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言生

　　307办公室就四个人，言生是其中之一，他也是我进入单位后认识的第一位同事，我们先后被老板招至麾下，为他的宏伟蓝图奋斗。和言生的见面颇有些戏剧性。这缘于我的顶头上司和另一位领导的矛盾。老板是只东洋“海龟”，以他的话说，在国外从没有人敢领导他。偏偏到了这里，就有人不信这个邪，想把他和我们一并管起来。所以，一提到这件事，他就气不打一处出。那阵子，我还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正式地每天按时准点上班，因为办公室还没有确定下来，每次老板想起我了，就给个电话。那天上午，接了老板一个电话，马不停蹄地赶到单位，上楼梯时碰到了管理档案的郑老师，她转告我，另一位领导想见我，要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见见他。我答应了，领导想见难道我还能不去？上到五楼，见到老板，谈完了正事后，我向老板说起了郑老师转告的话，想顺便打听一下，那位领导是何方神圣，老板听后，没发言，马上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我有些奇怪，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会突然想起打电话？老板就是老板，可以由着他的性子做任何事情，得，等他完事了，我再接着问。我身体往后一靠，干脆放松起来。电话通了，老板先发话了：“老F，我招了个人，听说你想见见？……”听到这里，我的神经紧张起来，赶紧坐正，好像事情和我有关系，怎么火药味这么浓？老板接着说,“现在她就在我这里，怎么样，你过来见见？”充满了挑衅的口气，连我都听出来了，难道……。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总之老板的火气好像被压住了，完了，狠狠撂下电话，告诉我：“你马上去后楼大门口等着，老F在那里等你！”初来乍到，我连谁是谁都分不清出，要我立马去见老F，我还不认错了人？老板可能看出了我的疑问，马上勾画出了老F的素描，“三十多岁，胖胖的，戴着眼睛”，有了这一条，我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

　　出了门，一路小跑，因为刚才老板说了“老F在门口等我呢”，不快点能行吗？我可从未试过让领导恭候我。前后两栋楼间隔不到10米，三分钟不到，我已经下了六楼来到了指定地点。门口站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全都戴着眼睛。自认眼力比较弱，所以对那两个男的，我都细细打量了一番，好像都是三十左右，颧骨高耸、双颊深陷的那个完全可以排除，至于另外一个啤酒肚，暂且备选，因为我不知道老F到底属于哪一个级别：轻量级、重量级还是超重量级。我密切地注视着他，试探他的反应，他也看了看我，不过眼神很快就飘到别处去了。这下，肯定可以排除了他，警戒解除！

　　老F要在门口见我，站在门口将有助于他识别我——因为我确信他也不认识我；可是现在门口已经站了三个人了，我是否该成为第四个门神，在那里阻碍交通？权衡利弊后，我决定步入宽阔的一楼大厅，在那里等，同时时刻提高警惕，以防错过了老F的大驾光临。一踱进大厅，我就发现这是个明智的举动，大厅左侧贴了n个大头像和对应的介绍，老F就端坐在那里，方头大耳，看上去有些古怪。好了，有了图片，这下我可以对号入座了，真是天助我也！后楼集中了研究所主要科研团队，现在正是上班时间，进进出出的人屈指可数。等了五分钟，老F还没有下楼，我的耐心开始波动起来，眼光开始发散。就在我走神的当儿，不知何时，一转身，发现背后多了一个红体恤，戴眼睛，看上去和照片上的老F有些神似。我的大脑皮层开始有些兴奋，赶紧上前，“请问您是F博士吗？”噗哧一下他的嘴裂开了，憨厚地笑开了，露出整齐的牙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F博士让我来接你。”紧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可以开路了。已经习惯了爬楼梯，我忘了这里有电梯可以坐，所以二话没说，就直奔楼梯口，“这边！”他赶紧指着电梯把我叫住了。进入电梯的最初几秒钟，空气有些凝固。我赶紧找话题搭茬：“怎么称呼？”还没开口，他先露出了招牌笑容，“言豪。”

