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大天亮。我居然要命地搂着这个喝醉的漂亮小孩在沙发上蜷缩了一个整夜！要命！真是要命！一面手忙脚乱地穿鞋梳洗，一面我在痛恨自己一时的好心。

　　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居然还妄想照应别人！我真是疯了！疯了！

　　临奔出门前，忍不住回头，漂亮小孩还在熟睡。这样也好，省得我们两个一起面对他居然和一个陌生女郎共处一夜的尴尬。虽然我们只是相拥着入睡，虽然他只是把我当作他早逝的母亲。但是我不同，我不能忍受想象中他也许后悔表情的尴尬。即使只是我的想象。

　　我，居然还是如此骄傲的啊……曾经还以为我的骄傲都被生活的窘迫磨平了呢……

　　赶到学校的时候，果然已经迟到了。

　　没办法，身上身无分文不能坐公车，更兼着赶回我的小窝换衣服。若是被Alex那个长舌看见我穿着昨天的小礼服，岂不是给她无聊的生活凭填几多想象的乐趣？低着头，我夹着讲义从大教室的后门灰溜溜地溜进去，期望无人发现我的存在。

　　但是无神论者的我，果然得不到上帝的青睐。

　　刚刚坐下，就发现因为昨晚的狂欢今天与我同样迟到的Alex居然就坐在离我两个位置距离的左方。看见我，她好奇的眼睛几乎喷出了火焰，“喂，听说昨晚有人看见你上了许安竹的车，是真的吗？”顺着她的视线，我一摸耳朵，糟糕！还带着昨夜的耳坠！亏了我企图欲盖弥彰！从她嫉妒得发狂的眼神里，从她一张一合如金鱼的血盆大口里，我只看见了不祥。

　　哀号。完蛋了！

　　果不其然，正在讲课的系主任用他那冷酷得如同冰山似的蓝眼睛狠狠瞪我，“有些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同学请不要打扰别人。”

　　我的脸瞬间灰败下来。他不用这样指桑骂槐，我也知道他在说我拖欠学费的事情。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笑贫不笑娼”的。

　　叹气。把头埋进书里，学习鸵鸟吧！

　　而后的日子里，基于我的鸵鸟心态，不管别人怎么风言风语，我都当作事情过去了，马上就投入到我忙碌的生活里。每天一下课就飞奔到咖啡店打工赚钱，或者装模做样地穿着我五十年如一日的小礼服去法国餐厅弹钢琴，在澳洲老板的监视下累的虚脱，或者在印度阿三经理的鄙夷下生存。没时间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也许当那个漂亮小孩睡醒以后，根本都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唯一的纪念，就是Alex本来要介绍给我的多金男朋友飞了。大约是听说了那天晚上我与漂亮小孩的绯闻。有钱人本来就是很挑剔的。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这是个没有童话的世界，谁也不是谁的救赎。

　　人与人之间，纯粹只是金钱关系。

　　真是，一不小心惹麻烦。不过我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该怎么过日子还要怎么过啊。

　　后来我成功地说服了我的房东，她终于同意让我晚交半个月的房租，这也许也是因为她的老房子太破太旧，除了我以外没人敢住的缘故。总之，我把打工的钱垫上，勉强算逃过一劫。学费的事情，因为我的厚脸皮，百说不厌的系主任终于也说得厌烦了，任由我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下去。

　　学期末的一天，我正在学校补笔记，外面却说是有个陌生男人找我。谁？难道是漂亮小孩吗？我三分猜测七分疑惑地走出去。却是个没见过的中年陌生男子。笔挺的西服，不凡的气质。

　　“您找我？”我疑惑。

　　“你……是傅芸小姐吧？”他温和地笑，“我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咖啡？”

　　我仔细打量他，“先生，我们认识吗？”

　　“对不起，我忘了自我介绍了……真是坏习惯……”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叫许静生，是许安竹的父亲。”

　　漂亮小孩的爸爸？找我作什么？难道是听说了我与他儿子的绯闻？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接受了他的邀请。反正是他请客，我无所谓。

　　我们就这么对面坐着，静静地喝着咖啡，各自想各自的心事。总会有一个人打破沉默，但是不会是我。

　　“傅小姐……”他开口。

　　我打断他，“叫我傅芸。”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我讨厌听见以前的称呼。

　　“好。”他也不意外，直奔主题，“你真的很像安竹的母亲。”

　　那又如何？我没说话。

　　“你……”得不到我的反应，他有点不确定了，“其实……你……应该察觉到安竹这孩子与其他人明显很不一样吧……”

　　“他好象不爱说话，不喜欢外人的打扰。”放下杯子，我只是顺着他回答这么一句。

　　“不，何止如此！”许静生竟然露出疲态，“他……是个自闭儿。在他母亲过世后，他就陷入了中度严重的自闭。因为……他母亲出车祸过世的时候，他……就在他母亲的身边……后来我给他请过许多的心理医生，可是都没有作用。”

