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有个女孩叫我BLUE。我笑着对她说,我是,蓝色月光。
——题记
一、
我想人的一生历经几十年,总会在某个时刻爱上某个人。或许因为她的一个寂静眼神,或许在长长的路上需要一个陪伴,又或许她以某种方式出现,正迎上你寂寞的心灵。然后继续。用固定不变的方式。和一个人,继续人生。
兰的眼睛在酒吧的灯映衬下忽闪忽视,里面藏着她对人生的某种憧憬。
那又是什么呢。我无从猜测。也无力猜则。抱着一把吉它到处流浪的生活,固定是种梦想。像兰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则与我的生活从无交集。
酒吧里盛满了需要一醉的心。需要麻木的灵魂。充斥颓废的音乐,和黯然不动的身体。
所以我向兰叙说着我的理论。天知道那里面有几个字包含着真诚。在每天不变的模式里我用吉它和歌声让人们忘却。再用它来把我的心填满,换得现实的纸币,再找个城市,作同样不会变化的漂泊。
OK,我喜欢流浪。
从我离开第一座城市。没人可以让我停留。去奢望一个家。
兰在我唱起第八首歌的声音端过一杯红酒。你累不累?声音充满好奇。
我没有放下吉它。就着兰的手把酒一口喝完。不累,这是我的生活。
说完我弹起第九首曲子,一首古老的英文歌。
二、
交谈在人生中显得无比重要。每个人都需要倾诉。
而我,用我的歌。
来到这座靠海的城市中,发现街面整洁,行人步履匆匆,及少顾及四周的旁人。我在街边盘腿坐下,吉它放在腿上,深蓝色的牛仔裤卷起很多褶子,盛着旅途中的尘土和疲惫。背靠着一颗树,用它坚持的枝干,做我暂时的停靠地点。信手拨起吉它弦,待成了调子,原来自己在弹一首很旧的歌,卡萨布兰卡。
我时而地停一下,张望一下周围,各色不同的鞋子,和漠不关心的眼神。
我一首接一首向下弹起,想到哪首歌,就哼起它的调子,用和弦做自己的配音。
我的面前没有盛放零钱的杯子。也没有人在我身边停留超过一分钟。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站起身来。海边的风很大,还带着海水微微的咸味。除了歌唱,一无所获。
转过头,发现身边有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坐在我旁边。女孩子明显是小儿麻痹,那个也许是她父亲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全部。他们的面前放着一只铝合金材质的饭盆。里面有零星的碎钱,在风里颤抖。
我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他们的面前。
那是我身上最后一张面额十元的纸币。
男人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又一下,却没有声音,就像我没有想地要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
后来我坐在一家酒吧的门前。低声唱着歌。在第二天的黎明前酒吧的老板走出来,只说了一句话。你明天来这里唱歌。
我微笑。
以后有一天老板问我为什么那里会坐在酒吧的门前不停地唱着。我仔细想了想,也许只是因为,酒吧有着我喜欢的名字,BLUE。
三、
兰第二次给我送来红酒,我还是一口将酒喝光。回答她一个问题,然后继续唱自己的歌。
我想让你停下来陪我说话。
兰的眼睛里有固执,像极了他父亲的影子。
我在这里工作,不是你的佣人。
我安静地回答。
未谙世事的女孩和她们太纯粹的心,容纳不了我的孤独。只是好奇,奇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再轻易给与,也轻易收回。
我看过了太多的离去和开始,忘记了还有什么值得回味和珍惜。仅此而已,让日子绵延成一条线。做彼此路过的一个背影。
兰瞪着我的眼睛,转过身子跑开。过了一会又回来。
我父亲让你陪我说话的。
这次她有了更充足的理由。于是我放下吉它,走到吧台前,给自己点了一杯烈性的威士忌。希望这个夜晚有次沉醉。
兰的父亲是BLUE的老板,也有我现在需要的衣食和纸币。
你想说什么。开始。
兰坐在我的身边,要了一杯色彩浓烈的果味酒。
为什么你唱的都是些英文的老歌?
因为我一出生,就已经老去。
我和兰同时绽放出笑脸。不相信的笑容里透着她的开心。19岁的女孩,即将她的人生路程,仍然纯真得几乎一尘不染,除却骨子里的执着,和对世界的天真想法。像青涩的苹果。
我的回忆慢慢浮上来,在兰的笑容里漫延。原本以为全部消失的记忆,竟然一点点也未曾离开。母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应该有对我的不放心,和对这个世界的释然。终于可以离开。离开父亲的背叛,离开背负的一切沉重,我是她唯一的不舍。也是唯一的负担。
我闭上眼睛。
我的兰的谈话日益增多。只要我没有唱歌的时候,她都在我的旁边喋喋不休,或者背起我的吉它,试着拨出胡乱的几个音符。
有天她说你的眼睛真的很忧郁。尤其在你唱歌的时候。
我回答她这里不是叫BLUE吗,所以我停在这里。
所以你遇到了我。
兰的眼睛此刻明亮,那种憧憬日益扩大,弥漫在我们周围。
以后就叫你BLUE,跟我父亲的酒吧名字一样,好吗?
