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文化 >> 网友原创基地
文章标题: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第20-24章) 作者:九重阳0609
文章类别:小说地带 发布时间:2004-01-02
全文

  第二十章:小雪

  --2002年11月22日壬午年十月十八

  小雪雪满天。--《农谚》

  57

  小雪之前并没有下雪。

  小雪之前我要谈谈可欣。

  可欣之于我可以算得上是一面镜子,一面可以照出我的灵魂和本质的镜子。在古代,制作镜子的费用是非常昂贵的,镜子属于稀罕之物,具有引起别人惊奇和敬畏的力量。根据某些传说,镜子是魔鬼撒旦的工具,用来扑捉人们的灵魂,就像它们能够照出影像一样。最重要的一点是镜子可以照出一个人的自我,不论好坏。虚荣和自私是人们照镜子的主要心理,罗琳女士在《魔法石》中说这些属于不好的品质,只有品质非凡的人才有资格获得他内心渴望的东西,只有在镜子里看见别人或看见自己正在做一件无私的事情,自己的愿望才能实现。而杰弗里·乔叟在《乡绅的故事》中这样赞美镜子:

  这面镜子

  具有神奇的魔力,能够照出

  你的国家和你自己

  将会遭遇的灾难;

  它还能告诉你谁是你的朋友或敌人。

  最重要的,如果某位聪明的女子

  对一位骑士一见倾心,

  它能看出他是否会背叛她的真情。

  这些日子中,我备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煎熬,弄得神志不清,自然而然地经常到可欣那里去。可欣是一个很文静的人,她没有过多的言语,仿佛我所承受的一切是不可避免的,而我又可以支撑得了,在一定的程度上给了我一种发自身体内部潜在的力量。可欣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做她自己的事情。我在她的房间一呆就是一天,仿佛天下之大只有这一片可以让我的脑子好好歇一歇的净土。我向她倾诉,她就坐在床边,娴静地听我说。我不想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默默地看书。她不接生意快有一个月了,因为她在等待命运之神的不期降临。她已经取得了计算机方面的证书,并将简历寄到深圳人事处,前天接到回复,好像就要去深圳了。她了解我和薛佳的事,也知道我现在陷入感情的漩涡之中,她并没有像琴诩那样帮我出谋划策,她只是在我眼露恐惧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给我母亲般的温暖。在这里我不想用太多的笔墨来描述我的感受,因为我就是穷尽所有的才思也无法描述我对她的感激。

  这时的天已经很冷,落叶落了一个多月也没有落尽,现在你看窗外,仍旧是落叶乱飞。人们已经开始将自己不洁的身子裹入厚厚的棉衣里,不让寒风撕去罩在身上的“伪衣”,从而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怡人理发厅已经改做早点铺了,专卖水煎包和豆腐脑,这是她一个月前学的手艺,生意还算不错,我是她的常客,不过是免费的,琴诩更是见利忘义,一次要喝两碗豆腐脑,临走时还不忘顺手牵羊,撕去足够他用整整一天的卫生纸。这里的人还算文明,并没有因为她先前是妓女而歧视她,而真正的原因则是人们只是怀疑她是妓女,口说无凭,而那些曾经找过她的男人一来被她的温柔感动,二来也不愿意让人晓得他也找过妓女,便守口如瓶。所以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我知道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和我一样,这里留下了太多残酷的回忆。初冬的风刮来的时候已经夹杂着惨叫,将未关紧的窗户吹得哗哗作响,在屋里取暖的人赶紧跑过去用力将它关紧,嘴里还嘟囔着:这该死的风!他们这样骂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随口而出。学生们则躲在教室里的暖气片旁,为了取暖,不惜和与他分一杯羹的人拳脚相向。学校吝啬得很,宿舍里分明装了暖气片,可那只不过是为了诱骗还未决定报考这所学校而来考察的高中生所特设的道具罢了。有取暖设备的教室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里面的人大体上来说阴阳还算平衡。单身的人是不到这里来的,他们享受不了这里的温暖,他们情愿躲到凄冷的教室里让寒冷来排遣他们浑身燥热的欲望。天气预报说这几日要下雪,所以人们出门的时候,手里已经夹带着多此一举的雨具了。雨具是防雨用的,下雪的时候用了也是白用,所以聪明的人仍是昂首阔步。或许寒冷能检测一个人真正的智慧、胸怀与品性。

  可欣坐在火炉旁,炭火将她的脸烘得通红,仿佛刚升出地平线的朝阳。

  “深圳那边来消息了?”

  “嗯。我决定明天走。”

  “明天?”

  “嗯。”

  “那么早!”

  “笨鸟先飞早入林。”

  “什么工作?”

  “还不知道呢,据反馈回来的消息看好像工作还不错,能有地方要我就行,我并不奢求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了,你是一个完完整整属于现在的你。好吧,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做什么工作好。”

  “好呀!”她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有一种看透一切、回归冥意的意味。是的,她所经历的一切足可以使她在这个年龄有这种心境了。在这样的冬天里,围坐在炉火旁,与朋友一起品茗,其乐融融。可欣最喜欢喝茶,她总是将茶泡得浓浓的。她说挺香,可我总是尝不出来。我喝的是白开水,一杯热水下肚,思路便渐渐清晰。

  “你做程序员怎样?”

  “好呀。”

  “不行!”我说,“程序员太累,这工作也太枯燥,就像理发一样,虽然面对的是不同的头,可理发的程序却是一成不变的。理发还可以时常创新,程序可就不能了。这样以来,就会将你的活泼天性给扼杀的,我不想见你变成一个缺乏创造性的人。”

  “你说不行,我就不做。”

  “我这只是建议。”

  “嗯。”

  “你若做作家呢?”

