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痕

　　潇然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顶上的头发便随着树叶一起凋零了，而两鬓间却反了季节运行的规律，春草般快速衍生出众多耀眼的白发，夹杂在硕果仅存的少量珍贵乌发间，宛如黑夜长空中的明星，招摇着一份另类的灿烂。

　　朱自清先生曾无限感慨于时光流逝的悄然无痕，也许他老人家那时还确实年轻，年轻的生命如仲春的青草般四处蔓延发芽。所以他还无法感受生命流逝时留下的深深印痕。其实，人的生命如同旷野中的各类的树木，不管是枝繁叶茂还是干枯瘦弱，外在的差异下，相同的都是年复一年的不规则的轮迹。而这轮迹，又正是时光慨然馈赠给所有苍生的共同的礼品。

　　忽然想起先生的《背影》，老父亲蹒跚着攀上月台的动作，那青布棉袍黑布马褂包裹下的肥胖的身影，不都是一个个年轮的印记吗？但先生那时却是笑话父亲的迂腐，以为父亲没有自己办事漂亮。却不知父亲正是被岁月的年轮捆住了曾经灵动的身躯，被时光的刻刀砍削了敏捷的思维。先生那时还看不见生命是有痕迹的。而到了淡淡喜悦淡淡哀愁的荷花池畔，缕缕清香轻拂过闻惯了军阀杀伐硝烟的鼻翼时，我想，先生肯定早了解了生命的痕迹就是那如水的月华和妻子的鼾声，但他却不说了。

　　我的修为，距离先生确实相差不止于十万八千的遥远，但今夜连着读了至爱亲朋的四篇文章，却突然的感受到了生命从我额上滑过的嘎然声响。我便知道，年轻和潇洒再也不会是属于我的形容词了，虽然一直以为心还是很年轻，手也依然的很有力，可是我能举得起心头的沉重，抹得平眼角的细纹吗？扪心自问，我已经没有了这份能力了，因为我可以战胜外在的困难，却无法阻挡岁月的脚步，我不能也做不到让岁月不留任何印迹的从眼前从心中款款走过。

　　我从来不欣赏借酒浇愁的男人，也不认同在烟雾袅绕间才能激发灵感的同性公民，我始终觉得，好男人就应该是担得起任何磨难扛得住任何艰辛的钢铁汉子！他可以在欣喜时放声大笑，在悲伤时泪流满面，但他不会在挫折和灾难面前梃不起胸膛。好男人懂得柔情似水同时也知晓责任如山；好男人明了真爱难觅同时也深知真心无价。好男人应该是女人足可依赖的坚实的肩膀宽阔的胸膛厚实的大手，应该是孩子仰仗成功的成长的阶梯奋进的动力知识的源泉。可是，好男人要做到这些，就必须要有所牺牲，要容忍得了岁月一刀刀的在额上篆刻，承受得住时光一凿凿的在心中雕塑。

　　月光泻地，留下云儿斑驳的痕迹；树形婆娑，留下风儿柔曼的倩影。可是我该拿什么来丈量岁月送给我的印痕呢？“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我无法做到这份超然和淡泊，我牵挂的太多太深，尽管也许只有苍天才会明了这份牵挂的苦痛和哀伤，但我能怎么样？也许惟有岁月的痕迹才可以告诉数百里外的你吧。

　　生命有痕，刻录在已不年轻的心中。每一道痕迹的深浅，只有雕刻者和承受体才有真正发言的权力。

　　2003年11月1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