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哥们当支书

　　文/周光曙

　　高中毕业在家的那一阵子，我们几个自命不凡的家伙是典型的“造反派”，总认为村里的村长和支书是两个熊包，是他们的“麻木不仁”、“腐败无能”导致了我们的贫困，因而一致要求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推翻“压在人民头上的两座大山”。

　　民主选举的日子如期而至，我们几个人兴奋得彻夜难眠。我是领头者，另外还有刘贵和叶长先两位得力干将。我们在一起写好了慷慨激昂的参选演讲辞，并画出了激动人心的治村规划图。我们几个“胸怀大志”的高考落榜青年，在村民中既无恶名也声望。对于我们的游说，村民们未置可否。我们甚至都为自己安排好了“官位”：三个人中我当村长、叶长先当会计、刘贵当治保主任。

　　海选那天，我们三个人都表现得神采飞扬。由于来开会的年轻人较多，我们几乎控制了整个会场的写票工作。在村主任的选举中，我以530票的“不凡战绩”将乡政府提名的两个侯选人远远拉下了。我们志在必得，准备大干一场。然而，选举结果却没有当场公布，乡政府负责人宣布暂时散会。

　　当天下午，乡长派人来将我们三个人叫到了乡政府。他先是肯定了我们的参政积极性，即而话锋一转，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们这是进行串联，是对民主选举工作的破坏，是一种违法乱纪行为、、、、、、”乡长的一番话说让我们如跌冰窿。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行动”就这样收场了。好在乡长念我们是“好心做了坏事”不予追究，否则我们当官不遂身先囚，那才让人笑掉大牙啊。

　　多年后，我通过自考成为了一名新闻工作者；叶长先在沿海一家外资企业当上了营销主管；刘贵竟然真的当上了村支书。刘贵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国庆长假在即了，我正准备回乡去看看。哥们当上了村支书，该是他大展鸿图的时候了，能够为他尽点微薄之力也不枉我们当初的那一场“政变”。

　　那天，车子刚进入村口，刘贵就打通了我的手机：“事情不好，你快点过来，过来帮帮我、、、、、”电话突然中断了，有奇怪的吵闹打斗声入耳。我感觉事情不妙，连忙赶到村委所在地，上百村民在那里围观，支书刘贵则手捂额头鲜血直流。

　　我终于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刘贵当上支书之后，集资修建村小学办公楼、修村组公路、办村级集体企业，红火一阵之后，企业被一场特大洪水化为乌有，落下近50万元的债务，让村财政彻底崩溃。而这些钱，绝大部分都是当初头脑发热时以月息2分到3分的高利息向村民借来的，借钱给村里的村民每年都以利息冲抵上交款，有的甚至还要村里倒给钱，而本金仍然在不断地生长利息。将刘贵打伤的村民曾借1万元给村里，几年来已冲抵或领走利息2万多元，他现在要求收回本金，村里无力支付，于是就发生了冲突。将刘贵送到医院，我问他要不要报警，将打人者绳之以法。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怪不得他们啊，都是我无能、、、、、、”

　　走出医院，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刘贵的治村规划正是我们当初的“美好蓝图”，他大概想做一个真理的实践者，想不到竟碰了个焦头烂额。一直以来，我都为当初没能当上村长而遗憾，总觉得中国可能因此而少了一个“华西村”或者“大邱庄”。现在我明白了，很多梦是绚丽的，梦却无法与真实而冰冷的土地接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