  “好呀。”

  “不行!”我坚定地说,“创作这一行是很苦的,最主要的是还得忍受创作时的孤独寂寞,以及创作时外在环境给你带来的困扰。我也不想你最终变成只为创作而创作的工具,更不想你变得做作、虚假、伪善。另外,创作是件回忆往事感受往事的工作,我也不想让你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你应该出去接受阳光的,你应该活一个崭新的自我。所以我不赞成你做作家,虽然你已具备做一个作家所具备的条件。”

  “嗯。”

  “那你做什么好呢?嗯,嗯,做教师怎样?”

  “好呀!”

  “做教师行!教师不但可以滋养你的文化素质,还可以提高你的人文修养。学校是一片未开荒的处女地,是一片充满朝气与欢乐的乐土,在学校里有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我想,以你的温柔,绝对可以教出一群敬佩你、尊重你的学生的。嘿嘿,到时候,你桃李满天下,我还能用着你帮忙呢。我现在已经这样了,前途无望,找工作开始了,可我四证还不齐全,连以本科生找工作的资格都没有。最主要的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满腹经纶、充满自信,我时常想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连女孩子都不理我,这大学四年真是一无所获。可欣,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敬佩你的,敬佩你面对现实的勇气。我呢,我就是缺乏自信,又被学校这么一弄,这时仿佛思想皆无,只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可欣用她的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看着我,说:“你应该知道,其实一直有人喜欢你。”

  “有人喜欢我?像我这样烂的人还有人喜欢?哦,你是说苗菁吗?她是喜欢我,可将她的心伤得太重了。”

  “不是她!”可欣坚决地说,“是我!”

  “你当然喜欢我了,我们是姐弟嘛。”

  “不是姐弟之间的那种感情。”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望着可欣。可欣说:“你是个好男人!你永远是一个顶天立地、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于是,在这样一个即将飘雪的夜晚,我们相拥在一起,我们打破了世俗,建立了一份深厚的友谊。凄凉的风打在窗户上,像粗暴的手要撕去玻璃的衣服所发出的肆虐声。可欣的眼睛总是温柔多情的,面对这一双眼睛,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深陷在这样的眼睛里,不躲在这样的眼睛回避寒冷的风。我并没有想占有她的意思,虽然我们像裸露的婴儿一样躺在床上,可是我们心中并没有风花雪月的镜头。我用温暖的手掌擦拭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知道她要远行,所以我要用带着自己体温的手为她拭去多年的耻辱,我要用我的手擦干净她不洁的身子。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冲动,不产生邪念,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并没有因岁月的无情而变得粗造。她的身子在月光下是洁白的,证明那身子本就是洁白的身子,不洁的只是她的心,所以在这个即将飘雪的夜晚,我压抑自己的冲动,为她拭去所有的心理障碍。她的气息像大地的气息一般笼罩在我的四周,眼泪在眼眶里回旋打转,我知道她想要我给她温存。于是,在这一个即将飘雪的夜晚,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起放入她的体内。她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可是我知道,明天,明天的明天,她出门的时候,一定是坦荡荡的,一定是笑容满面的。

  夜在温柔多情的眼睛中永远是温柔多情的。

  可欣温柔多情的眼睛在我心里永远是温柔多情的。

  天亮的时候,可欣走了。

  可欣走得很彻底,很干脆,很干净。

  因为我醒的时候,可欣已经走了。她安排好了一切,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东西已折价卖给了下一个住户。她走的时候,只带走了我的灵魂!

  58

  这种情感自有一些无声无息、幽远宁静的情趣,不同于骚乱紧张、热情洋溢的激情,正如绽放在田野的花不同于摆放在阳台上富丽堂皇的花。温柔微妙的眼神宛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的睡莲;飘忽的表情犹如野蔷薇的淡淡清香;凄凉的情调如同丝绒般的苔藓一样柔和:那是两颗纯洁的心灵在相互慰藉,不会变质的是穿透肌肤的情感。

  可欣走后,相继几日飘雪。

  天地之间,惟有白色;天地之间,纯洁无暇。

  第二十一章:大雪

  --2002年12月7日壬午年十一月初四

  大雪雪长飞。--《农谚》

  59

  在这天晚上,我在梦中产生了一种幻象:

  闪电来自夜空的腹部,触角棱角分明,一束光亮撕破夜空的内衣,爆炸开来,如同蘑菇的鲜亮的火焰从天边蔓延过来,传到琴诩的眼里,宛如一颗子弹。

  一缕白烟自顾冰清手中冰冷的枪口里溢出。

  梦乍醒,一身冷汗。沿着残存的梦境,我想:

  友谊不能长存,盖因红颜自古是祸水。当琴诩和云雪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入冰清的耳中,我可以想像得到他的愤怒,以及整个事实给他带去的耻辱。对于冰清,我同病相怜地替他悲哀着,他的初恋情人如同我的薛佳被人“抢”走,这或许可能是极其正常的事,可不正常的是这个人是他的好朋友。这时的他犹如蝶恋花中那只见鲜花日渐败落而黯然神伤的蝶儿,除了徒劳的孤芳自赏,剩余的全是无尽的酸楚。他或许没有时间悲痛,军营忙碌的生活不给他悲痛的机会,可伴随他的将是几个不眠之夜--或许他会流泪,或许不会--夜后清晨,他的精神萎靡不振、四肢麻木、虚脱,训练可能因做不到位而受到惩罚;惩罚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身体上的折磨胜于不眠之夜带给他的煎熬。这种煎熬如同煤气中毒的痉挛、呻吟与无可奈何,给人一种虚实相间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刺骨的酸痒。

  琴诩面对冰清是无地自容了,或许他们有缓解的那一天,可到那一天来临时,他们对爱情或许都已经疲惫了。至于以后的事,我不能再赘述了,因为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未知之数。可我知道这情形就像我面对薛佳--我又比冰清幸运得多,至少那个男人我至今没有见过,权当他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这是一个事实。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终究有结束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一直将心完全放在两个人的身上。人类对情感的要求是没有终极的,而对爱情来说,则是自私和狭隘的。人类在选择爱情方面是单调和专一的,没有任何人允许心爱的人不专一,就算她有海阔般的胸怀和古典封建的思想。琴诩和云雪以及吴眉也摆脱不了爱情的宿命,也要选择终极爱人。他们是该抉择了,因为命运之神不是等待之神,她的脾气是急躁的,你若不趁机抓住她,她就会稍纵即逝。

