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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文星传】红楼大劫杀 作者:wenxingchuan
文章类别:小说地带 发布时间:2003-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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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 楼 劫 杀

  文星传

  一、夜半鬼影

  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一个真实故事,故事发生在昆明,在当时的昆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侦破这个案子的欧阳警长为国立了大功,受到了当时的国民党中央政府主席林森的亲自表彰,被提升为昆明市警察局局长。

  这故事是由一个姓黄的归国老华侨引起的。那黄老先生已年过花甲,是从缅甸回国的巨富。黄老先生归国后一直住在昆明市郊的一幢红色小楼里,小楼座落在昆明市南边的一个小山丘脚下。当时那个地方还是一片竹林,那楼是西洋式的,一共两层,红色的屋顶如小山一样从竹林里耸出,远远望去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这在当时的昆明已经是很讲究的建筑了。黄老先生的卧室在小楼的顶层,也就是第二层。那天黄老先生是在深夜的时候在他的窗口看见那个绿色面孔的。当时他准备去卫生间正穿过二楼的客厅,刚走到客厅的中间就听见窗户的玻璃上有声响。那是个月光很明亮的夜晚,他向有响动的窗户望去就看见了那个绿色的狰狞面孔。黄老先生不是那种胆小的人,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神出了毛病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就睁大眼睛往那扇窗户走去。那绿色的面孔看见黄老先生走过来就怪叫一声,声音凄厉而刺耳,让黄先生心里一紧,黄先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接着他就看见又出现了一个面孔,这是个独眼的绿色面孔,也是怪叫了一声,接着就出现了第三个绿色面孔,这个面孔嘴巴翻卷着,脸上尽是横七竖八的疤痕,像被分割成了几块似的。它们一起冲着黄老先生尖声地怪叫,如同鬼号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黄老先生终于抑制不住恐惧了,他大叫一声:“谁?”就急忙跑向卧室拿枪,待他手握着枪再过来时,窗户上那些绿色面孔就消失了。

  黄老夫人听见喊声也跑到客厅,望着拿枪的黄老先生问:“出什么事了?”

  黄老先生不想让夫人也紧张,就说:“没什么,大概是我的眼花了。”

  黄老先生打开灯,看了看日历——阴历四月十五,这正是他当年带着他的十四个弟兄到缅甸的大山里去的日子。他心里一颤,难道这是他们的阴魂?只有那里的人才会把自己的面孔染成绿色。

  第二天一早黄老先生就吩咐家里人去买香纸和供品,他对夫人说:“给那些兄弟们供点东西吧,他们的阴魂不散,大概是他们的亡灵来索要他们该得到的那份财产。”

  黄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就照黄老先生话去做了。黄老先生的夫人是缅甸人,会说不太流利的中国话,她对黄老先生的话从来都是照办的。

  第二天黄老先生的红楼里香火连绵缭绕,非常肃穆。黄老先生长久地跪在灵台前,他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着,为四十年前和他一起到缅甸去的那十四个弟兄的亡灵说了很多祝福的话。那时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生龙活虎的,现在只有他自己回到了中国,他是衣锦还乡了,可那十四个弟兄呢,连尸骨都找不到。黄老先生每次想起他们就心里总有深深的内疚,他知道自己欠他们的,自己愧对那些弟兄。

  也许黄老先生没有猜错,亡灵是需要安慰的。总之第二天就没再见窗外有什么动静了。黄老先生就吩咐家人说:“这香火要长期烧下去,不能断。”

  可一个月后,黄老先生卧室的窗口又出现了那些绿色的面孔。这次是他的夫人发现的,也是深夜,睡到半夜里夫人觉得口渴得特别厉害,准备起床去喝口水。在她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就借着月光看见窗纱后面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随手把窗纱撩开,就看见了那些狰狞的绿色面孔。她尖叫了一声,当时就吓得一屁股瘫在地上,待黄老先生醒来,那些绿色面孔就一起贴在玻璃上对着屋里拼命地号叫起来。黄老先生也厉声喊道:“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把你们像祖宗一样供着,敬着,还不满足吗?大家兄弟一场,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我一定满足。为何三番五次来搅我的安宁!”在黄老先生的厉声呵斥下那些绿色的面孔有些恐惧了,他们渐渐从窗口退却。但那哭号声却在旷野持续了半夜,好久才消失,把黄老先生的妻子吓得只打颤。黄老先生又看了一次日历,又是个十五——阴历五月十五。

  第二天黄老夫人就病倒了,她肯定是被吓得了。黄老先生心疼老妻,赶紧从城里请来有名的老中医,那老中医给黄老夫人号了脉后说是精神紧张所致,属于内火攻心,开了一些祛火药的药方便走了。送走医生后黄老先生就安慰老夫人说:“没事的,这都是些孤魂野鬼,没什么了不起。夫人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黄老夫人说:“先生能有什么办法?要是鬼魂我也不怕了,哪里有什么鬼魂,我想这分明是有人想害我们,想把我们置于死地。”

  黄老先生皱着眉头说:“那你说怎么办?”

  黄老夫人说:“还是到警察局报案吧,我们两个都一把年龄了,对付不了他们。”

  黄老先生说:“这合适吗?我想大概是我那些弟兄们的魂魄。”

  黄老夫人说:“先生,兵荒马乱的,多个心眼不好吗?再说我也不经吓了。”

  黄老先生也觉得夫人的话有道理,可这些绿色的面孔为什么偏偏是从四月十五开始闹呢?又为什么专选择十五来呢?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别的解释啊,当年黄老先生和那些弟兄是四月十五离开家乡的,他们在缅甸的时候也是铁定的每月十五要聚在一起。这是有讲究的,一来他们是十五个弟兄,二来是他们是十五离开家乡的,三是中国人把十五当作团圆的日子。难道这些绿色的面孔在十五出现仅仅是一种巧合?黄老先生觉得这很难解释。不过他还是按照夫人的意见去了警察局。他不能不考虑夫人,夫人是他在缅甸患难时跟的他,虽说是缅甸的王族出身。可几十年来她伺候黄老先生伺候得小心谨慎,极其贤惠。黄老先生从没有把这个相濡以沫的夫人当作外国人。

  黄老先生长叹一声,就下了楼叫女佣去找司机。他要再去一趟城里。

  二、恩仇往事

  昆明市警察局的欧阳探长是在下午赶到黄老先生家的。欧阳探长是个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侦探,昆明市所有的复杂案件都是由他负责侦破的。他高高的鼻梁,宽宽的脸庞,身材虽说不上高大,但肩宽胸阔,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听黄老先生介绍了情况后,他先是在小红楼周围的竹林里转了一圈,然后才走进小红楼。进门时是一个穿白族服装年轻女子开的门,这女子二十六七岁,卧蚕眉,丹凤眼,秀美中透出几分刚烈。黄老先生介绍说:“这是我家的女佣。”那个时候有钱的昆明人家爱用白族女人做女佣,把她们叫作白婆子,因为白族女子长得漂亮又爱干净。

  欧阳是在客厅里见到黄老夫人的。对这种富翁的夫人他知道会是很漂亮的,可当他真的见到黄老夫人时还是吃了一惊。他是没有想到是黄老夫人皮肤白得透明,是南方人少见的那种白。他在路上听黄老先生讲过老夫人是缅甸人,他见过不少缅甸女人,她们的肤色往往都是很黝黑的,黑黑的大眼睛又明又亮。他从来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缅甸女人。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或者是搞错了人。他又问了一句:“刚才黄老先生说老夫人是哪的人?”

