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布拉柴惊魂

　　晚上，厨师小周弄了几碟小菜，一瓶威士忌，大威、忠歧、我和住总的吴经理，坐在大威的房间“砍大山”，天南海北，漫无边际。老吴举着酒杯，说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事件，我深深的感动了。这是援外人员经常遇到的事，而这样的事发生时候最能让人懂得什么是生命的可贵。以下是老吴讲的故事，我怕我的笔太笨，描写不出当时的情景，还是当一回录音机，忠实的记录发生在对河布拉柴维尔的故事。

　　那是1997年4月，刚果(金)内战处于高潮，卡比拉的部队进入金沙萨的前夕，金沙萨正是战争状态，老吴和他的八个工人，被迫撤退到刚果(布)的布拉柴维尔。布拉柴也有住总的基地。清理了庭院，修整住房、菜地，老吴打算暂时安定下来，在布拉柴承接工程。到达布拉柴的第三天傍晚，响起了噼噼叭叭的枪声。老吴忙问，怎么回事？原留守的中建老杨说：“没事，可能是警察抓小偷。”是呀，布拉柴一向平静，没有半点动乱的预兆。

　　可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但却没有一点消息。老吴连忙打电话给中国大使馆，可使馆也是一头雾水，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使馆叮嘱，要镇定，不准随便外出，以免发生危险。

　　情况却越来越严重，子弹已开始落到了院内，使馆仍没有指示。老吴决定作应急准备，储粮储水，准备撤退的汽油车辆。为避免枪弹横飞的无妄之灾，他们用棉被堵塞了窗户，没事不准外出活动，有的已经躺在床下面，把能用来挡子弹的衣物全部堆在床上。请示使馆，仍没有同意撤离，使馆正在开会，对局势进行评估。水已经越来越小，电已经断了。老吴决定，用一切可以装水的东西盛水，不准洗脸洗手，作最坏的打算，作长期坚持的准备。

　　最要紧的是掌握情况。老吴动用了一切关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前总统萨苏，继流亡回国后，发动了军事政变，带兵攻打总统府。事起突然，布拉柴事前几乎无人得知，枪声响彻全城的时候，政府军方如梦方醒。情况是越来越紧急，已不只是枪弹了，炮弹的呼叫与爆炸声是越来越近。住总的基地距总统府仅有几百米。打电话找到一位军方参谋长的副官，他说，不要紧，炮弹是打总统的，不会打到你们中国人的。还问，刚才的炮弹落点在哪？话虽如此，到底炮弹不长眼睛，一发打偏的炮弹就可以让全部十一个人见马克思了。

　　不能出去，可饭还的吃。厨师从床底下钻出来，摸到厨房，点火随便烧一点面汤，用脸盆盛着，刚端到门口，还未跨进房门，噼叭，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中手里的脸盆，“叭！”摔在了地上。顾不上收拾，厨师老李冲进房间，钻进了床底。玻璃在炮弹的爆炸声中碎裂，阳台的栏杆被子弹打的一阵阵冒灰。炮弹已不仅是声音了，小楼在炸弹的爆炸声中摇晃。

　　子弹和炮弹并不是最危险的，任何时候最危险的是人。几个黑人大兵用冲锋枪打开了门锁，冲进院内。自称是民兵部队，进来就乱翻。好说歹说，拿了一些钱，开了一辆“奔驰”走了。下午，又有人冲进来，荷枪实弹，要开走院内唯一的卡车。讲了许多好话，又搬出了军方的副官朋友，结果又是拿了一些钱走了。

　　枪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这里已经成为了主战场，想走，已经不可能安全离开了。大使馆还没有指示，可局势已危在旦夕。老吴向使馆提出，借法国人的坦克，把人接出去，被拒绝。住总的工人是原工程兵部队集体转业的，有人提出来，下掉进院子的黑人士兵的枪，自己冲杀出去。大使急了，在电话里对着老吴大叫，“你是党员吗？”“我是党员，可我带有十个弟兄，我要把他们带回国去。我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最后，大使馆给了萨苏方面一个将军的电话号码。电话打通以后，老吴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把我们所有人接出去，送到码头的难民营，那里有法国兵保护。

　　这时，已经不是枪弹的问题了，驻地周围已经是主战场，到处是枪林弹雨，炮弹在院内外不停的爆炸，院子的铁门已打成筛子眼了，将军知道事情的紧急性，已经是十万火急，如果一不留神，炮弹命中小楼，就什么也没用了，答应十分钟赶到。老吴下令，每人只准带一个小包，其他东西一律扔掉。出纳把公款用口袋吊在脖子上，每人手里抓一把美金，准备开车冲出去，司机在任何情况下不准停车，一声令下，就把手里的钱撒出车窗，或许就会顾不上拦车，抢美金去了，能保住十一个弟兄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不到十五分钟，将军和他的车赶到了，在他的护送下，汽车从枪林弹雨的缝隙中穿了过去，仅仅八百米，就是法国人控制的码头难民营，各国的难民都集中在这里。

　　码头上到处是人，有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也有日本人、南韩人、印度人；各种肤色和人种，各种各样的语言；有的伤在前胸，有的伤在背后；有的躺在担架上，有的坐在泥水里；有的吊着手臂，有的捆着绷带；有的祈祷，有的哭叫，乱成一团，惨不忍睹。而老吴和他的十名工人，从战火最激烈的总统官邸旁边冲出来，却毫无损伤，简直是一个奇迹。搭乘法国军舰离开布拉柴维尔，老吴他们终于回到北京。这是老吴第二次从战火中回国，但却是最危险的一次。

　　想到当时的情景，老吴还是后怕。事后老吴回到布拉柴，原中国专家院几乎是一片毁墟，到处是弹坑。再晚一小时，是萨苏部队的总攻时间，那是无论任何人也不可能跑出来的了。

　　但中国人是不怕死的，为了中非友谊，为了国家利益，我们，还有老吴，不是又来了到刚果(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