  下面是云雪、吴眉、琴诩三人的日记侧节,从中你或许可以看到你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事情和感受。我知道这样侧节他们的日记是不文明的,也不能将他们的隐私公布于众,琴诩之所以让我看只是出于我是一个可靠的人,能够了解他的人。可我知道故事总得有个交代,他们毕竟是我的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人,我有义务交代他们的结局,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偷窥了他们的日记,从中找出能够说明他们抉择的片段以最少的文字向你娓娓道来。琴诩为这组日记加了篇名:《月盈则亏日中则昃》,我看大有禅意在。

  60

  云雪篇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俺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月。

  我在“心有所属阁”(这是琴诩取的,我好喜欢)望着明月像古时画里的落寞,心中甚感凄凉时,不由自主地念出卢挚的《落梅风》的。

  那时候好像是在六月份,六月份的天空有种空荡的意味。琴诩走了,回到吴眉的身边。

  我的心像风儿吹乱水中的静月抖乱了、破碎了,破碎后的心就像身体忽然间被四分五裂了;真正感到痛的时候是在身体忽然分裂的那一瞬间,当尸骨无存的时候,就再也不觉得痛了。我的心破碎后就变得心如止水,好像我已经没有幻想幸福的资格了。

  在这样寂静如水的月夜里,我只有望着寂静如水的明月,因为旷古孤寂的明月里有和我心境一样的嫦娥,因为孤傲寂静的明月里有凝重而凄切的诗句。可以感知的是,当我所见到的将圆未圆将缺未缺时的明月在仲夏无云之夜所放射出的光芒,长驱直入进入我的心底,占据我的心脏所能跳跃的空间,把那里面每一个孤独寂寞的细胞,都照耀的夺目刺眼,让我内视而去,不免触目惊心。我绝不想承认我其实是这样孤寂的。但同样孤寂的明月,同样孤寂的嫦娥却不肯放过我。那个先于我早降生千百万年,被千百万年的孤寂折磨了千百万年,被强烈而又不可言说的爱情折磨了永生永世的嫦娥,只有在这样孤寂的明月里才能释放她凄切、谜一样的诗句。当她迈着仙女与幽灵混合式的步子,在一个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敲开我的房门与我相伴时,我的心中除了感动,再也容不下别的任何内容了。

  我所钟情的明月其实又是那么的令人震惊和给人撕心裂肺的痛的。

  我通过明月可以无比惊异地发现,在月光的映照下,我身边所有关于琴诩的事物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孕育着一种温柔多情而又清冷滋润富有弹性和韧性的质感,仿佛它们忽然有了人的骨肉和灵性,一下子都突兀在自己面前。而这时的月光也似乎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它的光芒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我想是爱情的力量,我情愿它是爱情的力量)伸长了、加厚了,在天地之间很实体地绷紧了,把自己同万事万物无一余露地包裹其中,在肌肤上留下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人心旷神怡。月光使一切事物都平静与平等起来,我仿佛看见琴诩又像往常一样敲开我的房门,有力地将我抱在怀里,而月光的收缩力也是同样的强烈。我仿佛快被这种不可知的幸福给窒息了,就在这种令人灼烧的窒息中,我亲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在,我得感谢月光,是它强而有力地帮我证实了这种幻觉。这种幻觉使我在月光下一次又一次的失眠,每当月亮消逝、霞光放射的时候,我的身体上就突然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因为我想到连同我一样孤寂的明月也会突然舍我而去,天地之间好像惟有我一人在承受这样的孤寂像无声的闷弹一样穿入我的体内,悄无声息地爆炸。

  我这才发现我的心如止水就像平静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是在酝酿着一种可以翻天覆地的力量。或许我对爱情抱有太多的奢望了,对爱的要求也太强烈了,以至于我无法承受自己的男人去到一个令我伤心的地方去温存其他的女人。

  明月有凄凉的时候,也有欢乐的时候,因为有星星的存在。

  群星的闪烁使天地之间忽然变得欢快起来。

  琴诩无疑就是我的星星。

  两个月后,琴诩回来了,我心里满是星星,所以再也容不下任何幻想来蛊惑自己的心神,因为我本身就活在一个只有幻想才有的幸福之中。

  我写关汉卿的《四块玉·别情》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孤独的感觉了,虽然同样地他要离去。他远去是因为他要去实习,并非离开我,我在他胸膛上写着: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可命运之神真的会捉弄人。

  吴眉(我当时不知道是她)敲开我的房门时,我见到一个温雅端庄、气质高雅的脸高昂在日光下,这是一张明亮但也很常见的一张脸,大约就是被人们称作为贵族丽人的那一类吧。尽管她脖子上的珠光宝气给人以明眸皓齿的印象,尽管她脸上没有留下刻意修饰的痕迹,包括脑后高高的发鬓和额角上一根细细的鬓曲有致的鬓发,可我从她眼里看出一种年华即逝的幽怨。她的微笑是很迷人的,这也是我原谅琴诩钟情于她的原因。她给了我一份工作(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她一击必中了,因为我们都知道琴诩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并用她那种优雅的举止、善意的微笑很快地俘虏了我,我心里不知不觉地觉得她就是我所追求的女性形象。

  可谁能想像得到这之中的欺骗性?

  她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也认识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我才让琴诩迅速地决定要她还是要我?

  这些东西就是女人的心机、醋意、嫉妒,女人对爱情的专制、自私、独裁,女人为获得爱情的不择手段、果断干练、心狠手辣。虽然我也清楚,这样做可能会失去琴诩,但他若选择了吴眉,他还值得我爱吗?