  黄老先生赶紧又说了一遍说:“内人是缅甸人,父亲是缅甸的一个大部落首领,是有名的王族呢。”

  欧阳急忙起身说:“夫人果然是富贵相,您受惊了,我会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的,您放心。”

  黄老夫人用不很流利的中国话说:“就拜托您了,无论如何要让我们过个安稳日子。”说罢黄老夫人就离开了客厅,她只是和欧阳打个招呼。

  夫人走后,欧阳对黄老先生说:“老先生一定有不同寻常的经历吧。”

  黄老先生问:“对案子有用吗?”

  “我不能肯定,可是我很想知道,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这件事不同寻常,很可能和你们的过去有关。”

  黄老先生犹豫了片刻,他叫来女佣为欧阳和自己沏了茶。就端着茶杯一品着一边对欧阳讲了一段他在缅甸的往事,那是极其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黄老先生年轻时叫黄三,原籍不在昆明,在云南一个很偏僻的山里。那座山属于横断山脉,离滕冲县城不远。四十年前黄老先生他们的村庄在一次泥石流中被土石掩埋。全村只有黄三和另外十四个年轻人幸免于难,当时他们正好跟着一队马帮出门去了西藏,待他们回到家乡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家的那些竹楼木屋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大片红色的泥土和狼籍的石块。这十五个人对着那片红土跪了一整天后就结拜为了兄弟,因为黄三年龄最大,自然就成了老大。他们发誓:“不求同生,只求同死。”然后就离开家乡下了缅甸。滕冲人有个习惯,年轻时爱出远门,尤其爱去缅甸,到缅甸去找钱,他们把那叫做走夷方。有的走了几年就富了,有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把尸骨留在了他乡异地。他们知道缅甸这个地方盛产宝石,尤其是缅甸的绿翡翠宝石是驰名世界的。在黄三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许多的青山后就来到缅甸北部的一个叫作野人山的地方,那个地方不仅仅是一座山,是连绵的群山和原始森林,至今还未开发。据说那里盛产翡翠,几乎每一片石头里都有那绿色的迷人宝石。当然那里也充满了危险,自然条件极其恶劣,到处都是丛林蚂蝗和巨大的蚊子,当然也不乏各种野兽。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原始的丛林矮人。这些矮人大都赤身裸体,他们用丛林里绿叶的汁液把自己的脸涂成绿色,把眉毛涂成红色。这些矮人善于使用毒箭,据说当年英国军队占领缅甸时,在这片山区所付出的代价比他们占领整个印度所付出的代价还要大,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出这片山区。丛林矮人个个都剽悍无比,英勇善战,对进入他们领地的外人充满敌意。这些矮人只服从能够拥有最大翡翠石的人,他们把翡翠当作神物,把佩带最大翡翠的人当作神。黄三他们刚进入丛林就有三个兄弟被矮人射杀,还有两个死于毒蛇,没几天就剩下十个人了。这时他们才明白要想在这里找到翡翠并且带出丛林简直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这里简直就是死亡地带。可他们又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五条生命的代价总不能是白付吧。这十个年轻人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偷,偷丛林矮人首领的翡翠,他们见过那个首领挂在胸前的翡翠石,有拳头那么大,被打磨成心状,一根绿色的绳子从翡翠石的中间穿过,晶莹剔透,绿光闪闪,那成色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在很远处就耀得人眼花。肯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了它就足够他们弟兄一辈子吃喝了。那次他们在丛林里几乎就和这个首领撞了满怀,他们是在极短的距离同时出现在对方面前的。首领和他们一样吃惊不小,不过首领要比他们经验丰富得多,他一闪身就很快地消失在树丛里了,接着就听见呼哨声,就有咿咿呀呀的尖叫声响起。部落里的人一涌而上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乱箭纷纷扬扬地向他们射来,他们中的三个弟兄就是那次被丛林矮人射杀的。剩下的人好容易才逃出追杀。他们在隔了几天之后偷偷折回去寻找那三个弟兄的尸体时,除只找到三具白骨外就发现了丛林矮人的营地,也发现那个首领经常独身脱离他的属下,带着一个极其漂亮白皙,身高和外界人一样的女子到远处的河边去洗浴。那个女子肯定不是矮人部落里的人,她不裸体,而且皮肤白皙。黄三认定首领和那个女人一起的时候就是他们得到翡翠石的最好机会。

  他们悄悄地观察,等待机会。机会终于出现了,那天这个矮人部落好像有什么比较重大的活动,部落的成年男人们几乎都倾巢出动了。只留下很少的几个男人和妇女小孩在营地。首领和往常一样在清晨就带着他的女人到河边洗浴。那个首领把他的翡翠石放在河边的石头上后就和那个女人跳进水里。黄三让别的弟兄在旁边望风,自己就匍匐着爬过去。他在爬过了一片草地,又爬过了一片乱石。本来他应该成功的,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那块翡翠的。可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位弟兄突然出了声,是一声很响的咳嗽。黄三怀疑这是在害他,这也是他以后背叛这些弟兄的原因。当时这一声就惊动了矮人首领,他立刻就看见了黄三。那个首领很聪明,他并没有急于上岸去拿他的弓箭和翡翠,他知道他不可能比黄三更早地拿到那块翡翠。他只是把两个手指放在嘴里极其响亮地打了个呼哨,想不到那呼哨声居然像穿透力很强的布谷鸟叫声一样,在丛林里传得很远很远。黄三他们马上就听见身后的矮人营地里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有男的也有女的。黄三拿起那块翡翠就跑,他喊道:“弟兄们,快,快,逃出去!”

  黄三他们没跑多远就迎面遇见一群迎面赶来的丛林矮人,那些矮人张弓搭箭在迎候他们,一阵乱箭过来他们中间就又倒下了三个。这个时候仿佛整个丛林里都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到处都是丛林矮人,每一棵树都在朝他们的呐喊,都在朝他们挥拳。黄三知道这样不行,人多目标大都跑不了。他就对大伙说:“分开跑,各跑各的,活着出去的到仰光见面。”他们只好四散地逃命。

  就这样黄三和他的弟兄们跑散了。他本来也是很难逃出去的,他跑了几个方向,总是迎面遇见那些疯狂了的矮人。后来还是那个首领的女人救了他。那个女人在他有些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她站在一棵大树下,朝黄三招了招手,对惊魂未定的黄三说:“你不要怕,不要怕,我不是他们的人,是被他们掠来的。我家是王族。我爷爷的哥哥就是当今的缅甸王。”

  黄三懂缅甸话,可他依然有些害怕,还是往后退。

  首领的女人说:“你别退了 ,你背后也有人。”

  黄三回头看时,首领的女人就拉住了黄三的手。这一拉黄三就感觉到了她的诚意,黄三说:“可我们怎么办呢?我自己都逃不出去,再加上你也还是一死呀。”

  女人说:“怕什么?你手里是宝物,不是废物,你把手里的翡翠石举起来,举起来,举高点,他们就不敢碰你了,碰你就是碰了神物,没有一个矮人能有这个胆子。”

  黄三就按那个女人说的去做了,他把那块闪光翡翠石高高举起,在丛林里像一盏灯。果然那些丛林矮人见到黄三高举着那块翡翠后,就诚惶诚恐地垂下头,浑身哆嗦,有的还匍匐在地上。黄三就是这样举着翡翠石跟着那个女人在丛林里左绕右绕,慢慢地走出了丛林。那个首领的女人就是现在黄老先生的老夫人。

  三、兄弟相残

  黄老先生逃到仰光后就准备把那块翡翠石卖掉,想把它换成黄金和白花花的票子。女人拦住了他,女人说:“这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无价之宝。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处理,记住我的话,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个是不能拿出来的。”

  黄老先生说:“我弟兄们到这来就是为了发财,搞到财宝却不能用,我们图得什么呀?”

