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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最后一夜,第一场雨 作者:wensht
文章类别:爱情物语 发布时间:2003-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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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夜,第一场雨。

  从厕所出来,听见冻雨撒窗的声音。撩开窗帘,方才的半天乌云已经占满了整个天空。窗外雨丝似轻纱飘舞。远处街道上,街灯的光雾湿漉漉地纠缠成一根根孤伶伶的弦。丁文轻拂吉他,杂乱的声音忽明忽暗,凑不成调。

  这夜兀自静谧,由着思绪胡乱翻腾。吉他声戛然而止,心躁,丁文放下吉他,拉开窗户,探出头。冰冷的雨水落头上,笃笃的像在敲打木鱼。雨水顺着脖根,一直漫过整条脊柱。他被夜风吹得簌簌寒战。

  一个人影浮上心头,火烧火燎的痛,脸颊上淌过了一股热流。

  两个小时前,26岁与27岁擦肩而过,交换了彼此的伤心。

  昨天,周末。深夜十一点,一个小时后,生命将像书页一样翻过。丁文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公司就剩他一个人,踢踏的脚步声叩击着空荡荡的墙壁。他轻轻锁上门,跺了一脚,楼道里齐刷刷亮起一长溜灯。他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街灯在马路上投下一团团恪尽职守的白光,人行道内侧的黑夜被衬得愈发浓重。两边的楼房黑影幢幢,只有寥寥的几个窗口尚未入睡。天空像块儿蓝黑色的包袱皮,皱巴巴地覆着大地。月亮被半天的乌云遮住了面容,剩下三五颗星星浅浅地着眼,像是些被虫蛀过的洞。丁文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在夜色中,影子歪歪扭扭的被拉了老长,如同被用过的脏兮兮的棉签,拖来拖去。四周很静,脚步声被风吹得淡了,追着落叶飘了几米便坠在道上。

  记得行业里有句自嘲的话:十一点之后还在大街上溜达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妓女,另一种是广告人。说的就是丁文这种人。

  不知不觉,到了亮马桥。这里的灯亮了许多,不远处长城饭店的招牌惹眼地闪着,那里是著名的烟花之地。亮马桥东边,三三两两的流莺在街边张望、徘徊,她们大多是最底层的业者,比起“天上人间”里那些出台费动辄上万的交际花,她们的卑微得可怜。

  走过一块儿草坪,从旁边的灌木丛后面闪出一个红衣女子,拉住了丁文,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对他说道:“大哥,一块儿玩会吧!”

  丁文斜瞟了她一眼,甩了甩胳膊,低下头继续往前走。那女子撇了撇嘴,又缩进黑影里。丁文刚走两米,却停住脚步,低头想了一秒钟,折回身走到她身边,问道:“多少钱?”

  “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干哈?”那东北女子坐在对面,一张脸涂得雪白雪白,红糁糁的嘴唇向两边裂着,让人想起茱莉亚罗伯茨。粗犷的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像草就的素描。倒是高挺的鼻梁出奇地秀美,成为整个脸部的视觉焦点。

  难怪她只能站街。丁文暗自忖道。

  十五分钟前,他们来到这个24小时营业的饼屋,店员不情愿地揉着惺忪睡眼起身。丁文要了一个小号蛋糕,八只蜡烛。现在,店员正在往奶油上写着“Happy Birthday”的字样。

  “我这可是一个点一百块钱。”东北女子满脸不乐意的提醒道。

  “放心,不会少你一分钱的。”丁文面无表情地答道。

  蛋糕端上来了,新鲜的奶油软趴趴地簇在蛋糕上,七根长长的蜡烛插在上面,显得蛋糕十分的袖珍。

  “你这是做啥呀?”东北女子惊奇地看着丁文将一根根蜡烛点燃。

  丁文没有回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许了个心愿。“噗”的一声,蜡烛灭了,丁文拿起餐刀切了一大块儿放在东北女子的盘子里。“还有半个小时,我就27岁了。我不想一个人庆祝这个生日。”丁文平静地为自己切了块儿蛋糕,沉默片刻,问道:“现在,你能为我唱只生日歌吗?”

