里兰州的一次高速游艇事故中死亡。如今，她的另一兄长罗曼成了她的亲密朋友和知己。索菲亚完成《迷失东京》剧本创作后，第一个读者就是哥哥罗曼。“他也是看《少女之死》剧本的第一人。(《少女之死》是根据美国作家杰弗里·尤金尼德斯的小说改编的)他在剧本上打了个‘A’还给我，让我有了给别人看的信心。我信任他，敬佩他。而且，我们在共同喜欢的电影和艺术作品上有着相同的敏感，还有，嗯……”，她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还有，他并不争强好胜。”

　　“我只想尝试许多事情，并不确定自己想做导演”

　　或许琼斯正是与她争锋的那个人。当我问她琼斯是否对《迷失东京》提过建议时，她咕哝了一句:“我们工作的领域截然不同，所以我根本不想听他的意见。”我提示说，不想听他的建议是否因为彼此之间老是谈论工作会给两人的关系造成很大压力。索菲亚笑起来:“对。”今年34岁的琼斯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之严密是出了名的。他甚至拒绝确认自己原名叫亚当·斯皮格尔，是靠商品目录邮购业务发家、如今已有几十亿资产的斯皮格尔集团的继承人。另外一大压力是两人经常分居两地的事实。“这太难忍受了——当初我们一起拍摄电影的时候太棒了，但现在他刚拍完了《改编剧本》，我又开始了《迷失东京》的拍摄。”

　　索菲亚说，他俩是20世纪90年代在洛杉矶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索菲亚说，两人都不喜多言，“有许多共通之处”。鉴于约翰·马尔科维奇说过，琼斯的“词汇里只有五六个单词，诸如‘听起来不错’、‘简直太疯狂了’等，可以想象他们两人最初的交谈肯定很费劲。听索菲亚的一位女性朋友讲，琼斯最终是通过“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而赢得了她的芳心的。

　　在《迷失东京》中，有一个角色的原型似乎就是琼斯，那就是乔瓦尼·瑞比西饰演的那位专注于自我的时装摄影师，但索菲亚表示，两人之间并无关联。这个有点自传式的剧本灵感来源于她20岁出头时到东京的几次旅行，远在琼斯出现之前。索菲亚现在跟大学好友斯蒂芬妮·海曼合开着一家小服装公司Milk Fed。索菲亚自己也承认，对自己的真正事业还很困惑。“我只想尝试许多事情，所以我上艺术学校，对时装和摄影感兴趣。当时并不确定自己想做导演。”改变发生在1998年，那年她写出并导演了一部14分钟短片《Lick the Star》。“很有感觉，但是我仍然没有信心说‘对，我想做一名导演’”。不过，在她读到《处女自杀》这本小说时，她的想法改变了。“我听说有人要导这部电影，也知道了他们的运作，我就有想法，‘唉，他们其实应当这样这样做’，希望他们不会把30多岁的人请来演十几岁的少女。反正我刚开始改编剧本，这部剧就忽然没了导演，于是我就自荐来了。”

　　创作《迷失东京》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萦绕8年之久，前年夏天她才得以动笔。“我想我在东京的经历确实很有启发性。我不停地做事、见识世面，心里想着，‘哦，我必须将它拍成电影。’”索菲亚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风度。《迷失东京》中斯嘉丽·约翰森饰演的女主角夏洛特就很像她:充满幻想，不切实际，不是那种爱发脾气或者声势夺人的人;而是喜欢待在一边，超然脱俗，看别人激动。

　　这部电影的情节并不复杂。懒散、孤独、经常失眠的夏洛特和鲍勃·哈里斯(比尔·墨里饰)，在凯悦大酒店相遇后，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友谊。夏洛特被自己的丈夫遗弃。“我仍然很难去描述一切，没有多少事情发生”，索菲亚耸耸肩膀，“只是两个彼此并不相干的外国人，他们经历了这样的时刻:在几天之内建立了强烈的友谊，然后各走各路，但是确实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索菲亚有时口齿并不灵光，那么无关紧要。她的电影会为她说话。《迷失东京》完美地表达了人们有时所感受到的错位感，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会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表达了那种你正历经某事但却不得其详的感觉;那种感到失落，但是后来又找回自我的感觉。(编译／管城)

　　(编辑：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