  61

  吴眉篇

  关于吴眉,我所侧节的乃是琴诩在吴眉的日记上侧节过的,难免断章取义,连接突兀。我本想使之畅通,但又恐怕妄加揣测,这样有失故事的可信度,姑且照本宣科。

  2001年圣诞节之前。

  有雪。

  雪像处女的肌肤一样洁白。

  他们都说我妩媚极了,肌肤胜雪,像处女。

  所以他们喜欢和我做爱。

  一间雪白的屋。一个玉体横陈的女人。一个因孤独而寻找刺激的男人。男人剥去女人的衣服时,有一束光,一束奇异的光透过黄色的灯罩像金色的鱼钩刺入我的肌肤,我便有了一种极度痛苦、极度颓废的快感。我高耸的、富有弹性的乳房刺激着男人的神经、男人的感官、男人的欲望。男人便任凭躯体放纵在一种野性的满足和对我占有成功的快感之中。窗外的月光和着凄冷的风,敲打着窗户,犹如一个孤独的深闺怨女为未亡人弹拨着一首郁闷的古曲;月光的触角透过玻璃伸进来,犹如一双双油腻的手,轻轻地抚摸我欲火冲炽、微微颤抖的身子,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我在雪白的墙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浅浅的,细细的,犹如月光。

  我有时认为我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像月光一样凄美、幽怨而又短暂的影子。

  我只是我自己的影子,没有知觉、毫无感情的影子。

  这时我的影子在月光下又凸显出来,却像一个弯曲的形如蝌蚪的精子。

  男人的极度满足、略带疲倦、肆无忌惮的笑声不绝于耳地传到我的耳中,我的耳旁一阵轰鸣,便感觉到我的身子像受到潮汐突然倒塌的盐堆,被一双宽大的手像颓废了全身的劲力似的拗紧,终止散乱、虚脱。雪白的天花板像一座冰山浮雕似的罩头压来,使我感到肢体空间在渐渐收缩,压迫我的神经。我的呼吸中枢也渐渐丧失它的功能。伴随着一阵阵肉的撞击和放纵的呻吟,一种奇异的快感将我的意识推向一种高度,就像大海遭遇台风,漂流物被一股强大的、急速的、凶猛的激流推向浪尖,到达巅峰,又“唰”的一声,退了回去。我感到我的身子像是被抽取筋骨的鱼一样,在一阵极度的、前所未有的欢愉中,“啪嗒”一声,瘫软在地。

  窗外,月光如泣。

  床上,只有一个孤独的、刚刚经历生死欢愉的女人。

  月光下,只有我的影子才真正属于我。

  他们说我妩媚极了,并不是因为我叫吴眉,而是我的身子。

  每当这时,我就会觉得有一阵奇特、异常且伴着恶心的眩晕涌上脑门。

  门外,阳光灿烂。无情的日光亮晃晃地透过门缝钻进我的房间。

  2001年圣诞节之后。

  有一个天真的小男人要我做他一部作品的女主角。

  我竟然天真地答应了他。

  他也说我妩媚极了。他说我妩媚,只是因为我叫吴眉。

  他说他爱我,说我是他眼中最美丽的风景,说我是个美丽的女人。我拒绝了他,可自此之后,我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抵挡某种外来的威胁、情感的喧嚣、性欲的激荡、几乎动物般的叫喊、卷进房屋的风,还有男人的矫饰的嘴和温柔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告诉他我想要和他做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和目的。我以为他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但是他来了。

  他过来后,就躺在我的身边,没有碰我的身子。他睡在被灯光照及的地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透过我薄薄的皮肤看内部蕴涵的力量,看肢体连接的部位。

  黄色的灯光下是一张赤裸的脸。

  他说他体内流动着像血一样热但不是血的东西。他说我的目光可以到他心里宛如到一个异样的、虚无的地方那样,悄悄滑进去,一直滑到热血之处。我只是笑。当我用肢体语言激起他的欲望时,他便在一种让人潸然泪下的顺从状态下,享用裹在被单里如同尤物他所爱的女人。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像润物细无声的细雨;他用他湿润的嘴唇舔舐我的肌肤,宛如亲吻一个精致的瓷器;当我们的身子紧紧贴紧时,他情欲炽热,也免不了世俗,兴奋地、欢快地占有了我,我的身子被他揉成雪的形状,像堆雪人;在异样的欢愉中,盯着他孩子般的脸,从他虔诚、温柔的目光中,从那种心照不宣的眼神里透出的隐秘的笑意里得到了爱的祈祷。我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暖流加杂着剧烈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又迅速地被卷入其浪涛的快感冲淡了,反过来也变成了快感--衍生出从来未有过的温暖--这种温暖让我对这个男人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窗外,月亮已经隐去。天上没有一丝流云。我看不到我的影子。

  但我分明感觉到,我的影子就在那张赤裸的灯光下的男人的脸上。

  渐渐地,我感到我的生活看似缤纷,实则无聊;看似丰富,实则简单!也发觉我其实一直活在一种背叛身心的疲惫之中。晚上深入骨髓的快感几乎榨尽了我全部的感觉,致使我活得仓促而又麻木。我从镜中发现我几乎要衰老了,忽然感到旷日持久的那种超越肉体的情感追求应该结束了。--随着他的爱意像火山爆发似的蓬勃--这突如其来的意念萌发了。欲念停止。青春的浮躁像惨遭杀戮后戛然而止了,留在心里的--影子已印在月光下--只是一片难得的安稳。

