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那辆遗失在岁月里的“兰鸟车”

　　文/侠子

　　天，阴郁着脸，大颗大颗的泪落下来，敲打着窗棂，我的心同窗外的土地一样干涸、一样沉重。

　　1996年的初春，也是这样一场雨，也是这样的一个晚上，我在电视里看见了春风得意英俊潇洒的兰。兰那个时候是某报的编辑，闲暇时也写诗，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或许就是那么惊鸿一瞥，我心里便有了某种感觉，甚至是某种冲动。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寄了一首诗给兰，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期待一场雪/能再一次染白我的心事。

　　次日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是兰，他收到了我的诗，感觉不错，并说他已经给我回了信。放下电话，回味着兰的声音，我的脸突然红了。

　　我终于收到了兰的信，是那种娟秀而有风骨的字体，在信的末尾，兰写了一句话给我：我不能断定我是一场雪/但我相信我会是一缕春风。莫非兰真的是那种柔肠侠骨的男人？我开始一遍遍的想象兰，用我心中所有美好的词汇堆积兰在我心中的形象。

　　偶尔的一个电话，或偶尔飞来的雁翎。让我的心空突然有了亮丽和光环，有了歌 声和欢笑，我开始等待，甚至凌空翘盼，多么希望那洁白的天使也能读懂我的心情。

　　四月的草坪，映着暖暖的阳光。我和兰在开满了郁金香花的中山公园见面了。兰的性格比较内向，虽然写得一手好字，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可面对爱情，兰却有点紧张、有点慌乱，甚至不知如何是好。那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兰能有然的伟岸和幽默那该多好！然而兰毕竟是兰，兰优秀，但是兰个子矮的事实对我来说不能不是个遗憾。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兰仍然写信，仍然通电话，只是少了以往的热情。我在努力地回避着什么，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而我却越来越像一场迷雾，让兰摸不清，看不透。兰的热情在与日俱增，而我的态度却在逐渐冷漠，终于有一天，兰沉不住气了，扳住我的肩头说：“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再看你流浪了。结了婚，我可以向单位申请一套房子，我们有个自己的家，你也可以好好的写点东西。”我突然愣了。结婚？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事情。那天，我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在兰的怀里暴发了，我的哭声响彻夜空。

　　在所有的人都看的见的潇洒与自由、坚强与成功的背后，只有兰能看得见我的泪水与脆弱、愁怨和伤感。除了那些美丽而冰冷的文字，只有兰能读懂我那些沧桑和辛酸。

　　婚期一天天临近，在1996年的国庆节。我答应了兰。兰高高兴兴，每天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而我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逼近，居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的心在黑暗中矛盾着、挣扎着。

　　国庆节前夕，然的一个电话突然改变了这一切，然问我现在还好吗？然说他一直都在想我，并问我为什么不跟他联系？一面是深爱自己的兰，一面是自己深爱着的然，抬起腿，脚步该迈向何方，我的心左左右右的衡量着。

　　终于我还是耐不住然的诱惑，离开了兰，分手的那天，兰说他是一辆开不动了的破“兰鸟车”，他说希望然能成为我最豪华的“宝马”。

　　在然身边的日子，我发现我确确实实的错了。然居然在和我甜言蜜语的同时，也在和另外的几位女孩保持着同样的联系，我无比伤心又无比愤慨，一气之下，离开了然。

　　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天阴沉沉的，几朵黑云将天空压得更低，我的心情也更加黯然，一阵狂风过后，雨点还是噼里叭啦的落了下来。我看见街两边的行人撑开了花花绿绿的雨伞，在雨里，我成了一处与众不同的风景。一时间，我突然有了某种顿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怎么没有想到在这个雨季给自己备一把伞呢？

　　我突然想起了兰，想起了那个飘着细雨的下午，兰打车到中山公园，为的是帮我改一篇稿子，雨越下越大，我的头发开始滴水，像我的心情。

　　我随着人流被涌进了一家书店。“小姐，这些都是今天上午才到的新书，选几本吧。”顺着售货员的声音，我望过去，天啊，那本书的封面上淡蓝色的天空下，不是兰的照片吗？那洁白的衬衫、红条的领带，还有那厚厚的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涌满了眼眶，我顿时明白了，离开兰半年的时间，兰的作品获了奖，并且出了书。我让小姐拿了一本，刚翻开扉页，就看见兰那熟悉的字体：

　　……我不能太自私，将一尾美丽的鱼带回家，只供自己欣赏，我觉得越是爱她，越应该把她放回海里，给她自由……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坚信我能把你找回来，纵然天涯海角。

　　……

　　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汩汩而淌。那是兰美丽而富于哲理的比喻；那是兰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的独白。兰，兰，你现在在哪里？

　　分手的时候，兰说：“你放心的走吧，我也不会再留在这座城市里了，分手后，你不必再跟我联系，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消息。”

　　兰真的不在这座城市了，我打过去的电话证实了这一点。生活，为什么不在我们来时的路上设下一个埋伏，让我们在明白了什么是爱时，还可以回头呢！心，可以回头；路，可以拐弯，而岁月，却是越走越远了。

　　寂静的雨夜，心凄楚又孤独。回首从前，那辆遗失在岁月里的“兰鸟车”，还会在生活的路上等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