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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小兔子跑跑】月光下的向日葵 作者:小兔子跑跑
文章类别:小说地带 发布时间:200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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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过去,瑞恩来到这个素称“火炉”的城市已经两年了,独身一人在外打拼,倒也过的逍遥自在。瑞恩并不喜欢这个气候多变的北方城市,但公司派遣又不得不来,人人都向往北京上海这样繁华的地方,可是其他城市总是要有人驻扎的。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瑞恩,也常常不由得怀念“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美景,可是在这里落入眼帘的却总是灰蒙蒙的城市。

  其实退一步看,这个不算发达的中等城市还不算太糟糕,多少有一些悠闲的生活气息。瑞恩想起自己大学刚毕业那年,心比天高,来到机会遍地的深圳,凭着名牌大学毕业的资本,顺利进入一家名企。第一年工作强度高的惊人,但瑞恩还是撑下来了,一步步走到今天。在那段压力重重的日子里,瑞恩常常会发疯一般的思念家乡,冲动时真想抛下一切回到父母身边去;可是今天工作慢慢顺利以后,瑞恩反而很少想家了,每周固定给家里打几个电话报平安,就算是有个交待了。

  天色渐渐变暗,瑟瑟的秋风让人感到秋天带来的凉意,瑞恩升起车窗,看着街边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灰暗的城市中有了稍许亮色。刚刚拜访完今天最后一个客户,瑞恩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家家团圆的日子,每逢这样的年节,是瑞恩最忙的时候,马不停蹄的购置礼品拜访各位客户,以拉近彼此的距离。瑞恩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自我,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客户,收藏起内心真正的想法,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去做每一份工作。生活就是如此无奈,老板告诫说要把客户当作女朋友一样精心伺候,瑞恩觉得真是虚伪,但又不得不承认老板的教诲不无道理,便打起精神天天与假想中的“女朋友”们周旋。

  一想到要回到自己那个冷冷清清的小“家”,瑞恩就不免有几分沮丧。一个人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瑞恩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与似乎永无止境的E-mail中进行的,手机与便携机是他从不离身的两样东西。也许在外人眼中,瑞恩过的还算惬意:拿着不菲的薪水,出入高档写字楼,开着自己的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工作着实忙碌了些,朝九晚五现在似乎只能是个梦想了,资本主义式的公司像榨汁机一样让员工物尽其用。瑞恩也常常和同事一起对老板抱怨咒骂,但还是被高薪诱惑着心甘情愿的为公司卖命。当荷包日渐充实后,生活却像缺了什么,似乎只有没白没黑的工作才是生活,只有同事、上司、客户,只有工作关系,没有友情,甚至也忽略了亲情……

  明天是周末了,瑞恩决定不回家,掉转车头去酒吧喝一杯,放松一下自己疲惫的身体。坐在吧台前熟悉的位子上,瑞恩独自喝着酒,这个夜晚有点闷。突然,瑞恩眼前一亮,不远处似乎有个熟人。他走到邻桌,看见一个女孩子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是一排空酒瓶。瑞恩记得这个女孩子,是朋友的同事,或是同事的朋友,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有过一面之交。女孩子大概不记得瑞恩了,抬起迷茫的双眼扫了扫瑞恩,又继续拿起酒杯。