  女人又说:“那也不能在这里卖,那些矮人是不允许别人亵渎他们神物的,他们有极强的复仇心理。你在这个地方卖它,恐怕宝石一出现还没出手就招来了杀身之祸。我看这样我们先到香港去,再寻找机会把它卖掉,那是个大码头,也能卖出个好价。”

  女人的话说服了黄老先生,却说服不了黄老先生的弟兄。同黄老先生一起进入丛林的十四个弟兄只有三个活着来到了仰光,都是伤痕累累的。他们不想再到什么香港去了,他们只想早点把钱拿到手,赶紧治伤保命,然后带上一笔钱回国。对于黄老先生的意见他们都不赞成。有人说黄老先生是见色忘义想独吞这块宝石。弟兄之间便起了矛盾。黄老先生拍在胸脯说:“我说了算,我是老大,再说这是我用命换的。当初你们谁敢接近那个首领?是我提着脑袋下水了,叫你们在一边望风。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咳嗽,差点就把我的命给搁在那了。念在兄弟的份上我不和你们计较,现在倒好你们还想来当家了。没门,听我的话什么都好说,大家一起分谁也不会少,不听我的你们就走吧,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互不相识,分财宝?别想那美事!”

  那三个兄弟听了黄老先生的话表面上都不再言语了,可他们心里不服,埋下心思,准备日后有机会夺宝。

  那时候的仰光没有什么象样的大旅馆。黄老先生他们是住在一户旅居缅甸的华侨家里,因为拿不出更多的房租,他们住的房子很简陋,是一间上下两层的小木楼,大家睡地板。黄老先生和女人住在二楼,那兄弟三个住在一楼。倒不是因为二楼比一楼条件好,那兄弟三个是怕黄老先生携女人带在财宝偷偷逃走,他们堵着出口呢。黄老先生看出来他们的想法了,只是他不做声。女人也看出来了,女人说话了。她说:“人哪,没钱的时候什么都好,有了钱就是事了。我看你这三个兄弟迟早是要和你翻脸的,防着点。”

  黄老先生一笑:“到时候财宝一分,活着的每人一份,分得均匀就没事了。亲兄弟明算帐,帐只要算得清怕什么。”

  女人心细,处处提防着,连晚上睡觉也很警觉,总是把耳朵贴在木地板上。就在他们凑齐了路费准备去香港的头一天晚上她听见楼下有动静,悉悉嗦嗦的。接着就听见划火柴的声音,女人还没推醒丈夫,楼下就起了火。那火燃得极快,顷刻间就熊熊燃烧起来,火苗从楼梯口如蛇信一般往上伸延,楼下传来了黄老先生那几个弟兄的笑声。

  女人吓得只叫,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黄老先生比较镇静,他四处看了看,一脚把后窗踹开。对女人说:“跳!”女人有些犹豫,望着黑黝黝的地迟迟没有动弹。黄老先生说:“不跳就死路一条!我先下去,你再下。”说罢黄老先生揣着宝石就纵身跳了下去。黄老先生没有想到他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就被那三个弟兄按住,一把刀就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女人看见了这一切,她就在楼上喊:“你们口口声声是他的弟兄,没想到如今为了宝石却来害他!一点情谊都没有了?”

  那些人在下面说:“我们本来是把他当作大哥的。可却他想独吞宝石,这宝石没有弟兄们他也偷不来呀,那些死去弟兄把矮人引走了他才可以跑出来的,人家都把命搭上了。他怎么可以自己独吞了。”

  女人看见火越来越大,就说:“我不和那么罗嗦。你们放了他!放了他!不放我就把这翡翠砸烂,我死在楼上,等救火的人赶到了你们什么也得不到的。”

  楼下的几个弟兄只好说:“我们可以放了你,你把宝石扔下来,我们就放他。”

  女人说:“你们先放了他,我就把宝石扔下去。”

  楼下的弟兄还想说什么,可眼看火就燃起来,女人就做出要摔宝石的样子。楼下的人顾不上多想只好满口答应,并且立刻把黄老先生放了,其实他们只要搜一下黄老先生的身子,就马上可以找到那块绿宝石的,只是情急之中谁也顾不上多想。从刀下脱身的黄老先生跑了一段路后才回过头来,她看见那木楼的火越烧越旺,已经把夜空都照亮了。他想那个女人完了,那个救过他一命,如今又为他献身的女人完了。想起那女人的种种好处,黄老先生觉得自己不该就这样走了,即使救不了这个女人他也应该去为这个女人收尸啊。黄老先生想到这些便又折了回去。

  黄老先生赶回去的时候,那小木楼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小角了。黄老先生想女人完了,恐怕是连尸首都没有了。他对着那小楼一跪就大声哭嚎了起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杀死那几个狗娘养的兄弟,为那个女人报仇。正在黄老先生对着那燃烧的木楼大哭的时候,有人拉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那个女人。

  黄老先生问:“你是人还是鬼?你是怎么脱身的?”

  女人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快走吧,他们正在找我们呢。”说着女人就拉起黄老先生走。

  果然他们走出没多远那三个弟兄就追过来了,在后面喊杀喊打的。黄老先生这会儿精神上和体力上也都恢复过来了。他对女人说:“你先走吧,在前面等我,我先来对付他们。”

  借着月光黄老先生在路边捡了根木棍就在路边潜伏了下来。待那三人追过来时黄老先生在他们身后跳出来挥动木棍照他们的后脑勺砸过去,那时候的黄老先生身强力壮,不一会儿这三个毫无准备的人都被他打倒在地。黄老先生清楚地记得那几个脑袋脆生生的开裂声,像被砸开的西瓜一样,也看见那些脑袋上冒出的白花花的脑浆。他不是那种心狠手棘的人,也不想杀他的弟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留下这些人了,留下就是祸害就是仇敌。黄老先生明白留下仇敌的结果。黄老先生认为他们都已经在他的木棍下毙命了,起码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四、血溅红楼

