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爱

　　窗外有一脉青山，一条河流，一只飞鸭，阳光的照耀，恬静，淡然……

　　窗内是埋头答卷的学生，笔在纸上“沙沙”的走过，时急时缓有沉思，也有欢快。有个搞小

　　动作的学生抬头看到对他微笑的老师，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倒霉！”他在心里说。

　　微笑的老师叫米学东。二十出头，刚从宜春师范毕业在珠潭中学教书。他一般脸上都带着微

　　笑：淡淡的极吸引人；高高的个头一米八还多，打起篮球来也是个好手。他在球场上的出现，

　　往往让学校的几个女老师尖叫不止。

　　现在米学东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到了门口。他看了看手表，“快下课了！”他稍稍提高了一些

　　声音：“抓紧时间！”

　　有风吹了过来。他抬头望着前方：一脉青山，一条河流，一只飞鸭。多美！画语风光共流转

　　，暂时相赏莫相违。他笑出了声。轻轻的笑，怕影响他的学生。山外的风光一定更不错……他

　　想：有空去看看！

　　“学东，一个人偷偷的乐？”走廊上走过来一个女人。矮矮的，胖胖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月老师！”米学东停止了笑：“考试呢！高考到了给他们摸摸底！”

　　“干劲十足，你教的不错啊！”小月老师竖起大姆指，着重重复了后面的话，“你教的不错

　　啊！可是校长对你的评价哟！”

　　“过奖了，过奖了……”米学东心里喜兹兹的，脸上却红红的。

　　你爸爸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月老师走近几步。小声的说：“美国大片，《铁达尼克号》电影院今晚首映；我搞了两张

　　票，一块去看看？”她把手在口袋中掏了一阵，没有找着；笑了笑把钱包拿了出来，一不小心

　　有十余张百元钞票散落在了地上。风一起就飞了起来，风一停又落了回了地上。

　　“我请你看吧！”米学东帮小月老师把钱捡起来。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有些讨厌这个女人

　　——可却不敢把“讨厌”写在脸上。---他要在学校里混出个名堂，他就不能得罪这个女人，

　　因为她老子是校长。

　　“真的？”小月老师高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几点？”

　　“第一场。”

　　“不见不散！”小月老师哼着小曲走了。

　　教室里传来了一阵闷闷的笑声；米学东用手敲了敲门，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谁考的最棒，

　　我请谁看电影！”米学东走进教室：“收巻！”

　　“挺好的！”米学东随手翻了翻。他现在才深深地明白了当年杨老师为什么会像沷妇骂街一

　　样争着要带好班了！因为带上了好班---好省力，好有前途，好有名声。他哈哈的笑了，自己

　　不争不抢，竟也带上了好班，真的踩上一堆狗屎了！

　　米学东骑上姐姐赠给他的“捷安特”愉快的往家中骑去。

　　路上的风景极好——清风，夕阳，稻花，小溪……

　　“雅兰！”米学东远远的就叫出了前面女孩的名字，“我正找你呢！”

　　“学东！”女孩站在了原地，脸转了过来，女孩的脸上挂着稍显疲惫的笑容——有一缕长长

　　的头发在她晰白的脸上飘拂。

　　“又加班加点了？人都‘哗’的瘦了一圈了！”米学东把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我都心痛

　　死了…上来我用‘法拉利’载你一程！”

　　雅兰甜甜的笑了。

　　“晚上有没有空？”米学东见雅兰点了点头，双手放开了把手作出飞翔的样子，“咱们看《

　　铁达尼克去》！”

　　雅兰说了声小心，就尖叫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米学东的心里有一股英雄的洪流在湧动___

　　他要用他的一生来保护这个女人……

　　米学东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二点钟了，他轻轻推开门，怕把酣睡的父亲吵醒。

　　“学东！”房中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小月老师来过了，等了你不少时间……”

　　“知道了！”米学东这才想起了对她的许诺，身上不禁有一股汗流出，“她什么时候走的？

　　”

　　“大概是八点左右吧！你姐姐吵着要回家，他也就顺道送你姐回家了……小月老师挺不错的

　　，你可该好好把握啊！”父亲说道！

　　“姐病好些了吗？”米学东故意岔开话题“我书柜上有些钱；爸，你抽个空给姐送去吧！”

　　“早给她了！”父亲提高了嗓门，“小月老师人品好，要是她能进俺家的门，那就好了哦！

　　”

　　“爸--”米学东“呯”的把门关上，房中立刻安静了下来。“我就不信凭我的能力，还要在

　　生活中扮演杜洛华的角色！”