  但是瑞恩记得她,尽管他们后来再也没有见面,在瑞恩的脑中,这个女孩子的形象依旧鲜明,即使时间已过去那么久。记得那次是一个朋友的婚礼,正如同所有的婚宴一样,满眼中认识不认识的人混为一团,瑞恩被带到一张坐满年轻人的席上,就落座在这个女孩子身边。瑞恩不算是内向的人,可那天兴许是太累了,或是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应酬,难得一天不用面对客户的日子,不想再做饭桌上的主角了。一桌子的陌生人,瑞恩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喝酒衔菜。人们谈笑风生,为新郎新娘祝福。不断地有人向瑞恩身边的女孩子敬酒,嘈杂的声音使得瑞恩终于将注意力拉回到身边这个女孩子身上。只那么一眼,瑞恩就被吸引住了,直到这场婚宴结束,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她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以瑞恩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确实不够漂亮,甚至右嘴角还略略高于水平线。但这一点瑕疵似乎并不影响她的魅力,看得出认识她的人很多,并且交情匪浅,那么多的朋友来给她敬酒无疑说明了这一点,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她才是婚礼的主角。瑞恩努力的回忆,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她,但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却让瑞恩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女孩子的眼睛很黑,亮亮的,像夜晚荒野中狼的眼睛,瑞恩不知自己怎么会联想到那儿去,只觉得在女孩笑盈盈的眼神中隐隐含着一丝没来由的忧郁,还有……孤独,和瑞恩一样的孤独,真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女孩子一次又一次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与人寒暄,瑞恩的眼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突然想找个词语来形容她,却又搜索不出合适的。有人说,女孩子不够漂亮可以说有气质,如果连气质都没有就只能说可爱了。瑞恩想她虽然不漂亮,但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同时,也很可爱。女孩向每个看她的人毫不吝啬的微笑,当她的目光扫过瑞恩的那一刹那,似乎稍微迷惑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绽放出微笑。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女孩也终于安稳地坐在了座位上,她好奇的看着瑞恩,猜测着他的身份。瑞恩感到很有趣,看得出女孩子很想问他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他决定保持沉默,看女孩子下一步会做什么。本以为女孩会耐不住好奇的,没想到她并不如瑞恩先前以为的那样大方,实际上,不如说是比较羞涩,看到陌生人在身边,连话都比刚才少了许多。瑞恩忍不住先开口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向女孩子搭讪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做过了。瑞恩突然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下降了,向来被人主动搭话的应该是他才对。瑞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优越感,毕竟在众人的眼中,他多少还算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有价值的“单身汉”。不是不想找个女友,让自己漂泊的心找一个宁静的港湾而停留,但没白没黑的工作和闲暇时间也不能省略的应酬让瑞恩倍感疲惫,早已没有心思面对任何女孩子了。瑞恩从来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爱情应该是在长时间的磨合中产生的共鸣。相信感觉?瑞恩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了,什么缘分,什么巧合,其实早就不相信了。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什么了。

  “你好,我是瑞恩,可以认识你吗?”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叫我小葵。”

  女孩很快地笑着回答,笑似乎已经是她的习惯了,融入她的举手投足之间,给人温暖的感觉,很真诚,是那种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瑞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他的笑有时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瑞恩很不自然的回应小葵的微笑,肌肉有些僵硬,但至少是真的在笑。“我太喜欢笑了,很多朋友都叫我向日葵。”小葵,向日葵的葵吗?瑞恩开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英文名字就是shine , 阳光灿烂的shine 。不久前还以为自己整日虚伪的微笑愧对了shine这样的名字,今天不由得暗暗庆幸当年英文老师的先知先觉。

  向日葵,一种金黄色的、永远随着太阳的位置而变动花盘的花,并不名贵,也不够美丽,偌大的花盘,像孩子的笑脸,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如果小葵是向日葵,瑞恩真希望自己能像太阳那样吸引着她转动。

  小葵是独生女,身上犹有还未褪尽的稚气,对一切事情都充满好奇。熟悉之后,很快就与先前判若两人,不再是羞涩安静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像刚出巢的小麻雀。瑞恩只是静静地倾听,偶尔插上几句,小葵并不在乎瑞恩说了什么,只是不停的讲自己的乐事。从小葵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瑞恩可以确定她有个幸福的家,使得她如此的依恋父母。瑞恩告诉她自己春节打算去欧洲旅行,不回家过年了。

  “不回家?你不想家吗?你不想念爸妈吗?”小葵惊奇的问。

  “我已经很久都没回家了,平常太忙,难得有个假期,想出去放松一下。”瑞恩不以为然的回答。

  “你太不孝顺了!”

  “谁说的,我常给他们寄钱,我这么辛苦的工作,也是为了让他们将来能够过上舒适的生活啊!”

  小葵突然 沉默起来,瑞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哪里得罪了她。恰好这时手机响起,瑞恩到一边接电话,才摆脱面前的窘境。瑞恩想小女孩难免有些怪脾气,一会儿就好了,回去要逗她开心些,他喜欢看小葵笑,也许忧郁不该属于这样一个阳光的女孩子的。

  日后想起来,瑞恩一直在后悔那天不该离席去接电话,因为他回来后就再也找不到小葵了,不知道她是临时有事走掉了还是在生他的气?如果生气,又是为什么呢?一切都不得而知了。瑞恩向朋友打听,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小葵就像阳光下的露水一般蒸发掉了。