  这使我想起了许多,却再也没有关于“我只是我的影子”的忧郁了。

  这些年的经历不堪回首。我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我身旁有一群像我一样生活着的男人,这之中不乏爱我的人,可他们给我的大多是肉体上的快感,而在精神上,我却是极度贫乏的。所以我选择了琴诩,只有他一个人了解我的精神世界。他年龄尚小,他这种了解或许大多是出于同情,可我将它看做是精神上的慰藉。对于爱情,他还处于朦胧诗意的阶段,所以他的爱是狂热的,他让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感受与心爱的人手牵手的那种悸动,躺在他怀里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的激动。我脱离我原来的生活,一半是为了琴诩,一半是为了个人问题(这方面的问题涉及到个人的隐私,只能将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归于这个问题上),所以我对琴诩的感情是挺复杂的。凭心而论,他不是我所能依靠的人,他也不能给我依靠,但从一定意义上说,他给了我一种我是强者的感觉,让我从小鸟依人的被动者转换到独当一面的主动者,所以我才有开店创业的自信。

  令我想不到的是,琴诩竟然有了云雪。她是个活泼开朗俏丽幽静的女孩,也是琴诩所钟情的女孩。我很妒忌她,可并没有上升到怀恨的程度,或许多年的经历告诉我,我不能破坏琴诩现在所追求的爱情,因为琴诩毕竟是我喜欢的男人。我是用了一些手段,可那些只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我不想失去琴诩,就得玩弄权术。可在花店的那一瞬间让我强烈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我是个现实大于理想的人,所以我选择了我不选择。

  只是在这样的冬夜里,我被一个男人粗暴地撕去衣服,像掷铅饼似的将我掷到床上,然后粗暴地进入我的体内,我也会同样感到欢愉。但我躺在那个刚刚粗暴地占有我的男人的温暖的臂窝里,感受着他用温柔的手驱除我精神上的孤独时,我会时常地想起琴诩。因为他毕竟是第一个让我做爱感受到温暖让我想平静下来的男人!

  62

  琴诩篇

  琴诩说他做梦梦见了女人。

  他梦见在女人最美的时刻,他们相遇。他们说着世上最美的语言。他梦见了他的幸福,也梦见了一种流动的叫做永恒的东西。他梦见他在梦中梦见了女人,梦见了充满微笑的仿佛蜜糖盛放在玻璃器皿中透明、四溢的幸福。他意识里不想让这幸福就此结束,为了不让这一切化为泡影,他知道,过去、现在、将来,他都不能醒来。他应该挽留和延续这个梦境,他应该把这个幸福的梦永远地做下去。

  于是,他梦见了一把手枪。

  他用这把梦见的手枪,在梦中杀死了他自己。

  琴诩在苏翙那里无意间看到了顾冰清参军时留下的一部书稿,他看着顾冰清在书中写道:“我认为人类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所做的事情,都是在圆上行走,大到生死之间,小到用肉眼无法察觉,所以我写《圆上行走》。”他忽然生了一种感慨,就像钱钟书先生感叹“人生是一个围城”一样地感叹“人生也是在圆上行走”。忽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他的幸福和这书名是一脉相承的,忍不住学高鹗为曹雪芹续写《红楼梦》,为顾冰清的《圆上行走》续写了结局。

  第二十二章:冬至

  --2002年12月22日壬午年十一月十九

  冬至多风,寒冷年丰。--《农谚》

  63

  飘雪了。

  飘雪的时候,我收到可欣的第一封信。

  可欣在信中给我抄录了心理学上关于“情结”的解释:部分或全部被意识压抑而在无意识中持续活动的、以性本能冲动为核心的愿望。她又说:如这辞条上说,有一种叫愿望的东西在某种压力下,好像是沉睡了,甚至好像是死去了,可它其实不过收缩了它的触角,暂时蜷曲了身躯而已。她在结尾掩饰不住兴奋地告诉我,她如愿以偿地作了教师。

  我认真地分析了这段话,才知道我是有点恋母情结,在严格意义上说我是因为缺少母爱才导致有恋母情结的。这种情结像压缩饼干一样被吞到肚子里、沉在胃中,被薛佳这一滴在那一瞬间给我母爱的柔情的水给迅速地膨胀了,这种情结便转移到她身上,从广义上讲,也就是初恋清结。不可否认,这种情结一旦接触到还未形成个体的思想就会根深蒂固,一生一世也摆脱不掉,贯穿他所有的情感之中。用另一句话说,他目前所追求的情感只是他初恋情结的分支,或多或少存在着相似性,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初恋情结的影子,至少有它的影像。所以说初恋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或许我们藕断了丝还连,就是因为这种情结的存在。当这种情结像烙印一样深刻在彼此的心上时,注定了我们这一生要被这种情结牵扯在一起,至死不渝。

  薛佳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女人其实是很简单的,可也是很复杂的,她们因事而易的健忘常常跟她们记忆力的非凡一样令人感到惊讶,她们可以泼洒温情脉脉的水墨,将斑斑血泪衬托成一朵朵荷花,也可以调动歹毒无比的联想,将龃龉的小沟小坎培育成仇恨的高山大河,只要她们自己愿意。

  我能听得出这句话的意蕴,我也知道这些话并非出自她的肺腑,定是在哪本书上看到了而有所感的记住了,然后机械地背给我听的。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我们再相逢时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时那种情结又在体内迅速地膨胀,美好的幻想、邪恶的幻想忽然像啤酒泡沫似地浮现出来。可转念想起了苗菁,心中禁不住的一酸,又不知所终了。桌上,只有可欣的信带着温馨给这冰冷的房子带来一丝温暖。琴诩早已像猪一样进入了梦乡,其实他的心也像飘忽的雪花一样没有着落,也许他已经找到了温馨的家园,找到了可以驻足留恋的港湾。

  而我却只能将感情在薛佳和苗菁之间来回穿梭,也不晓得要将爱情定格在谁的身上。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圣诞老人会不会带来幸运之物?