  欧阳探长从红楼出来的时候他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他首先想到了黄老先生的那些弟兄,假如他们中间还有活下来的人,是肯定会来找黄老先生的,他们之间已经留下了仇恨的种子,翡翠石是宝贝,也是祸害。不过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一种职业的感觉,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欧阳对送他出门的黄老先生说:“我还会来的。不过我现在要提醒你,要当心,警惕点,来者不善,肯定不是什么鬼魂。是人,是有目的的人。他们在暗处,你在明处,你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黄老先生那张黄瘦的脸给了欧阳很深的印象,那也是一张让人恐怖的脸,也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那疤痕把下巴分作了两截。淡淡的眉毛下,一双不大的眼睛,瞳孔里闪着忧郁的光,那是一张似乎根本就不会笑的脸。在欧阳的阅历中,这些都是凶相,这种人往往会死得很惨,这让欧阳离开红楼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他本来是想留下的,他觉得他应该守护在黄老先生的身边,也许这样还可以预防不测。可是黄老先生却没有这种意图,甚至对他临走时说的话也有些不以为然,他不好强求。欧阳是带着一种很强烈的遗憾走的。

  欧阳就是带着这种感觉回家入睡的,很久他都难以入睡,直到快十点的时候才有了些许的睡意,可他刚合上眼就觉得眼前好象有一道红光闪过,然后就仿佛有一股血水飞溅。心惊肉跳的欧阳一下子从床上跳将起来,他大喊一声:“不好!”,这种梦是一种凶兆,绝对的凶兆,每当他做这种梦的时候就准会死人,他的案子就要出问题。欧阳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喊上助手就直奔黄老先生家,一路上他的右眼皮也跳个不停。他肯定自己得到了某种预兆,很凶险的预兆。他告诉助手说:“黄老先生完了。”助手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欧阳。

  大约一个时辰后,欧阳他们就到了竹林。欧阳没有马上去接近红楼,他和助手很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楼上也是静悄悄的,好像都可以听到黄老先生一家人的熟睡的气息。欧阳开始怀疑自己直觉出了毛病,他想他应该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土包坐下,然后再冷静地想想。就在他四处了望的时候,突然红楼上的灯亮了,接着就传出一声惨叫,那声音传得很远,像一把利剑把静静的夜晚一下子划出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红楼上的灯就剧烈地晃动起来,黄黄的,如同鬼火一般摇曳不定。

  欧阳拔出手枪和助手迅速地朝红楼冲去……

  欧阳他们原是是准备撞门的,可当他们刚冲到门前门就开了,是黄老夫人亲自把门打开的,门刚一开她就一头倒在了地上。她身后的保姆吓得动弹不得,语无伦次地说:“楼上,快,快,楼上,快,楼上……”

  欧阳和他的助手又一口气跑上了楼,楼上的灯是亮着的,灯光下的惨状让人目不忍睹。黄老先生倒在地上,他的头和身子已经分离了,那血乎乎的头颅远远地滚在一边,面孔惊讶而狰狞,双目圆睁,极度恐惧。他的胸脯上插着一支两尺来长的木箭,不偏不移,准准地扎进他的胸口。显然他是先被射杀后又被砍下头颅的,杀人者显然对他有着刻骨的仇恨。木制的地板已经被红红的血污浸透。透过破碎的玻璃,可以看见了窗外高高的桂花树,只是屋里却没有丝毫搏斗的痕迹,没有脚印,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遗留物。欧阳吩咐说:“先把尸体收敛好吧。”

  欧阳在楼下又见到黄老夫人,这个时候的黄老夫人神智已经恢复了,只是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她恐惧地望着欧阳。欧阳可以看出黄老夫人的痛苦是发自内心的,这是只有丧失了亲人才会有的痛苦。欧阳很同情地说:“夫人,我首先对黄老先生的不幸表示哀悼,希望您能节哀。您要保持镇静,一定要配合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把杀害黄老先生的凶手抓起来,才能替您的先生报仇。”

  黄老夫人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没有一点血色,脸上除了痛苦就是恐惧。

  欧阳问:“你能说说经过吗?”

  “半夜的时候我在梦里迷迷糊糊感觉先生好像是下了床,不一会客厅里就有扑咚的响声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下似的。我随手摸了一下旁边,确定先生确实不在了,这才把那响声和先生连起来的,就急忙起床喊先生,可没听见他的回音。到了客厅我赶忙打开灯,就看见先生那个样子躺在地上……”

  “刚开灯的时候你看见什么没有?”

  黄老夫人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好长时间说不出话。

  欧阳说:“不要怕,说吧,越细越好。”

  黄老夫人指着窗户的烂玻璃说:“他们就从这,这出去的……”

  欧阳问:“谁,他们是谁?”

  “那些绿面孔的人……”

  欧阳走到窗户跟前他看见窗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脚印,窗外是黑黝黝的桂花树枝杈,夜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欧阳又转过身去问站在一旁的保姆:“你是什么时候听见动静的?”

  保姆说:“是夫人的叫声把我惊醒了。我跑到楼上时就是这个样子了,连那些绿面孔我也没见着。”保姆显然没有黄老夫人那样的痛苦和恐惧。

  “对不起,夫人,我现在必须问一下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黄老夫人和保姆同时摇了摇头。

  欧阳说:“再想想,最近这两年。”

  黄老夫人这才说:“有一个花匠,去年才离开的。”

  保姆补充道:“他是回家结婚,黄老先生一直待他不错的,临走时除了工钱,还多给他十五个大洋,十五个大洋啊,说是给他成家的。他好感激的,当时还掉了泪。”

  “那,还有别人吗?”

  “倒是还有个司机,不过是兼职的,他大半时间是在城里住,有自己的工作,用车时候叫保姆去喊才来,一年来不了几次,他和车从来都是在门外等,连这个红楼的门都没进过。”黄老夫人又补充说。

  “那么,我还想再问一句,你们家丢什么东西没有?”

  黄老夫人无法回答,她犹豫了片刻,又四处看看,“应该是没有吧……”

  欧阳知道她们还没来得及清点,就说:“你们好好清点一下吧,有什么东西丢失赶快告诉我。”欧阳还把黄老夫人拉到一旁低声说:“听黄老先生说他有一块很贵重的翡翠,这个很重要,你一定要搞明白还在不在。”

  天亮以后欧阳又在桂花树下转了好几圈,那桂花树下是一片松软的红土,红土上只有零星的一些青草,那些草都是直直的,没有丝毫被践踏的迹象,松软的红土上也没任何脚印和别的痕迹。在桂花树的根部欧阳只找到了一样有价值的东西,一个烟头,是缅甸产的那种没有裹烟纸的雪茄。最后欧阳应黄老夫人要求把助手留下了。

  五、鬼影再现

  欧阳是在第二天才又到黄老先生的红楼去的。这一次他看见黄老先生家变得有些狼籍了。助手告诉他黄老夫人用了一天的时间清点家里的东西,最后没有发现丢什么。

  欧阳问黄老先生的夫人:“那块翡翠石呢?”

  黄老夫人说:“现在我还不清楚,不过我想先生不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的,贵重的东西他一般都存在花旗银行里的,这要先去花旗银行查一下我才能知道结果的。”

  “你要抓紧,搞清这一点对于案子,对于你今后的安全也是很重要的。你最好今天就去查一下,越快越好。”欧阳不太赞成黄老夫人的意见,他本能地觉得黄老先生这样的人不会让这么贵重的东西离自己太远的,他是敢于冒风险而不会把命运交给别人的人。

  黄老夫人听了欧阳的话马上就和保姆一块去了花旗银行。欧阳又在红楼里外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大的收获。他问助手:“昨天夜里有什么情况没有?”

