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

　　笙歌/文

　　“很想/在你沉睡以后/点一盏青灯相伴等你醒来/给我一个灿然的笑/慰我夜夜不眠的相思。”这是我大学时疯狂追求丽时给她写的诗句，而今，丽就躺在我身旁的床上，弓着身子睡熟了，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纯洁如新生的婴儿，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脸上印下深情的吻——

　　一

　　我跟丽的爱情颇富戏剧性，戏剧性是就爱情发生的时间而言，那是大学毕业前十天。那时候，校园里处处弥漫着离情别绪，伤感得令人掉眼泪，象牙塔里的曾发誓长相厮守的痴男怨女们，面对人生的临界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打着实现人生理想与人生价值的旗号，理智而冠冕堂皇地选择分手。我们的爱情在这个时候发生，而且强烈，有义无反顾的任性的味道，用我的一位好友的话来说就是“后现代主义”，我跟丽本是同班同学，也是我们班恋爱成功的唯一一对，于是，我们的爱情也为这段惨惨离兮的日期注入一些喜庆的色彩，同学们都说我们破了大学黄昏恋之吉尼斯记录。其实早在一年前大三的时候，我就开始追求丽了，这一追就是一年，眼看没有希望了，“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中文系是盛产美女的地方，丽的长相并不出众，我是通过一件小事而慢慢注意到她的。长沙的暑天酷热难当，虽然每个教室都安装了吊扇，但讲台是风扇的死角，因此，当下面的学生们舒适的听讲时，台上的教授讲师们却往往汗流浃背，苦不堪言。发现这一现象后，丽每天早上来教室时都会把她的小风扇带上，放在讲台边上的课桌上，为辛勤的老师们送一夏清凉，整个夏天从未间断过。就是这件小事深深地震撼了我，从此有意识地向她靠近，慢慢地发展成为好朋友，在深入交往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她的善良、坦诚率真的胸怀，润物无声，她的优点就这样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沁入我的心扉。当发现这一点时，我已深深地爱上了她。

　　于是，经历了无数次内心独白与思想冲突之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开始了我蓄谋已久的追求。我求爱的过程是这样：那天，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我来到她图书馆固定的座位旁，忐忑不安地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办？”她接过纸条一瞄，脸刹时红了，顿了一顿，在后面写下“凉办”两字，然后轻轻地说：“不可能的，别多想了，快回去看书吧。”就这样，我多日夜不成寐的相思被轻易的瓦解了。当时，我们都在准备考研，我不能过多地去打扰她，但是又无法遏制内心的激情，只好以写日记的形式来宣泄内心的郁闷，我就是在这段时期养成写日记的习惯的。日记中记载的都是我跟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她的一颦一笑，有时候是写给她的诗，更多的是内心的挣扎与独白表现出来的自我调节，以丰富感情缀成的文字竟成了一篇篇优美的抒情散文，这也许是中文系学生恋爱所特有的方式吧。终于有一天，大概是半年之后，写日记已无法很好的自我调节的时候，我决定放弃这份爱情。满满的一本日记只会令我触景伤情，于是，我把这本日记交给她，让她替我保管。但是，面对内心深处的真情，我无法潇洒起来，我明白我不时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于是，我还是经常与她保持电话联系，每逢节假日还会送一些小礼物给她，只是言辞中不再提爱情，她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大四最后一个学期，这时考研的结果也下来了，我们双双落榜，这在我本是意料之中，然而也深深地替她惋惜，同时还有深深的愧疚，总感觉是自己拖累了她。这时，我们有面临着择业的问题。这学期刚开学，我就在长沙一家报社找了一份工作，并且从那以后就开始在那实习，在学校的时间有限，而她却在上海找了一份教师工作，事情似乎很明朗，我跟丽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毕业前十天，那是一个周末，正值农历端午节，我们几个好朋友相约去一位同学家玩，丽也在其中。同学家在乡下，在城里住久了，整个人都觉得浑浑噩噩，到了乡下，青青的禾苗夹在远远近近的山丘中间，令人心旷神怡，第二天早晨，我跟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别的同学还在睡懒觉哩。在我的提议下，我，们一起去野外散步，走在长满青草的田梗上，软绵绵的煞是舒服，清风拂面，虫子在草丛里歌唱，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蛙鸣，整个世界就只有我和丽了。踌躇再三，我终于鼓起勇气，牵住丽的手。她没有挣脱，只是很自然很温柔的任我握着，或许是一年来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情景一下子来到眼前，或许是担心丽给我的只是临别前的抚慰，当掌心相接的刹那间，一阵巨大的悲恸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升起，竟使我全身颤抖起来。丽察觉到这一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大地沉寂了。从同学家回来，我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这时，离毕业只有八天。

