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影子

　　今年，我在读大三，我已经20岁了，我依然过着“钻石王老五”的生活。我知道有人指着我的背说，看，那是个怪人。我想，我只是更适合过这种形单影只、离群索居的生活。周末回家的时候，妈妈为我做了白斩鸡，强迫我喝她煲了几个小时的鸡汤。我喜欢素食，那些绿色的菜叶在牙齿的磨合下流出一种绿色的液体，涩涩的，却不苦。我看着黄色的鸡汤说，我想先喝一杯水。于是，趁妈妈去客厅拿水的时间，鸡汤流进了下水道，鸡肉飞出了窗户。妈妈说，你这个怪物！

　　在学校的图书馆，我看到一本叫做《十七岁开始苍老》的小说。书的封面设计很一般，书中的内容我已忘记了大半，但他让我想起我的十七岁，我的青春的影子。

　　那个时候，有一本《花季雨季》被大家放在抽屉里。16岁是花季，18岁是雨季，那么17岁呢？我的17岁呢？那个时间，我正在独木桥上行走，被挤得东倒西歪。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只吃泡面。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会做几份有模有样的炒菜了，我却不做。我喜欢将方便面压碎和着调料吃，让嘴里不时发出“咔嚓”的声音，那声音让我想起我童年是吃过的干脆面。那个时候我是个喜欢怀旧的孩子，惟恐漏掉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零星的记忆。但现在不，绝不。

　　我在17岁这个让人遗忘的时间里遇到了林原。我开始憧憬未来的丰富，遗忘了过去的单纯。林原是我在同学的生日会上认识的。朋友说，萧格，这是我哥哥的朋友。朋友的哥哥说，林原，这是我妹妹的朋友。如此这般介绍后我们四个都笑了。我看见那个男生的牙齿很白，闪着一种光泽，他的西装很自然地包裹着他微显强壮的身体。他笑时的样子让人不自觉也跟着高兴起来。一见钟情原来如此，我想。切蛋糕的时候，林原递给我一块蛋糕，上面嵌着一颗红色的草莓，那是我的最爱。那天晚上，大家都有一些醉意，下楼梯的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人在搀扶着我，回头一看是他。我的脸一片绯红，急忙低下了头。那晚的月色很亮，风有些凉，我的脸明目张胆地泄露了我心地的秘密。

　　林原的公司在我就读的学校附近，我是从他放在我衣服口袋里的名片上知道的，当然还有他的电话。我努力地壮着胆子拨通了那个号码。我说，我是萧格。林原在电话那头叫了声，是你吗？我说，是，谢谢你送我回家。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舌头有些麻。他爽朗地笑道，别客气。慌乱中我匆匆说了句再见便挂断了电话。镜子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让我觉得莫名的悲伤。他卡在我的心上，于是，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泪如雨下。

　　我第二次见到林原是在学校门口。他站在路边那颗梧桐树下目不暇接地打量过往的学生。我奔过去，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间，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我想我做对了。那天，我们坐在麦当劳里喝大杯的可乐，吃蘸着蕃茄酱的薯条。林原将整包的蕃茄酱递给我，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蕃茄酱？林原说，我朋友的妹妹告诉我的。我的心扑腾一下不知去向。他的手掌放在我的脸颊上，凉凉的。林原说，和那晚一模一样。麦当劳正在放陶子的《太委屈》，“太委屈，连分手都是最后得到消息，不哭泣……”

　　我和林原开始约会。中午，我会到他的办公室，吃他为我准备好的热乎乎的午餐，然后在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美美地睡上一会儿。林远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额头、脸颊，然后他温热湿润的唇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了。我的身体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坠入无边无际幸福的海洋。我在17岁的日记上写，这就是我要的幸福，有他，有我，足已。

　　分手的导火线是在一个雨天。我在那颗梧桐书下焦急地张望来往的行人和计程车。雨点滴在我的身上，冰凉冰凉的。一个半小时后，我冲进林原的办公室。他的手依然欢快地舞动着，我委屈地哭了。林原慌了，在办公室找了许久也没见半条毛巾便用外套给我擦头。他说，对不起，我上午的计划和安排没完成。然后，他又说，你不会自己走吗？我死死地盯着我深爱着的人，一种被遗弃的绝望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我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晚上，我躲在被窝里一边发抖，一边温课。第二天，我晕倒在考场上。恍恍惚惚中我听到母亲哭泣的声音。我说，妈，对不起。我的世界没有声音了。醒来后，妈妈固执地要喂我喝汤，那种黄色的液体久久不能畅快地通过我的食道，我的胃开始翻滚，鸡汤喷到了地上。我的眼睛痛苦极了，她又哭了。

　　几个月以后，我在麦当劳再次见到林原，他正和一个女孩愉快地聊着天。他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我却一脸木然。高考结束后，朋友打电话告诉我，林原已经被派到外地的分公司了，和他同去的还有他上司的女儿。我在17岁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永别了，我的爱。

　　今天早上天气很好，一夜的大雨将城市昨天的尘埃洗去了许多。我一个人坐在宽大明亮的麦当劳里，站在柜台里的服务生正聚在一起讨论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孩在写些什么。吃完最后一根薯条，我朝他们点了点头，说，能放陶子的《太委屈》吗？我在离开的时候听到一个无助绝望的女人的声音“太委屈，我承认对情对爱全都不曾愧见你，太委屈……”阳光下，我的影子跟着我。黑暗中，青春的影子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