  助手摇了摇头:“风平浪静的。”

  欧阳若有所思地说:“风平浪静?这就是说人家已经得手了,恐怕翡翠石要在这里永远消失了。”

  果然过了几个时辰以后黄老夫人脸色苍白地急急赶回来,一见欧阳她就哭出了声,她说黄老先生并没有把翡翠石存放在花旗银行里。她哭着跺着地说:“这些人也太狠了,太狠了,既然抢了宝石为什么还要再杀人,那翡翠石是先生在缅甸用命换得呀,我们走投无路没有饭吃的时候也舍不得用它换钱,那是黄老先生的命呀,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黄老夫人伤心地哭了很长时间,最后声音沙哑地哭不出声了,就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发呆。

  欧阳说:“夫人别太伤心过度了,这样会叫黄老先生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的。为了死死者的安宁你也不能这样。”

  黄老夫人的眼睛里这才有了一些活气,她抱怨说:“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不告诉我,什么都能憋在肚子里……”

  此刻的欧阳心里倒还平静了一些,他想起码黄老夫人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财去人安。不过这些绿面孔人不再出现的话,案子就非常难办了。那些绿面面孔到底是谁呢?是黄老先生当年的那些弟兄,还是另有别人?那个花匠也是很值得怀疑的,还有眼前这个保姆,都不能轻易排除嫌疑的。看来这事急不得,只有静观事态的发展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欧阳又询问了一些关花匠的事,黄老夫人告诉他花匠就在昆明附近的乡下,离这里只有十几里。欧阳决定第二天就去花匠家,他想他必须正面接触花匠。他对黄老先生的夫人说:“我和我的助手都得离开,估计你现在是安全的,该杀的杀了,该抢的抢了,他们也该安生一会了。不过我们随时都会来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黄老夫人还是有些害怕,她望着欧阳说:“还是留个人吧?”

  欧阳笑了,他说:“人家已经把宝贝拿走了,还找你干什么?他现在再来倒是好事,就怕他不来。”

  红楼的这一夜开始是很平静的,黄老夫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才睡去。一直到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才出现情况,这一次绿面人的出现显然是针对黄老夫人的。他们是直接出现在黄老先生卧室的窗户上,是黄老先生家的保姆先发现的。黄老先生去世后,老夫人就让保姆和她一起睡。是保姆先听见了窗户上有声响,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些伏在玻璃上的绿色面孔。那些令人恐怖的绿色面孔吓得她大叫起来,她恐惧地用被子捂住了脸。黄老夫人是被保姆的叫声惊醒的,她没有用被子捂住自己,她知道捂也没用,她对着那些绿色面孔哀求说:“他已经死了,宝石也被你们拿走了,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那些绿色面孔没有听见一般在窗外凄楚地号叫着,抓挠着玻璃,甚至还泪眼汪汪,也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黄老夫人哭着说:“我知道你们有怨,你们有恨,可这也不能怪我们呀,你们要追杀我们,先生是没有任何选择似的呀,二十五年了,他心里也苦,也想你们,就是如今家里还供着你们的牌位呀。你们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连个女人也不留?”

  那些绿色面孔依然不依不饶,更加激烈地抓挠着玻璃,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撕心裂肺的凄厉。

  黄老夫人说:“我给你们钱,好吧,给你们钱,把先生的存款和财宝全都给你们。你们就放过我这个老婆子,他的钱财宝贝都放在二楼的保险柜里,你们去拿吧,去拿吧,别伤害我们,别伤害我们。”

  那些绿色面孔并不退走,在极其惨烈地怪叫了几声后,就出手哗得一声就把玻璃给打碎了。他们是想破窗而入的,可他们还没进入红楼时背后就有枪声响起,那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击在他们身上,或者击在他们身旁,让这些绿色的面孔慌乱惊慌不已,迅速地在窗口消失。接着欧阳和他的助手很快就出现在红楼的下面,他们冲向那棵桂花树,树上树下什么也没有,一点痕迹也没有。

  原来欧阳他们离开红楼是一种假像,天黑后又悄悄地潜回来了。

  很快天就亮了。欧阳他们在桂花树下找到一些血迹,欧阳说:“能逃过我枪的人还不多,他们中最少有两个人是死定了。”

  黄老夫人有些不忍地说:“这些人都是先生的兄弟,难道都得这样残死。”

  欧阳问:“你说的是谁?”

  “先生当年的兄弟。其实他们今天来索要什么都是应该的,为了那块宝石他们当初都是九死一生的。”

  “你以为真是他们吗?夫人你错了。”

  “难道还会有别人?”

  “跟我回你的红楼吧,我立刻就会让你明白一切。”

  欧阳和黄老夫人径直回到了红楼,在客厅里他又看见了保姆,他发现保姆今天显得很憔悴,脸色也很不好。那保姆居然公开地对欧阳他们表现出了一种敌意,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给黄老夫人沏茶,黄老夫人指责了后她才极不情愿地走到欧阳跟前,沏茶时动作也十分冲动和夸张。欧阳淡淡地一笑,他让自己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保姆的眼睛,逼视着保姆。保姆在欧阳的逼视下终于显出了慌乱,把茶水倒到桌面上了。欧阳开怀地笑了,他对黄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水是可以倒在外面,这没什么,可人心不可以向着外面,心要是向着外面就一定会是家贼了。”

  黄老夫人不明白欧阳的意思,她问:“什么意思?”

  欧阳又是一笑,没有再说下去,他深深地品了口茶,看见保姆有些蕴怒,卧蚕眉倒竖,脸色红红地匆匆退去。

  黄老夫人对欧阳的举止不以为然,她说:“小保姆跟了我十年了,十三四岁就到了我家,那时还是个孩子,也算是我把她养大的,她已经把这里当作家了……”

  “夫人,你想过没有?我们出入你家只有谁知道?为什么我们一走那些绿面人就出现了,我们走的时候都是很隐蔽的,我注意了,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出现。显然你这里是有家贼的。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就杀了个回马枪。当然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也防着我的这一手,所以他们今天是一直等到黎明才行动的,这也说明一出你的红楼他们就无法监视我了,那么监视我的人会在什么地方呢?毫无疑问,在这里,在红楼里。”

  黄老夫人皱着眉头,还是有些疑虑,没有表示赞同。

  “当然只凭推理是完不成破案的全过程的,也缺少事实依据说不服你。那么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实线索,不知道你观察到了没有。恕我直言,我知道你和黄老先生是没有后的,这说明你没有生育经验,或者说基本上没有生育经验。你当然看不出来,我出生在中医世家,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当然懂一点。所以我已经看出来了,她,这个白族姑娘,你的保姆已经怀孕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外面已经有了男人。她没有告诉你,她不愿意告诉你,你说她已经把这里当作她的家了,可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呢?只能说明是不可告人的,这就危险了,说明她已经有离开这的念头了,怎么离开呢,光着身子走,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同意的,那么就要把你的财宝席卷一空再走,那样她就是富翁了,而且你和黄老先生平时的谈话肯定把很多不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让她听的也被她听了去。对吗?”