  圣诞节在大学校园里好像是情人的节日,这我深有体会。记忆里泛起和薛佳、苗菁过圣诞节的情形。记忆中的薛佳是风姿绰约的,在灵动飘忽的冬季里,像风雪飘舞一样地旋转,她的风情与妩媚就像风雪中怒放的艳梅。记忆中的苗菁是柔情万种的,在温婉静止的冬季里,像积雪亲吻大地一样地羞涩,她的柔情与温暖就像积雪下带着体温的大地。可欣呢?我没有机会和她一起过圣诞节,可我知道在这样彼此惦记着对方的冬季里,她会像房间里飘忽的烛焰一样,默默地,默默地为我祝福。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可欣的祝福,不是苗菁的温暖,而是薛佳的风情与妩媚,而是她在某一刻间忽然就打碎了我心的悸动。在这些日子里,薛佳、苗菁、可欣的影子不止一次地在我的脑海中飘过,将她们三人在一起比较,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如果把可欣比作碧海澄天,则苗菁不过是一湖死水,纵许湖光潋滟,也能令人心旷神怡,但怎能比得大海的令人胸襟广阔。而薛佳呢?那是从高山上冲下来的瀑布,有一种开山裂石般的力量,这股瀑布也许能冲到大海,也许只能流入湖中,就变作了没有源头的死水,可在它坠落的时刻,已经将它的风韵、气势、胆色等一些可形容那种火山爆发时璀璨凶猛的字眼一无余露地突兀出来了,像涨潮一般,“唰”的一声,不留余地地涌到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惧怕爱情来了,我有我惧怕的理由。现在的大学生,确切地说是像我一样“水性杨花”的男学生,他们最明显的标记就是把世俗的爱情理想化。理想爱情的幻影能使他们变成幸福的宠儿,也能变成变态的自虐狂或忧郁的苦役犯。他们不会设防不懂女人的心理,他们只会凭着本色凭着热血滚烫情感奔放一味地爱那些有幸被爱的女人。他们爱得太过火辣,太过真实,好像是一个不化妆就上了舞台立刻进入剧情的演员。他们只会疑惑自己奉献的是否还不够还太少,从来不思索他们所钟情的女人在一定的程度上受到物欲横流的狂飙,而变得太过现实、太多奢求了,像欲望深不见底的水井,水是惹人爱的,可太幽了,太深了,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惧怕。

  是啊!爱情是一件既美好又可怕的事。一个人若能体会如此丰富的东西,这种感情的底蕴足可以蕴含一生,就像拥有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月光。对于爱情,我的愿望和要求并不算奢侈,只要能够和薛佳在一起,终老此生,就已很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而事实上,我一无所有。我认为自己必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获得这些是多么的艰难,我也不愿勉强自己和委屈自己。有好多次问自己,在苗菁和薛佳之间要选择谁时,我的心总是大声地回答:

  我要的当然是苗菁。

  但一转身面对镜子,照出自己想做的事,或者面对自己的影子,看清自己的决心,我就要花很大的气力来支撑这些东西,这往往使我显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这一点也可以恰恰说明,我内心里虽然牵挂很多,却反而感到无所依。苗菁的纯洁,更使我感到恐惧和惊惶,最后不得不从她身边逃开。假如爱情是人的长途跋涉,苗菁只是我慢慢旅途中的一个驿站,一眼让我可以暂时解渴清醒的水井。但我终究是要告别她往前走的,何处是最后的家园,我自己也茫然。忽然想起古时高人最终选择回归自然,蓦地里想到自己最后的家园,难道真是最先选择的薛佳,这不由得让我更加恐惧和惊惶。

  对薛佳的感情,我其实是长期处于迷茫之中的,我怜悯过她,恨过她,也爱过她。和苗菁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认为我最爱的是苗菁,那是因为我知道苗菁将来会是一个好妻子,会把我引向一个光明的所在,其实那是理智高于情感,敬爱多于热爱。但是以内心深处来说,我倒是觉得薛佳更亲近一些,因为我们的相同之处实在不少。

  或许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感情将自己的感情触角始终放在她的身上。但在这个冬天飘雪的夜里,坐在床上,宛如一尊石像,灯光柔和、温暖地笼罩着自己,犹如忘人温存的手掌,抚摸我的身体还有心,我悚然起身。灯光将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忽然变成了薛佳的影子,那是我生生死死地也摆脱不开的影子了。

  第二十三章:小寒

  --2003年1月8日壬午年十二月初四

  小寒无雪,逆气而上。--古籍

  64

  忽有一日,月光如雪。

  这情景勾起了苗菁的一些关于往事的回忆片断,还有一些人的脸,一张张在眼前掠过,她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他们,那知入手尽是空虚,醒来才知是梦。

  第二天,苗菁在网上留言给我。

  几乎与此同时,我在电脑上看到了苗菁发给我的一句话:我梦见你了,梦见你来接我了,在梦中,我流泪了。

  还有一首李后主的《子夜词》:

  人生愁恨何能免,消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里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忽有一日,琴诩心血来潮,对云雪说他要写《后青春时代》,即日动笔,在扉页上写了查普曼的诗:

  这虚伪的人类社会--

  --为了人间的宏伟

  至上的欢乐稀薄得像空气

  第二十四章:大寒

  --2003年1月20日壬午年十二月十八

  大寒不寒,人马不安。--《农谚》

  65

  孤独而又凄凉的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丰满洁净的身子,透过窗户泼洒着一束束清辉,悄然袭来的时候,满屋寂静。寂静的深处却是强烈的躁动。关于月亮的一些回忆片断络绎不绝地扑向小屋,满屋操戈地乱吼,像射出的响箭,激射回旋,我一下子便成了众矢之的。这些响箭都暗藏着毒针,将我满目苍夷的身子刺得千疮百孔,忽然间铮亮的月伸出洁净的柔和的手抚摸我的身子,轻轻地对我说: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这声音温柔而低沉,孱弱得仿佛月光激射下来的射线被低迷的微风抖乱时发出的细如月光的波波声,但闯到我的耳旁,却忽然间变得振聋发聩了。蓦地里,心神一阵痉挛地收缩,彻底地明白了折磨自己的是记忆中关于最深情感的阐述和见解,这才明白带给自己幸福的东西也是给自己带来痛苦的根源。事物的两面性又彻头彻尾地暴露出它冰凉如铁尖酸刻薄的哲理性。有人说哲理最他妈的不是东西,哲理不是真理,更不是直理,而是经过和承受曲曲折折的折磨而悟出的道理才是哲理。这是屁话。