　　二

　　这以后的半年时间，我常常在杭州和上海之间奔波。前不久映得很热的一部电影，叫《周渔的火车》，那诗人的情形倒跟我很相似，把钱全铺在铁轨上了。不同的是诗人的旅程结束的时候，也正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候。我每月一次往返于沪杭之间，并且乐此不疲。公交车、火车、地铁、接着再是公交车，才能到达目的地。我的工资本来就不多，除去房租和路费，也就所剩无几了。患难中见真情，在贫穷的日子里，丽紧紧地跟我贴在一起。

　　还记得当时是一个国庆节，丽来杭州度假，第三天，上海的几个同学来杭州玩，我一下子慌了，因为当时我的钱已几乎花光了，而丽上海的存折在杭州不能用。所有的可能都揣摩一遍，还是没有办法，怎么办？同学住的旅馆还等着我去付帐呢！再试一次吧，我们拿着丽的存折又跑了几家银行，还是不行。回去的路上，我们肩并肩默默的走着，跟丽相恋以来的情景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我们分手吧，”我突然说出我仓促之间下的决定，丽全身猛地一震，仿佛被马蜂蛰了一口，她定定地看着我，“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不看她，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我们分手吧，”我的声音有些发涩，像门缝里漏过的风，苍白无力，“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等我三年，好吗？三年后我去找你。”她停住了，我吃力地转过身，看着她的脸，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她的左脸，右脸却是阴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下来，我们就以这种姿势站在杭州的大街上，行人匆匆的从我们身旁走过，谁会在乎这一对小人物的命运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泪止住了，对我说：“三年后你还会要我吗？你会要一个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做你的妻子吗？我不会离开你的。”说完，自顾拭去眼泪，上前挽住我的手，就像当初我在同学家的田梗上牵住她的手一样，继续向前走。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银行冰冷的自动取款机、丽脸上淌下的泪水，时时在我脑中闪过。人是脆弱的动物，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一根接近崩溃的底线，丽在我临近崩溃的刹那把我拉了回来。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想我已变得足够坚强，能承受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了。感谢上苍，赐给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女人，教会我许多不曾谙熟的世事。

　　车到山前必有路，那天，我从杭州一位同学家借了三百元，度过了这一难关。第二天，我收到长沙一家报社的一笔稿费，完成了这一缓冲。

　　三

　　丽跟我说，她对我的追求本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我的日记改变了她的看法，不仅深入了解了我，还知道了一个人对爱原来还可以这么执著。那是一个下雨的晚上，室友都去上自修了，丽没有去，无聊的靠在床头，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再也看不下书了，于是打开广播，调到最喜欢听的音乐频道，一边翻开我的日记，她说虽然其中的一些篇章她都可以背诵了，但还是忍不住时时翻开日记，重温一个男孩对她深情的梦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广播里响起了王杰的《红尘有你》，“那苍天从不曾改变，留给我寂寞的誓言，走过人间千百回天涯，又回到深情的原点；无论岁月再怎么摧残，我的心不会怕永远，因为梦和爱不会忘记，红尘有你，红尘有你……”窗外雨急风骤，宿舍里悄无人息，这时，王杰充满忧郁的声音深深地震撼了她，她不禁悲从中来，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丽说，她就是在那一刻深深的爱上我的，从此就再也没有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多么奇妙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理由，“如果爱情可以解释，那这个世界岂非简单得多。”末了，她还补充了这么充满哲理性的一句。

　　这是一个感情失控的时代，爱情，这一人类亘古持久的情感，在现实生活中已逐渐扭曲变形，人们对爱的付出不是太吝啬就是太泛滥，在喧嚣的红尘中，能拥有这么一份纯真的爱情，也是人生一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