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医院的病房里是白色的宁静。我看着儿子平静的睡去，心却依然无法安然。

　　窗的对面就是车站，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列列火车亮着象鸽笼一样灯光的窗子，鸣笛进站的声音在夜空里回旋。远处是城市夜的霓虹，偶尔有车辆穿过宽广而空旷的马路。

　　儿子呓语着“爸爸，回家吧，我不喜欢留在这里！”翻个身，又沉沉的睡去。

　　我记不清楚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是地多少次住院了，我也不明白，儿子那么可爱白皙健壮的身体，为什么总会来这种地方。而每一次，在儿子的痛苦和妻的焦急中，我都忍着自己的泪水，告诉他们不要怕，我们这么善良，那会有那么多的不幸会降临在儿子身上。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单位，老师说儿子午觉后开始发烧并喊头疼，匆忙的叫了车接了儿子到医院，验血、做脑电图，在儿子的哭声里折腾完毕，被告之，有病毒性脑炎的怀疑，即刻住院观察。妻在那一刻嗓子就哑了，我故作镇静的去交钱，办理住院手续，安顿好了给儿子输上液，看儿子那种恐惧的状态，我的心在痉挛，因为，儿子一向坚强，只是次数多了，被扎怕了，才会哭的那么歇斯底里。

　　我说回家收拾东西，顺给你们带晚饭，儿子哭着说爸爸别走，在这没意思，你陪我吧。

　　回到家里，我颓然的坐在沙发上。似乎没有力气再去做什么。

　　儿子从出生到现在的三年半的时间，有很多日子是从医院度过的吧。五个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症状，找了关系托了人，被确诊为轻度外部脑积水，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妻还有儿子，就在那间空荡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大病房里。儿子高烧的脸都红了起来，我和妻一边用酒精给他擦手心脚心，一边又一遍一遍的给他测体温，因为只要不是连续高烧不退，就不可能是病毒性脑炎。五个月，细小的胳膊是无法扎针的，而那如同针细般的血管，也无法承受一次次扎针失败带来的疼痛，儿子在扎到第五次的时候已经奄奄的没有了哭泣的力气，我看到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在说，爸爸，我好疼。我到现在对医生(并非所有)总是抱着那种不满和愤恨，他们总是把你的病说的如何如何严重，不治疗将如何如何，而儿子就是在他们的如何如何的过程中，在医院一呆就是半个月连个确诊的结果都没有。一再的追问，告之如果要确诊就必须做腰穿。那段日子因了他们的话，我就不停的买书研究有关病毒性脑炎的病历，而儿子在发烧两天退了以后没有任何抽搐、呕吐及其他类似临床的症状。第十六天我不顾那个所谓主任的反对，给儿子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自己的家。

　　面对这个小生命，妻和我更多的时候是茫然，虽然我们相信儿子是健康的，可那个狗屁主任说的“以后会弱智、脑瘫”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半年的时间，我和妻子抱着儿子，挂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儿科、脑科的专家门诊，最后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因为不在别的医院治疗，那些专家给予的答复也是含糊其辞，最后一次抱着他从人民医院脑外科出来，我对妻说，就相信这个医生吧，半年后再给他复查。

　　家里从此更多了医疗书籍，儿子睡觉时候手指、脚的稍微一动，我们就疑为抽搐，而那不过是小孩子正常的特征。好多个夜晚，就是在灯光下注视着熟睡中的儿子，在担心中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

　　一岁的时候儿子就会说话，会扶着东西走上几步，医生说他比一般的孩子聪明。而他又是弱不禁风的，每次流感他都逃不过，而因了五个月的那次发烧，儿子只要一感冒就会出现咽喉病毒疱疹，高烧不能说话。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而这一次，我碰到的也许又是一个武断的狗屁医生，尽管我不相信他，可我不敢懈怠。

　　一件件的收拾儿子的衣服，脸盆、玩具、他喜欢的故事书、他喝水的小杯子……..

　　想着儿子，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他是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啊。临回的时候我问他想吃什么，儿子说，爸爸牛肉面吧。不是我和妻贫穷，也不是我和妻不疼他，我只是不想让儿子养成那种奢侈和攀比的习惯，所以，在好多同事的孩子麦当劳、肯德基的往返中，儿子觉得一碗两元的牛肉面、三元钱的烤肉串，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了。每每儿子想吃的时候，都会自言自语说我咋这谗啊，光想好吃的。在儿子幼小的心灵里，他懂得比一般孩子更多的东西。他知道父母工作的辛苦，即使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从不哭着非买不可，而是商量的和我说，爸爸，等你有钱了给我买一个吧。

　　工作的匆忙，生活的奔波，在儿子渐渐长大以后，我总忘记了给儿子更多的时间，在别的孩子去玩的时候，儿子经常会坐在窗台上，羡慕的自言自语说，那个小朋友又和爸爸妈妈去玩了，真好！

　　眼泪不止的流，我并不是个爱哭的男人。

　　见到儿子的时候，已经输完液了，儿子商量着说爸爸咱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那种恳求的语气和表情，让人心酸。我说儿子，吃面吧。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麦当劳、动物园。

　　儿子还在呓语着，我走过去摸摸他的头，把他毛巾被盖好。

　　走出病房，我点燃一支烟。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了。该是晴朗的一天吧，也许，今天儿子的烧就可以完全退了，他可以回到家中，继续他那些自认快乐的游戏，他还会记得和我说，爸爸，你说了带我去吃麦当劳，去动物园看老虎、狮子的，算数吗？

　　最后一口烟，我回到了病房，看看熟睡中的儿子，我默默祈祷，在心里说，儿子，只要你平安，爸爸什么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