  关于情感的描述,在现代小说中随处可见,描写的也很透彻,可真正描述自己的情感,真正地表达发酵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却只能用苦涩二字来确切地形容了。无论是对可欣的敬爱、苗菁的疼爱、还是对薛佳的热爱,在这寂寥的月夜里所呈现的本质都是大同小异的,它都是来自我本人内心的感悟。我对此不乏见解,可又不能完全系统地表达出来,或许孕育于自身的情感已与骨髓深烙在一起,大脑所梳理出来的情感只是匍匐在骨髓表面上一些零碎的不具体的感情,真正的铭心刻骨的感情依然贴附于心、贴附于骨,量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榨不尽它所真正蕴蓄的内涵。可在这样凄迷的月夜里,我却能真实地感受到这种情感的存在。

  事物若没有两面性,人类就可以减少许多不可避免的痛苦。哲理清醒于人,也痛苦于人。就连哲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两面性的可能,何况人类的爱情会给人类本身带来的宿命论?到目前为止,每个人的思路仿佛都很清晰明确,又仿佛含糊不清。苗菁流露出回来的可能性,可迟迟未归,或许她是在等着我去接她,可现实是我就算能接她回来,但接回来后呢?或许伤害更深。我对薛佳的愤恨还没有消除,我时常想她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所以我有报复她的倾向,这使我怀疑自己的感情也恐惧这种心理。薛佳又含糊不清地表露她又想破镜重圆,只是这镜子已被变异的灵魂、不动技巧的破镜方式和学校那些假公济私的猎手给无情地踩了又残踏,这时已不成镜形了,重圆的可能性只能用或许可能来笼统概括了。

  寒假来了,学校放假的声明已执行了两天,我现在所鸟瞰的学校只是一具没有血肉没有思想的空壳,所以在月光下才显得庄严肃穆。度过了好多不眠之夜,我给自己设计了若干种前景,设计若干种而不是一种,这说明我的人生观日渐成熟,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体现更加审慎了。我越来越意识到,每一次抉择都是冒险,也是人命关天的事,非同儿戏,我也不甘心我的命运永远没有结局,所以我为自己设计了无数种可能的结局,无疑是为自己没有结局的命运带上有结局的面具而已。作为你,你应当戴着一种笑看人生的眼睛来读这些结局的;作为我,也是谨小慎微地揣摩每一种结局的可能性,这之中不免有失偏颇的地方,这也正恰恰说明我现在还是小说中的人。

  66

  结局一:

  在一个雪花狂舞的冬季里,眼前是数不尽的雪花像群魔的妩媚娇艳的腰肢,冰凉而无情地扰乱我的眼睛。我迷茫地向前走,风雪的暴戾好像是关于意识之外的事。我的思想混沌,被一种叫做报复的变态病魔给蛊惑了心神,她现在仍然蜷曲在我的头脑中,像裸体美女的私处一样诱惑着我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我烦躁不安地鞭打她,甩脱她,那知换来的却是她更变态更肆虐的笑声,变本加厉地蛊惑我的心神。

  于是,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我在一家阴森恐怖的店铺里买了一把锋利的刀,铮亮的刀面照出我不辨是非失去理智的脸。那张脸已被扭曲成无数个碎片,而每一个碎片又呈现出不同面目的脸,这些脸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都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

  于是,我带着这种脸,进行了一场有计划性的报复。报复谁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需要报复,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薛佳。

  于是,我带着这样的报复心理,在风雪密集的荒野里,我将刀架在薛佳的脖子上,我并没有直接刺入她的心脏,而是零碎地切割她的骨肉。刀面上是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脸上有无数种不同形态的哀求,可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哀求而心软。第一刀切下去的时候,血肉飞溅,血溅出来刺鼻的腥味直冲鼻梁。我十分钟情于这样喷泉一样的吼叫声、血在骨肉里的翻滚声、血蓬勃而出的欢快声。于是,我欣喜若狂地割了第二刀,这时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在凄凉的荒野里悠然远去。雪地上已堆积了一地的血,狰狞地注视着我,我也狰狞地注视着它,我们就这样一见倾心,相互仰慕,关于女人的惨叫仿佛只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出来的声音。猩红的血刺得我的眼睛明亮有神,这时刀仿佛也有了灵性,在手中欢快地跳跃着。于是,女人的惨叫、鲜血的奔啸、风雪的狂飙、钢刀的锋利混合在一起,在天地之间无休止地进行着。而我却一直面无表情神情木然机械地重复着抬刀、劈落、收刀、睁眼的动作。

  女人的最后一声惨叫蓦地里惊醒男人无动于衷的心,忽然间男人清醒地认识到:他竟然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最心爱的女人死在了他的手中。于是,男人的惨叫声终止了风雪的飘动,男人手中的刀终止了男人的惨叫声。

  男人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间才真正地感受到:只有死亡才能赋予爱情以神圣。

  男人倒在血泊中的最后一句话是:滚你奶奶的蛋!