  找了很久以后,瑞恩终于放弃了寻找。也许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吧,他开始相信“缘分”这一说法了。瑞恩依旧在忙忙碌碌中生活,依旧单身一人,他想也许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遇到小葵的,他很想念小葵的亮眼睛,小葵的笑声,想有一天再享受一下做太阳的感觉。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深夜的酒吧中,瑞恩竟然能再次遇见小葵,只是在小葵的记忆中,瑞恩好象已经不复存在了。瑞恩有些失落,没有预想中旧友重逢的喜悦,更没有想到自己被人遗忘的那么快。小葵半卧在桌上,嘴里低低得咕哝着什么,显然是喝醉了。醉酒的人往往失态,但小葵却很安静,只是眼神显得茫然无助。女孩子深夜喝酒,传出来名声自然不太好,又是独身一人,危险无处不在。瑞恩很是怜惜,替小葵买单,将她拉出酒吧,想送她回家,她却不依,不断地说“我没醉……”喝醉酒的人大多不肯承认自己醉了,瑞恩想小葵喝成这样一定有什么原因,索性陪她坐在路边。小葵又开始笑了,不那么清醒的醉笑,醉眼朦胧的她指着街边彻夜不灭的路灯,迷迷糊糊的告诉瑞恩“等它灭了,我们就回家睡觉。”瑞恩知道,这一定是个不眠夜了……

  小葵开始哭泣,先是小声的抽泣,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哭声。瑞恩有些慌乱,怎么也想不到,乐观如她也会如此伤心,他以为小葵的脸上只应该充满阳光般的微笑。瑞恩伸出手将小葵揽在怀中,他有些紧张,不该这样的,以他的年纪和阅历,不该像青涩的少年一样紧张的。瑞恩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也许,这才是真正心动的感觉吧?原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再强烈的感觉也该冲淡了。可是当小葵的长发从瑞恩肩上滑落时,瑞恩发现自己的心率突然变得混乱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初恋的年纪。轻轻地拍着小葵的肩头,让她尽情的放纵自己的感情,伤心的时候,还是不要压抑的好,把一切都哭出来,痛苦一定也可减少几分。瑞恩有时真恨自己不是个女孩子,想哭就哭,无奈社会给男人太多的压力,男儿有泪不轻弹,许多痛苦只能强压在心底。小葵渐渐平静下来,双肩偶尔抖动一下,瑞恩尽力为她挡住寒风,掏出纸巾为她擦干眼泪。不喜欢小葵哭泣的样子,尽管在瑞恩心里那同样很耐看,但是向日葵应该是笑对太阳的,不是吗?

  瑞恩突然想起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太阳神阿波罗爱上了人间一个美丽的姑娘,众神之神宙斯不允许人神的结合,可是无法阻断真挚的爱情,宙斯为绝后患,将姑娘变成了一株向日葵,即便如此,向日葵的花盘依旧永远随太阳的光芒而转动……”小葵应该是属于太阳的向日葵,为什么她不再快乐?

  小葵仰起小脸看着瑞恩,乌黑的瞳孔中仍然带着忧郁,更深的忧郁,瑞恩不禁担心这样柔弱的小葵是否承受得了如此的沉重。小葵清醒的对瑞恩说:“我没有醉,我只是想让酒精麻醉自己一下,逃避一下现实。”

  “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吗?”瑞恩真心地说。

  “你?你可以吗?如果你能给我一百万,我就嫁给你!”

  瑞恩不知说什么好,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不过他还拿得出,但他不相信小葵会是那种拜金的女孩子,不愿相信!小葵又笑了,笑的有些凄凉。

  “你不行,我知道你不行。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是爸爸妈妈的病可以治好,那要100万!我没有,即使我拼命的工作,也不可能挣到那么多的钱。我只想赶快找个人嫁了,不在乎他是好是坏,是老是丑,只要他拿得出100万给我爸妈治病!”

  小葵说的如此的坚定,瑞恩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你疯了!?那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如果你嫁错了人,会毁了你的一生的!”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小葵激烈的反驳,“只要爸妈的病能好,哪怕是用这100万延长十年,五年,甚至……一年,我也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你不理解的,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看着最亲近的人一天天离你远去,明明有办法医治,却无法支付的起高额的费用。如果是你,你能做什么?”

  瑞恩惊愕于小葵口中的一切。一百万?瑞恩大学毕业时曾想要30岁之前挣够100万,这个目标提前实现了。可是要把自己几年的辛苦积蓄用在几乎不可能治愈的病人身上。即使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不由得怀疑这样做是否值得……

  小葵轻轻挣脱了了瑞恩的怀抱,“很瞧不起我这样的拜金女孩吧?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照自己想要的去做!”她仰起头,张望远处的车辆,似乎又要像上次那样突然间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瑞恩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你,好吗?”

  小葵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踮起脚尖附在瑞恩的耳边,悄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记得你,清清楚楚的记得你!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可惜我不适合你……”

  白色的TAXI停在两人身旁,小葵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的滑进车中,瑞恩的耳边只留下一句话:

  “记得抽时间回家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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