　　太阳落山的时候，米学东就骑车直奔到了学校，他翻翻昨天的考试巻子---天啊……都已经

　　批改好了？

　　这时有一张纸条从巻子里飘落了出来。

　　“学东老师，傍晚空个时间到河边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___张小月。”

　　米学东一天都没看到小月老师：他向别人打听，别人都不知道；他跑到校长办公室，张校长

　　也不在……

　　傍晚在等待中来到了。

　　天上的太阳没有耀眼的光芒，暗红暗红的一个圆球；山静静的，没有声响；河里的鸭子没有

　　飞，晕晕的呆在河面上。

　　米学东看到小月老师的身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在空中的心落了下来。

　　“小月老师___”

　　“我知道你会来的！”小月老师淡淡的说。

　　“风景不错。”米学东笑笑说。

　　“那只鸭子应该说是点睛之笔。”小月老师还是淡淡的说。

　　“为什么？”

　　“她很孤独……孤独也是一种美。”小月老师似乎哭了。我看了足足一个下午，都是孤独的

　　一个……”

　　“绝对不应该用孤独来形容。”米学东把一张纸巾递给了她，“那是因为她在等自己的真爱

　　，世界如此的大，爱如此的多；倘若没有等，没有冷静的选择，面对爱的世界，那是会迷失自

　　我的！”

　　“我明白了！”小月老师把纸巾散开在脸颊停了停，“我做了个梦，梦中长着翅膀手中拿

　　着弓箭的天使对我说：“俩个人，在人间要是不能在一起，在天堂也会留有地方的……”

　　米学东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他嘴吧张了张没有说话。

　　“可以陪我走走吗？”小月老师把纸巾扔进了河中，不一会就消失了。

　　米学东点了点头。

　　月亮出来了，淡淡的光亮，风偶尔也走动走动，带出了吵吵声，河边的小径有些窄，长长的没

　　完没了的向前延伸……

　　米学东到了家的时候，家里昏昏的灯光还亮着。

　　“学东，”父亲悠悠的吐着烟。“张校长今天来过了。”

　　“哦……”

　　“张校长和我呀……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说了好多的话。”父亲用黄黄的手指把烟灰轻轻

　　地弹去，他吸了一口烟，望了望自己的儿子，把烟从鼻孔中逼了出来，“张校长想公派你到闪

　　新加坡长长见识！”

　　米学东看了看父亲没有说话，但他可以真真确确的看到有一朵充满希望与欢快的花朵在那爬

　　满岁月皱纹的脸上绽放。他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父亲一杯。

　　“出了国，你身上可就镀金了：先教教书，等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混出个模样来！

　　“他对我挺不错的！”米学东把茶深深的喝了一口，舌头像是火烧了一样，但他没有作声，

　　硬是眉头一皱咽了下去！

　　“心急喝不上好茶的！”父亲把残烟搁在八仙桌上，右手端起了茶杯；嘴轻轻地吹了吹，慢

　　慢地靠近茶面舌尖稍稍的舔了一舔，“挺不错的_入口清爽，余香不绝，在这江西地面，可以

　　说是上等佳品了！”

　　米学东没有说话！

　　“瞧，这烟都快烧完了！”父亲把茶杯放下，伸手去拿烟。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过来，烟落在

　　了地上，打着圈滚一直不停的向前移动。父亲有些舍不得，起身追着烟，“看还滚到哪里去！

　　”父亲吃力的弯下腰，伸出手去捡烟，脸上有汗珠渗了出来——夹在皱纹的深沟中……

　　“爸--！”米学东一边把烟捡起来，一边扶着父亲站起来，“少吃几口！”父亲笑了笑，他

　　拍了拍米学东的肩膀说：“出国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了这个

　　店了！一生就那么几次机会！”

　　“知道了！”米学东把一件外套披在了父亲身上，“我会打算的。”

　　父亲吸着烟一步步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单薄的身体在昏黃的灯光下一晃一晃的。米学东

　　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他似乎感觉到了眼前这个老人——自己的父亲的脉搏正在一天天的减弱

　　…

　　“早些睡！”父亲笑着把头探了出来，“明天上你姐姐家看看，我听说她老毛病又犯了。这

　　孩子呀，都是因为这个家呀……”

　　米学东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眼望着窗外，月亮的光散散的，把一切照的幽白幽白……

　　父亲，姐姐，雅兰，小月的身影，话语不断地在他眼前，耳边闪现；现实，未来，理想，一

　　朵火焰熄灭了，另一朵火焰又燃了起来……

　　朝霞尚未褪尽，米学东就睁着红眼睛上姐姐家去了。眼前是一脉青山，一条河流，两只飞鸭

　　，脚下是一条路，一条不断向前延伸的路……

　　2003年

　　欧阳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