  欧阳让黄老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欧阳的助手匆匆进来了,他慌慌张张地说:“保姆不见了。”

  欧阳胸有成竹地一笑。

  六、洞穴隐情

  欧阳把助手和黄老夫人一起带到桂花树下,他指着桂花树说:“这是一棵有着几百年树龄的老树,表面上它依然桂花飘香,年年如此,可它的里面已经穿了孔。不信你们听。”说着欧阳就对着树干踢了两脚,那棵桂花树果然就发出浑厚的“砰砰”声。对着惊讶无比的黄老夫人欧阳又说:“这树洞肯定是一直通到地下,花匠在你这工作的时候,已经精心把这个洞延伸了,一直延伸到竹林的外面,这洞即可以藏身又可以逃命了,当然花匠和保姆也可以在这里偷情,保持他们的往来不被你发现,更重要的是便于在你们这红楼里装神弄鬼,直至杀人越货。昨天晚上我的枪响以后,他们之所以能够立刻消失,就是直接进到了洞里,刚才保姆为什么也是突然就不见了,肯定也是钻进这个洞里了,这可是个神秘的洞啊。它装进了你们这个红楼的所以秘密和悲哀。”欧阳说完边叫助手爬到树干上去寻找洞口,果然助手一上去就立刻掀起了一块很大的树皮。欧阳说:“这是他们用来伪装的。”

  助手站在树上说:“现在他们已经通过这个树洞逃?”

  欧阳说:“这倒不一定,我没有让嫌疑人逃走的习惯。”

  黄老夫人第一次比较有理智地说话了,她说:“如果按欧阳先生说的,他们肯定是已经通过洞口逃走了,难道还能在里面等再你不成?”

  欧阳说:“不,他们没有走,也走不了,让我的助手进去拖吧,一个个把他们拖出来,看看还有活的没有?沾了我枪口的人九死一伤,我的枪口下只留鬼不留人的。”

  欧阳的助手进出了三趟,终于把两具尸体和一个重伤的人拖了出来,还有他们的绿色面具。

  黄老夫人突然激动起来,她指着那个重伤的说:“他就是花匠。”

  花匠挣扎地睁开眼,望着黄老夫人吐出几个字:“老夫人,老夫人……”

  黄老夫人气愤地吐了他一口:“呸!我们没有亏待你半点,连你的衣服我都亲手缝过,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的良心呢,良心呢?”

  花匠听了黄老夫人的话就又把眼合上,此刻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欧阳赶紧问他:“快说,那块翡翠石呢?它在哪?到底在哪?”

  花匠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他在等死。

  欧阳也跟着摇了摇头,很遗憾地说:“不行了,他不行了,恐怕连送医院都来不及。唉,有时候我也真恨自己的这双手,只要一出手,就连个活口都找不着,等我到了阴间,阎王爷是放不过我的。”

  黄老夫人问:“那保姆呢?她跑了吗?翡翠石肯定在她的手里。”

  欧阳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说:“可以看出你家保姆是性情中人物,她是不会丢下花匠不管的,肯定不会。哪个女人会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白天她不方便,晚上她还会来的,肯定要来,她是一定要把花匠弄走的。只可惜呀,可惜花匠等不到了。唉,我这双手,作孽呀。”欧阳说完就和他的助手把花匠和那两具尸体藏了起来。

  天黑下来的时候,欧阳和助手又悄悄地进到洞里,欧阳判断保姆会来找花匠的,哪怕是花匠的尸体她也要寻。

  让欧阳没想到的是那洞居然修得十分宽敞,洞里的路也很平整,人在里面可以很舒适地行走,每隔一段洞边上还有一个煤油灯盏,不过欧阳没有点着它们,他和助手用的是手电筒,他怕点燃油灯会让外面看见光线。在手电光照亮的地方,欧阳看见了斑斑的血迹,洞穴的潮湿气息中也混合着血腥的味儿。这血迹在洞里蜿蜒了二十多米,欧阳知道这肯定是今天凌晨花匠他们逃命时留下的,可他们也只走了这二十多米。再往前就没了血迹,洞的中间还有一块类似卧室一样空地,那地面上铺着一张有鸳鸯图案的草席,还两个竹编的小枕头。枕头边凌乱地放着几个绣花荷包,在潮潮的气息中那绣花荷包还散着粉脂的香气,它让人能够强烈地感觉到这里曾有女人生活过。这肯定就是保姆和花匠幽会的地方了。欧阳对眼前的情景十分感慨,他低声对助手说:“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开枪了,只要保姆交出了宝石,我们就不为难她,让她出去求个生路。犯罪的人不一定都是恶魔,有时就是一念之差,圣经上说人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上帝看透了人,所以上帝是可以饶恕一切的,我们为什么不呢?”

  助手点了点头,随手把手枪的保险关上。

  欧阳又说:“你到洞口的外面去守侯,注意隐蔽,我在这边,待保姆进来,我们两边一堵,她插翅也难逃了。”

  助手就沿着洞径直出去。欧阳就息了手电筒躺在那块草席上,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乱,那块翡翠石真的会在保姆手里吗?既然花匠杀死黄老先生时已经得到了宝贝,为什么不和保姆一起逃走呢?为什么还要来寻黄老先生的夫人呢?不可能呀,也是没有道理的,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这隐情又会出现在哪里呢……

  就在欧阳探长沉思的时候,他听见洞的那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很轻柔但也很坚定。欧阳警觉地坐了起来,屏住呼吸。那脚步走走停停,欧阳可以感觉到来人的警觉。在脚步接近欧阳的时候突然就加快加急了,好像是在直扑向欧阳,接着就听见“嗖——”的一声,好像有东西直飞过来。欧阳啊了一声立刻仰面倒下,他感到一股寒风从自己面颊前掠过,鼻腔麻麻的,他知道这是毒箭,是可以立刻叫人毙命的毒箭。他假装中箭,微微合上眼睛,还呻吟了几声。隐隐约约地就看见一个人影朝他跑过来。那人刚到他跟前,欧阳就突然跳起,一个扫堂腿横扫过去,把那人扫倒在地。欧阳又是一脚踢飞了那人手里的弓箭,接着连使几个擒拿动作把那人制服。这个时候欧阳的助手也赶了过来,他打开手电筒,一道雪白的光束照在那人身上,果然是保姆。灯光里她两道浓浓的卧蚕眉倒竖,眼睛发出愤怒的光芒。

  欧阳说:“你不要这样看我们,我们不会为难你的,你只要告诉我们翡翠石在什么地方,你说吧,说完了我们不但放了你,还允许你把花匠的尸体带走。”

  听了欧阳的话躺在地上的保姆越发怒睁双目,两道浓浓的卧蚕眉颤抖了几下,依然斜挑着。她好像已抱定了主意,一言不发。

  欧阳说:“姑娘,你还年轻,我们一点不想难为你,说吧,只要你把翡翠石的下落说出来,马上就可以走。喏,手铐我们都不给你戴。”欧阳还把腰里白花花的手铐在保姆眼前晃动了几下。

  欧阳的助手也在一旁劝了她几句,他拧保姆的手也松了些。

  保姆这才说话,她说:“你们让我坐起来。”

  欧阳的助手看了一眼欧阳,欧阳点了头,助手就把手松开了,他只是警惕地盯着保姆。

  保姆问欧阳:“告诉我,你说花匠的尸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欧阳很遗憾地点点头。

  “我猜着了,我猜着了,所以我就没想再活下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既没有杀黄老先生,也没有搞到翡翠石……”

  “那黄老先生是?”