  二十分钟后,是新的一天。

  凌晨零点三十,27岁的第一个小时。丁文回到家,摸着黑扭开床头灯,把自己扔进凌乱不堪的床上。黑黑的屋顶陷进眼睛里,蓦地人影飘出来。一个多月了,他仍没法忘记,反而越来越多的回忆,满满地堆在胸口,连呼吸都是似曾相识的气息。

  丁文觉得胸口很闷,不由得叹了口气,眼角却是湿润的。昏黄的灯光让他想起那几根蜡烛。二十七年,青春岁月眼看就这么没了,我究竟是为谁活着呢?心底好像烧热的油锅在不住地往外溅着油点。他烦乱地摇了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但这样做无济于事,脑子里的事情就像勾在衣服上的蒺藜,甩也甩不脱。

  他腾地坐起身,胡乱抄起一本书,钻进厕所。

  坐在马桶上,丁文才发觉手里拿着一个黑皮本子,是自己的日记。轻轻翻开,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个月零七天前的日记。一行行黑色字迹下隐隐地渗着血,他眼前升起一片湿湿的雾。

  “九月十七日,雨。”日记的第一行缓缓写道。

  “昨夜,冷雨溅湿了窗台,卷着水珠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将我从梦中唤醒。关上窗户,屋里漆黑寂静,雨声一下子变得像伦敦那么远。她来了,这个凌晨,在我嗫嚅的唇边响起。妍。

  她像一只猫,轻柔地爬上我的脑海。

  杨花飞舞的四月,她的脸色像医生的大褂般苍白。手术室外,她的前男友和我尴尬地面面相觑。她走出来,蹙着眉,捂着小腹。我像个局外人,跟在他们身后。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了嫉妒。

  我借故离开,像个逃兵。两盒无辜的乌鸡白凤丸被狠狠地塞进垃圾箱里。”

  “早晨,打着伞,在雨中像青蛙一样跳跃,避开一汪汪积水。看了看天,依然是阴蒙蒙一团,不见放晴的痕迹。嘴里念叨着,这雨还要下多久啊?心里却在想,她今天真的会走吗?被石阶绊了一下,才发觉,一只鞋陷进了泥水里。水慢慢洇湿鞋子,先是脚趾有了寒意,然后是心。

  直到今天,整整四个月,我们没有见面。她要走了,去那个拥有迷人小贝的国度,去圆她的梦。我同她不一样。我没有梦。

  她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笑了,镜子里的面孔无比苍凉。我做了一个梦,那梦与她有关。”

  “打开手机,不自觉就拨到了那个号码。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不多时,听到的依然是那个冰冷的声音:此号码为空号……。一个多月,等待我的只有这个声音。心又紧了紧,深深地叹出口气,像腊月的雪,冰封了记忆。

  雨还在下,整整一天,傍晚的街灯被打散在珠帘一般的雨里,只在幽暗的街道上投下一小团一小团光圈。我撑着伞,彳亍在蜿蜒的街巷,寂静无声的雨坠落在身旁。街道两旁,橘黄色灯光从屋子里漫出来,洇濡着青石板的街道。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缓慢而坚定地劈开了前方的静默。

  恍惚间,一个红衣女子,拎着一只硕大的皮箱,如花的笑容绽开在楼道口的灯光下。我苦笑着摇摇头,眼前忽悠地出现了提着菜篮的大婶。那女子不见了,钻进了心里,在空空的脑海中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字。

  妍。

  “泡了一碗面,按下遥控器,电视在身边喧哗着,寂寞便远些。电视里,一个记者在镜头前口沫横飞。好象今天的雨延误了很多航班。镜头掠过,十分之一秒的停顿,一个红衣女子和一只硕大的皮箱。我的心剧烈疼痛,拉开门,冲到大街上。

  雨停了,街道上车来车往,我莫名其妙地朝司机吼着,不顾前面的车排成了一条长龙。

  两个月前,我清除了关于她的一切,可我忘了清除一样东西——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我们不再有联系,我刻意地回避着她的存在。但对时间,我无能为力。九月十七日,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我的脑子里。”

  “夜空中,一架架飞机闪着航灯,溶进墨一样的夜里。她的那架,在三个小时前便眨着眼飞远了。

  走在回城的路上,鞋子啪嗒啪嗒的声音清晰无比。我一个人,在白炽灯怨妇般的光里,数着脚下的路。

  那个夜晚,她伏在我肩头,秀发不时拂过鼻尖。我背着她,一路走着,没有说一句话。她在我背上沉沉睡去。那时,我也曾这样数着脚下的路。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冰冷的水淌过脸颊,雨又在下。不远处,高速路收费站温暖的灯光让我想家。”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无法面对她已离去的现实。

  连绵绵秋雨也拦不住她离开的脚步。

  飞机飞得再远,也终有回来的那天。但她呢?

  当你离去时,秋雨淅沥、秋草萋萋。再过两天,大地冬眠。”

  日记结尾,冰雪覆盖了大地,陪伴丁文的只剩回忆。

  夜将尽,雨渐渐小起来。关上窗户,带着27岁的第一场雨,丁文把自己扔到床上,裹着冰冷的黎明昏昏睡去。

  “27岁,将是一个不再伤心的年龄。”临睡前,丁文在昨天的日记本扉页上写下了明天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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