　　“是自豪的豪吗？”

　　“不是，是豪迈的豪”，我正要纳闷，他又紧接着补充道，“对，也是自豪的豪……”，然后，尴尬地裂开嘴笑了笑。“叮咚”一声，六楼到了，电梯门开了，走出电梯间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而他也如释重负。出电梯后，我突然有了新发现：原来我走得还挺快——他一直落在后面，以至于我不得不一直担心是否会错过了老F的办公室；不到10米的走廊，中途我两次故意放慢脚步等他赶上来，然而，他却似一台老式的座钟，依旧以其固有频率摆动，于是我又一次习惯性地领先了，距离又拉开了。感觉特扭，仿佛是我在引导他去见老F，我感到了一丝喧宾夺主的尴尬。正当我在暗地里埋怨他不给我个信号的时候，“哎，走过了，就这里。”他在后面把我叫住了。我赶紧倒退几步，来到刚才错过的办公室。然后他不声不响地告退、走进老F对面的办公室就再也不出来了，留下我和老F单独面谈。下一次再见到他，是在我们自己的办公室。

　　熟悉之后，知道了他是江南人氏，在古都西安待了七年，目前仍然独身，同时我似乎也知道了为什么他至今仍然光棍一条：性格内向、交际圈太小——虽然工作能力和人品都不错。那段时间，除了睡觉、吃午饭，其余时间他都耗在十几个平方的办公室里，电脑就是他的一切。办公室陆续又来了两个人，赵生和李生，均已找到了牵手，相比之下，言生的个人问题就更加突出了，于是，我动了给言生配对的念头。遗憾的是，在某一段时间里，这似乎是“Mission Impossible”——环顾四周，我所认识的女子不是已婚就是待嫁……

　　等到研究所按计划完成全所大迁移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所里分配和我同住的室友，确认她也小姑独处之后，“配对计划”开始了。接下来我所做的无非就是在男女双方之间进行穿针引线。每晚临睡前，我要主持卧谈会，在室友耳边吹风，夸言生：憨厚、老实，虽然平时话少，但是常常语出惊人，并对言生近期的趣事和经典语录进行及时回放。白天呢，则在办公室在言生面前表扬室友德才兼备，工作能力出众，同时又有江南女子的温柔和甜美。这老套的双面计好像奏效了，室友答应认识认识，言生也同意交往交往。而后我趁热打铁，顺势要来了室友的电话和QQ号码交给言生以便于他们加强联系，并自作主张要替他们安排“乒乓外交”。那段时间，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八卦，我的过分热心惹得同室的超级球迷赵生直呼不公平，说我“又为豪哥创造了直接破门得分的机会”，继而，在我的影响下，他也打算加入“配对计划”助言生一臂之力——毛遂自荐要在下午的“乒乓外交”中独自应付不知真相专程前来和言生打球的谢生，从而让言生能专心地和室友进行“外事活动”。

　　介绍两人认识后，就是周末了。周日晚上一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室友进展如何，室友的反应好像平淡了一点，第二天从言生那里也套不出什么话来。而我认为他们可能有些害羞，就没多追究。

　　一天闲下来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想上QQ试一试语音聊天，一登陆就看见言生在那里跳来跳去，奇怪，他不就在我旁边吗，有什么话当面不好说？我很纳闷的点击了那张苍白的熊猫脸。信息弹出来了，是几天前的，挺长，等于他以前在QQ上和我聊过的总和，然而，越看心情越沉重，真没想到我让他这个老实人给蒙了，更没想到他第一次和室友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她，已另有所爱……我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室友反应平淡的原因，明白了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立在桌上的像框会无缘无故碎掉，只剩下一堆玻璃碴……

　　言生不动声色地宣布了我平生第一次做媒的彻底失败，打消了我再做红娘的念头。从此，我想我不再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