  第二天,人们在荒野雪地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开始喋喋不休的争论。公安来了,赶走喋喋不休的人们。法医来了,抬走了两具尸体。检查的最后结论是:男人的心太小,女人的心太窄,死于心。

  67

  结局二:

  在一个明媚多情的春天里,百花已经开始怒放,一个春花般美丽的少女,穿着春天里最流行时尚的服饰,不施脂粉的脸在明媚的春光下显得柔润光滑,微微闪出年华自信的光。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道。小道的左侧是一个充满欢笑的花园,花园里有数不清的蝴蝶正自翩翩飞舞,时而栖落在枝头注视着身旁多情人的欢笑,时而振动双翅围在多情人身边幸福地舞蹈。有少女嘻笑着追逐它们,它们便欢快地震动钢翅引着她们的脚步,将她们引向幸福的天堂。小道的右侧是操场,你若用不平的心态去听,满耳的嘈杂;倘若你用平静的心态去听,充盈你双耳的则是洋溢青春朝气和活力的交响乐。小道的前方,一直到幽深处忽然优雅地转了一个弯,那里又是一个花园,花园里的花也在勃勃地散发着它们的生命力所具有的芬芳。

  这条小道两旁有几排专为小憩的人而设的长椅。那少女便坐在椅子上,看树叶的嫩芽像初升的月亮的细腰,看树木的枝干像春天蓬勃涌动的生命力,看花园里翩翩飞舞的蝴蝶和多情人的嬉笑,看操场里充满野性的冲击。这时那少女满面春风,满脸笑容,这笑容没有深意,只是发自内心潜意识里的喜悦。

  这少女是苗菁或者是薛佳。

  就在这时,在小道的尽头,我带着少女爱吃的零食、爱看的书,迈着细小幸福的碎步,轻盈而来。我满心喜悦,幸福得仿佛天地之间有永恒的春天般的欢笑。少女扑蝶时,一不小心将手中的书掷在我的头上,我捡起书,并不怪她,并绅士地递过去,礼貌地告诉她:你真幸福。其实我们都很幸福,都在享受着春天的柔情。一个篮球滚到我的脚下,远处传来“哥们,球来!”的喊声,我奋起一脚踢过去,他们伸手接住,报之一笑。我走到少女身旁,少女娇笑着伸出手臂要我拥抱。

  事情发展到这里,又有两种不同的结局。

  若这少女是苗菁。我拥抱她,吮吸来自春天百花的芬芳,心里充满了像金黄色的油菜花般的柔情。可这时不可避免地怀疑这柔情好像是虚假的,自己在施舍柔情,苗菁或许真心或许伪装出幸福的样子。我们的心都有了裂痕,这裂痕在春风洋溢的季节里不是那么明显,在夏天温热的季节里或许可能消失。但秋天过后继之而来的是寒冬,这裂缝或许会因为外界环境的猝变而迅速地裂开,那种汹涌而来的破坏力是不容忽视的,它可能因你的细小疏忽而迅速地破环那道裂缝,再直捣黄龙,直接入心,致使你的肢体完全失去支撑的力量,致使你的头脑完全失去理智,而重蹈覆辙。我们都清楚这外界环境极大的可能性是薛佳,这之后的结局便会是结局一的情形,而那时可能再加上苗菁独守空房的幽怨和悲哀,以及在残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

  若这少女是薛佳。我拥抱她,吮吸来自她身上的幽香,心里充满了劫后重逢、破镜重圆的喜悦。可这时不可避免地要考虑两个方面的破坏。一是来自她的男友,欢悦的背后隐藏着谋杀的可能性。二是来自学校,因着亚里士多德的名言“法治好于人治”而生出釜底抽薪的卑鄙计量。所以我们的爱情大抵是“痛并快乐着”,这对于“水性杨花”的我们,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世上的确有许多奇怪和神秘的问题,都一定有答案的,就正如地下一定有泉水和黄金,世上一定有公道和正义,人间一定有友情和温暖。而对于爱情这个千百万年来最神秘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见解,但同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68

  结局三:

  这个结局没有季节。我也无法给它安排个合适的季节,因为这个结局无论在什么季节都可能发生。事实上,现实是没有结局的,因为有很多偶然的因素都会改变事态的发展,只有当人的生命终结时,才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局。小说中关于结局的手法很多,其中悲喜剧是最常见的,就像惊艳绝俗的女人其实才是最常见的女人一样。结局一和结局二便是通常小说的结局,具有一定故事性,当然不可排除的是现实生活中也有生死、重逢、再分手的结局。但回归现实之后,这样的结局不能再算是结局了,在一定意义上讲那只不过是两种选择罢了。

  结局通常是小说的尾声,而我的结局却是小说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人生最具有戏剧性,所以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将会改变我的命运。而现实之中的我,只能维持现有的状况,在一天醉生梦死之后忽然翻然悔悟,我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我要考虑我的事业了。悔悟之后的我便再也没有痛下决心的勇气了,每当深夜来临的时候,我就会躺在床上思索,就会中肯坚定地说:只要你能想到,你就能做到。可到第二天醒时,便又迷迷茫茫地开始一天的忙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希望也一天一天变得渺茫,重复的日子将心磨成了死灰,只能等待命运向自己走来,而不是去抓紧命运了。

  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环境不同心境的夜里,偶然看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然皆不见”,不免心如刀绞;看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此时已惘然”,不免黯然神伤;看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免触诗落泪;看到“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不免心悸惊惶;看到“扑头飞柳花,与人添鬓华”,不免痛心疾首。

  所以在某一天,当我回首往事时,心里或许会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记忆里关于青春的喧嚣、性格的张扬、时空的斗转就会像电影情节一样地在脑海中回放,作为集编剧导演主演观众于一身的我也一定很困惑这剧情是那么的荒唐那么的世俗,也许会为主人公的优柔寡断和蹩脚演艺而鄙视他的为人。但事实上,假如我当初就有了结局,是不是回首往事时也会觉得物是人非呢?或许在那一刹那我会突然明白,我们的恶劣处境不会比海上的波浪还要长久,不论我们面对是什么样的结局,一切很快地就会晕成一幅水彩画,就好像纸上的淡墨水一样。

  公元二零零三年九月九日九重阳完稿于刀光剑气阁



现在也来发表我的文章
      
[相关文章]

文化频道意见反馈留言板电话:010-62630930-5359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4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