  “别问了,你问不出来的……假如花匠还活着的话,也许我会告诉你的,你把他打死了,我恨你!我恨你!我要留给你一个永远的迷。”保姆说着若无其事地在嘴上抹了一下。保姆的手在灯光里晃动的时候欧阳才看见她的手指头都是绿绿的。

  保姆的动作和绿色的手指让欧阳惊叫了起来:“不,不,你别,别!”他急忙去扯保姆的手,可他晚了。不一会儿保姆就面色铁青,口吐白沫……

  保姆服毒了,她的手指上涂满了绿色的剧毒。

  七、天涯路远

  欧阳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保姆死了,花匠死了,绿宝石成了一个不解之迷,永远地没有下落了。这案子是结了还是没结呢?欧阳想起他离开红楼时黄老夫人那有几分哀怨的眼神。黄老夫人说:“我在这中国已经伤透了心,丈夫死了,翡翠石丢了,连我最相信的保姆和花匠也背叛了我,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中国,这个地方让我伤透了心,我想我还是走吧,回缅甸去,回我的祖国去。没了黄老先生的中国对我是陌生的,我要走了。欧阳先生,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我会记住你的,也会想你们的,会的,会的。”黄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是噙满了泪水的,那种撕心裂肺又无力诉说的悲情让所有的人心痛,让欧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欧阳说:“作为中国的一名警官,我只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别说是一名警官,对待邪恶有时候上帝也是无能为力的。所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那么多的罪恶。我只能说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黄老夫人晃了晃手,她无力再说什么了。欧阳就是在那种无言和无奈中离开红楼的,他把助手留下,让他第二天把黄老夫人护送出昆明,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也只能这样来给黄老夫人一点安慰了。

  那天欧阳整个晚上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在他的探案生涯中,他还没有这样输得不明不白过。在整个案子中他好像始终被一种无形的外力支配着,玩弄着。他不停地吸烟,为自己沏上一杯又一杯苦茶,把桌上的报纸翻了又翻。这是他的习惯,在不顺心的时候,总是反复地做着这几件事。突然一张报纸上的几个标题吸引了他,“中国驻印军在缅甸北部山区与日军浴血奋战”“中日军队都受到附近野人山土人的袭击,处境危艰”,野人山,那个地方正是黄老先生当年得到翡翠石的地方,假如现在谁要是拥有这块翡翠石,那么他完全可以取得主动,避开土人的袭击……想到这里欧阳突然觉得这案子非同寻常,恐怕不是财宝的问题了,他对案子又有了新的思路,他一拳击在桌子上说:“我真笨!好险哪,误国误民。”

  欧阳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六点了,他的助手应该是已经把黄老先生护送出昆明了。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助手,助手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欧阳骑上摩托匆匆地赶到助手的住所,房东告诉欧阳他的助手昨天一夜都没有回来。欧阳大叫不好,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黄老先生的红楼。

  黄老先生红楼的里里外外都是静悄悄的,一片狼籍。一副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欧阳楼上楼下搜了几遍,没有见着一个人影。他又进了树洞,在洞口处他看见了他的助手的尸体。助手的面色铁青,口吐污血,表情十分痛苦。显然他是被剧毒毒死的。这个助手已经跟欧阳三年了,和欧阳情同兄弟,看到助手的残状,欧阳心痛欲裂,但他还是把助手的尸体留在了洞里,他噙着泪说:“伙计,你先委屈一下吧。时间太紧了,我得马上就走,待我抓获了真凶,替你包了仇再来接你。”

  欧阳没有时间处理助手的尸体,他必须立刻去追捕凶手,去追捕那个把他骗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老女人。

  欧阳回到昆明市里马上就查到了黄老先生的车号,并且知道了那车的去向——两个小时前已经去了滇缅公路。他立刻调集几个精干的警员,吩咐道:“骑上摩托,火速出发,必须追上黄老先生的车,越快越好!”

  欧阳他们一路风驰电掣,也迅速地进入了滇缅公路,这是通向缅甸的唯一公路。公路上正有源源不断军用物资车来来往往,好在摩托车轻巧,往往能在这些大车中像鱼一样穿行。这个时候欧阳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想黄老先生的车可就不那么好走了,他们是肯定可以追上黄老先生的车的。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欧阳就远远地看见了那辆灰色的小汽车,旁边有知道那车的人告诉欧阳说:“就是这辆车,是黄老先生从香港带回来的,比市长的都好。”

  欧阳他们的摩托迅速地拦在了小车的前面,迫使小车停了下来。

  小车司机是一个矮粗的汉子,他气愤地打开车门问:“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找黄老夫人。”

  “什么黄老夫人黑老夫人的,没有。”

  有人说:“今天早上我分明看见她在车里。”

  “那好,你就搜吧。”司机把车门敞开,站在一边阴扬怪气地说。

  小车里果然没有什么人,欧阳只嗅到淡淡的法国香水味。

  欧阳对司机出示了证件,他说:“你放明白点,我们是昆明市警察局的,你必须老实回答我们的问话,否则对你将会很不利。”

  “问吧……”

  “黄老夫人呢?”

  “我说过我不认识什么黄老夫人黑老夫人,没有什么女人上我的车。”

  “放聪明一点,她走了你可走不了。你应该考虑后果。”

  “哈哈哈哈,后果,什么后果?我怕吗?其实,你们不用问了,中国的警察们,你们太蠢了,黄老夫人怎么会让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呢?当然作为下属我也不知道,她也不会告诉我的。她确实上了车,可是车还没出昆明市她就悄悄下了。黄老夫人是什么人?她是不会走这崎岖又漫长的滇缅公路的,她身体也受不了啊,她有更便捷的途径,她只是告诉我必须把汽车一直开到中缅边界。把愚蠢的中国警察带到错误的顶点,很遗憾,我没能做到,没能让你们跟到中缅边境。”

  “那么黄老夫人的真实身份你是一定知道的?”