不。
我只能说出这个字。
我知道对于这座城市我停留的日子已经太久,是时候了,应该离开。
四、
兰的父亲给我一叠纸币,我把它们卷成一卷,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已经临近冬天。老板在我出门前递给我一件外衣,深蓝的布面,里面有一层棉絮。
我对他说谢谢,代我跟兰说声再见。
老板挥了一下手,一个流浪的抱着吉它的歌手,将会在他的记忆里随着这个手势一起抹去。
我在码头用那卷纸币中的一张买了一张船票。目的在何方对我根本从来都不重要,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找到停止不地的地方,也永远走不出,母亲临别前的一个眼神。
她希望我有安宁舒适的日子。但她不能带我和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我报负她唯一的方式。
我唱着我的歌。不愿停留。
登上船前一刻,我再次打量了有兰的城市,想起她给我带来过的诸多零食,和她爽朗无拘的笑声,和她明媚灿烂的笑脸,还有她用温暖驱赶走我身边一刻的冷清。谢谢你,兰。
我知道这句话后这个女孩就不会在我的头脑中存在。忘却是我们最好的一种选择。
五、
我仍然在经过的任何一座城市中唱歌,坐在街边,坐在地铁里,坐在地下通道中,或者天桥上。再收拾起人们留下的或多或少的钱,填饱肚子,边走边唱。偶尔能进酒吧里小伫,在人们将要记住我的名字前消失。活在一个人的寂寞里。最想要的是安静的睡眠和清澈的水,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的布达拉宫和埃及的金字塔。最想忘记的是母亲的眼神。
然而什么都不太可能实现。依旧这样活着。用我习惯了的漂泊方式。
兰会去外国念书。再找份好工作,一个好老公,一个好家庭,她的父亲用他的积蓄供女儿需要的一切花费。然后和女儿一起过快乐的下半辈子。
有时候我对着湛蓝的天空随意地想起关于兰的一些事情。替她构织好了将来,想象她用明亮的笑脸经历后面的人生。而我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小小的音符,让她知道世界上还有忧郁。
然后就过去。就忘记。
六、
绕了许多圈子。我想这应该是某种循环,我欠下兰一些东西,最终她会从我这里再拿回去。看着兰的父亲的眼神我想起了那天在我身边的乞讨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女儿。他们同样都是父亲。我给了中年男人我的最后一张纸币,兰的父亲给了我一段日子的好食物和好衣物。
以后我又回到了有兰的城市。看到了BLUE酒吧。
只有兰的父亲坐在那里。酒吧的屋顶已经没有。他坐在那里晒太阳。微微迷着眼睛,眼神空洞,没有内容。
一个邻居告诉我,这里的老板与人结仇,仇家报复点起了火,发生了火灾,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烧得精光——还烧死了好几个人,酒吧的老板,急着进酒吧里去拉他的女孩,结果被烧断的房梁砸断了腿……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下半截裤管是空的。
我把兰的父亲送到了老人院里,付足了一年的居住费用。然后告诉负责人,我会慢慢地寄过钱来。
至于兰的下落,我没有去问。
这时候我宁愿所有的一切是梦。从来不曾在现实中出现过。
七、
为了兰的父亲的居住费我开始卖力地唱歌。出入一些收入稳定些的酒吧,再向客人微笑鞠躬,争取能挣多些小费。
后来去一家酒吧里做长伫歌手,酒吧的名字,叫蓝色月光。
先生,唱首卡萨布兰卡吧。
一天晚上,下面有个清丽的女声在我唱完第三首歌后点了一首歌。我低着头,按客人的意思拨起了琴弦。
你的歌声好忧郁。
声音已经离我很近。我屏住呼吸。
我想你应该叫BLUE。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我抬起头。那一刻我有种好强烈的感觉会看到一张微笑的脸,有明亮的眼神,和调皮的微笑,19岁女生的面孔,无拘无束。
或许所有的故事结局都是失望。亦抑根本不应该有希望。
不。小姐,我叫——蓝色月光。
歌声在稍稍的迟疑后继续。
我终于拥有了和酒吧一样的名字。
但不知是不是为你。兰。
后记:
我在无力负担兰的父亲在老人院的费用后。带着他去了西藏。也许会在那里,找到我们各自的结局。
蓝色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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