  “我的探长大人,你既然能追到这来,看来你也是已经知道了。难道她真的就像缅甸人吗?不,你们真是有眼无珠,她是我们大日本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特工中口川子,几十年前她执行绿宝石计划就奉命潜入缅甸山区,为我们大日本进军缅甸做前期侦察工作,现在正是该她出手的时候了。你们中国人是永远战胜不了她的,翡翠石马上就要带领我们大日本皇军顺利通过缅甸北部山区,并且把当地的土人聚集起来,和我们一起打击愚蠢的中国军队。这就是我们的伟大的绿宝石计划。你们这些小警察大概是第一次和大日本的特工打交道吧,你们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你们是战胜不了他们的。”

  欧阳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欧阳真的很恨自己,其实他第一次见到黄老夫人时也对黄老夫人的身份产生过怀疑,她白皙的皮肤完全可以证实她不是缅甸人,欧阳只是被王族两个字唬住了。现在细想她的举止,欧阳也明确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日本女人特征。欧阳气急败坏地对着司机骂道:“狗日的小鬼子!老子回头再和你算帐。”说完就翻身跨上摩托,对部属大声喝道:“快!赶紧,立刻赶回昆明。”他们的摩托飞又一般地在司机的视线里消失了。

  司机望着摩托黑黑的尾烟得意地笑了,他用日语说道:“可怜的中国警察,你们会累死的。”

  八、归途难觅

  欧阳他们的摩托是在别人嘲笑的眼里消失的。

  不过那个司机怎么也没有想到欧阳他们在他的视野里消失后就停了下来。欧阳四处看了看,就指挥大家在不远处下了滇缅公路,他们插进了一条小路。欧阳告诉他的下属说:“这是一条小路,可以插到小车前面,我们插到前面去守株待兔。”

  “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拦那辆车?是做游戏吗?”下属们都很惊讶,表示不理解。

  “当然不是游戏,我从来不做游戏。我是等中口川子那个老狐狸。”

  “怎么?你是说中口川子还在车上?”

  “是的,她现在已经在车上了,她只是刚才那一会不在车上。因为他们肯定是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追踪,刚才她才不得不下车的。只是她并没有走远,藏身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滇缅公路旁别说藏一个人,就是藏下一百人你也会像大海里捞针一样没有办法。再说现在翡翠石还在他们的手里,我们不能强行拦截和抓捕,万一他们要搞个玉碎瓦全的话,这个翡翠我们一样也得不到。所以我们必须让她自己出来,自己上车,然后再自己撞到我们这棵树上。”

  虽然平时那些警员们都是很佩服他们的探长的,可刚才被司机一顿奚落,情绪受挫还心存疑虑,他们问欧阳:“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判断是不是太一相情愿了。”

  “不,一个称职的侦探可以一时看走眼,可他不会永远被人家蒙在鼓里的,他会马上捕捉住对方的思维特点,然后再还以颜色的。刚才司机打开车门的时候,我嗅到了比较浓的法国香水味,这是中口川子爱用的香水,在红楼时,她身上就飘着这样的香味。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是在昆明下的车,她是刚下车没多久。司机之所以说她没出昆明就下车了,分明是在骗我们,你想,他能对我们能说真话吗?不。而且这个谎言肯定是中村川子教他说的,这个老女人的思维特点就是要把你的思维直接引向事物的反面。所以对他的话我们只能反着理解,那么我们只能得出一个判断,就是她肯定要坐这辆车走。再说中口川子那么大年纪,怎么会去步行呢,毫无疑问她是必须坐车的,军车没她的份。附近又没别的车,她身上带着宝石也是很不安全的。所以我就故意放了司机和他的小车,按照他们的意图走了。这样中口川子必然还要回到车上,然后沿滇缅公路到缅甸去。”

  欧阳的话让那些下属不得不点头,大家发动摩托就在小路上奔驰起来。当然那是一条崎岖的若有若无的小路,弟兄们吃够了苦头,还有一辆摩托翻在沟里报废。好在半个小时后欧阳他们就又进了滇缅公路。

  很快他们就在一个军队设的卡子前停下。卡子旁有一辆军用货车,看样子是坏在那里,两个司机模样的人围着车在鼓捣着。卡子里大概有一个班的士兵,为首的是个瘦小的班长。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了欧阳他们的证件后,又上下打量了欧阳他们好久,问了许多问题,才允许他们把摩托都藏进卡子。不过那个班长还是很警惕的,他始终盯着欧阳他们几个,枪也顶了膛。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辆灰色的小车就在他们的眼前出现,后来就停在卡子前接受检查。欧阳和他的助手是在这个时候才突然走出卡子,他们分明看见了坐在车里的中口川子,中口川子很惊讶地张开了嘴,面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苍白。

  欧阳走到车前说:“夫人,很遗憾,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中口川子故作镇静地说:“是呀,天涯路远,归途难寻,几十年了,我天天都这么想……不过你不是这里的长官,你是没有理由阻拦我的。”

  欧阳笑着把警官证件拿出来:“这个你肯定认识,我想我应该有这个理由,也有这个权力的。”

  这时那个班长也走过来了,他望着欧阳突然翻脸,把手一挥,几个士兵就围了过来,把欧阳和那几个警员团团围住。班长说:“都不许动,我奉命把你们全部扣留。”

  中口川子见了这种情景,刚才的紧张才消失,一脸得意的颜色。她走上前去和那个班长说几句日本话,欧阳虽然一句也没听懂,但他可以猜到他们是在对暗语什么的。

  中口川子和那个班长对了几句话后,回过头对着欧阳说:“警官先生,谁笑在最后才笑得最好。没想到吧,这里也有我们的人,喏,翡翠石就在车里,你还想要吗?它将会和你一起在我们的军人护送下到缅甸去,到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手里。”

  欧阳看见他手下的几个警员已经被人家缴了械,都十分沮丧地垂着头。欧阳就大笑了起来,他对着中口川子和那个班长说:“你们也太小看我们中国警察了,事关印缅战场的大事你以为我还会单独行动吗?”

  欧阳的话音刚落,那辆停在一边的货车里突然冲出一些军人,他们手里全拿着新装备的冲锋枪,又把这一班人紧紧围住。欧阳也迅速上前制服了司机。

  当然这次笑在最后的是中国人,那些中国警察和中国军人。

  欧阳在一些宪兵的护送下押着中口川子和翡翠宝石又沿着滇缅公路回去了,一路上他看见几乎每个卡子前都有一辆正在“维修”的货车,他暗自佩服杜律明将军的精细,他想中国军队正在变强,抗战的胜利不会太远了。

  在回昆明的路上欧阳问中口川子:“可以看出来你们老两口的感情还是不错的,你为什么要杀黄老先生呢?”

  中口川子沉默片刻,才自语一般说:“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把翡翠石看得太重……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其实我又何尝忍心……”

  “即便是必须杀他,你也应该给他留个全尸啊,让他尸首分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

  “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年轻人,你知道什么是战争吗?战争首先是绞杀人性的。”

  中口川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回答欧阳的任何问话了,她的眼里滚出了一行泪珠,一路上双手合十祈祷着。

  尾声

  一九四四年四月二十日的《中央日报》头版做了这样的醒目报道:

  “为了配合中国战场及太平洋地区的战争形势,中国驻印军制定了一个反攻缅北的作战计划,代号为‘安纳吉姆’。中国驻印军迅速翻越缅北的野人山,以强大的火力和包抄迂回战术,突破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夺占缅北要地密支那,最终连通云南境内的滇缅公路。彻底改变了印缅战场的局面,自从我驻印军先後开出兰姆伽後,连续作战,屡创强敌,战斗力较之以前大为提高,这是日军做梦也想不到的。他们弄不清楚这支两年前曾败在自己手下的中国军队何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成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威猛之师。

  目前我军正在继续扫荡残余日军。”

  在这场壮我国威的战役中,欧阳——这个普通的中国警官所做出的贡献是鲜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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