　　“我很遗憾。”嘴里说的是标准的社交辞令，心里却在揣测许静生与我说这些话的用意。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傅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他忽然又吞吞吐吐起来。

　　我淡漠地一扬眉，快要说到重点了吧？该不会先钩起我的同情心再像无聊的八点档肥皂剧情那样要求我离开他的儿子？那么，他果然是听说了那个绯闻吧？

　　“你……可不可以搬到我家去住？”他居然这么说，“以后你的一切费用也由我们来料理。”

　　“啊？”我诧异。不会吧？

　　“你别误会！”他赶快补充，“我做一切都是为了安竹。你不知道，自从安竹见到你以后他就变得比以前有表情有反应多了，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安竹答应出席在Sophie liu家的party时我有多么吃惊后来才听他说是因为前一天遇见了你，所以我想……”

　　“想要雇佣我作他的保姆。”我面无表情地替他说完。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静生用诚恳的眼睛看我，“我是请求你以安竹朋友的身份我请来的贵客身份来我家暂住，可以吗？我……求你，傅小姐，就看在一个为了儿子的痴心父亲面上，可以吗？”

　　他再一次让我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董事长会低声下气地对我这个穷光蛋用到一个“求”字。

　　但是我并没有昏头，淡淡地，我说，“你……不怕我这个穷光蛋借着机会勾引你儿子，妄想麻雀变凤凰？”我冷酷地点出最现实的东西。丑话，总是要说在前面的。

　　“不会……”他笑，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即使如此……也是安竹高攀了你。”

　　我再惊讶。

　　“如果没有你，安竹这一生，至多是个有钱的自闭儿罢了。”许静生冲我笑笑，“傅小姐，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风度气质容貌礼仪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如果安竹能得到你，将是他的幸运。”

　　我还能说什么呢，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

　　“好。”我爽快地点头。这将是一桩win-win的双赢交易。而我，也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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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的第一天，搬进安竹那空旷的豪宅。他在后面忙着帮我搬行李，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溜进我未来的美丽房间看海景了。

　　急急忙忙地拉开雪白的白纱窗帘，涌入我眼底的是满满的蔚蓝。哇……好可爱的海风哦……我闭上眼睛，心旷神怡，做一次深深地呼吸，涌动的感情奔涌而出，我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大喊大叫，“我爱大海我爱大海我爱大海……”

　　发泄完了，我快意地伸伸懒腰。转过身，却看见那个漂亮孩子正倚着门框看我，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我的脸刷地红了，这么幼稚的举动全被他看见了吗，恶作剧的念头浮上心头，要丢脸的话大家一快丢脸，我一把扑上去抱住漂亮小孩用手指挠他痒痒。

　　"不要……好难受……”漂亮小孩的脸憋笑都快憋红了，“你……住手……”

　　“才不要呢。”我阴险地笑，“我看你挺高兴的嘛，最起码你是在笑。”我抓住了他的弱点，当然更是手脚并用地发动攻击。

　　“哇，不要啊……”他终于笑到岔气，在我怀里拼命地扭动身躯，想要逃避这甜蜜的折磨。

　　“我偏要！”我更加卖力地欺负他，漂亮小孩笑到眼中泪花翻滚，在我怀中蜷缩成一团，仿佛酒醉的那夜一样亲昵依恋着我。

　　看着他涨红的小脸和闪闪的泪花，我不知不觉地停了手，该死，居然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我还真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吗？我问自己，一面得意洋洋地对他笑。我才比他大两岁而已啊，不至于这么未老先衰到具备了母亲的胸怀吧？

　　我问自己。但是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我看见漂亮小孩原本躲藏在我怀中的小脸正露出来，仿佛还带着一丝羞赧的红晕。而且……居然好看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诡异气氛啊？我的心跳漏跳了两拍。别搞错！我是他花钱买来的妈哎！

　　定定神，我装作整理自己散乱的长发，仿佛很正常地问他，“你饿吗？我来做饭。”

　　漂亮小孩的黑曜石眼睛瞬间明亮如火炬。

　　不至于吧？做顿饭而已嘛，这么激动？我疑惑。

　　拉开冰箱，瞠目结舌地发现除了数不清的方便面盒子，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我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因为明白那漂亮小孩为什么激动。

　　“你每天都吃泡面吗？还能长这么大个子？”我问。

　　“我不会做饭。又不愿意请用人。所以……”他不好意思地低头。

　　我头大。甩上冰箱门，顺便把所有的方便面丢进垃圾箱，“开车陪我去超市买做饭的东西。以后我来做饭。”我真的成了老妈子了，真是愤愤。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无数的大包小包，作料蔬菜肉类鸡蛋水果……应有尽有。我这个准老妈子耀武扬威地走在前面，漂亮小孩提着所有的重物跟在我身后。

　　这时，天居然开始下雨了。

　　“幸好咱们开车来的。”我把所有东西甩上车，“咱们走吧。”急忙上车，回头却发现漂亮小孩站在雨里发呆。

　　“你怎么了？”

　　“我想淋雨。”黑曜石的眼睛被雨水洗得晶亮。“你愿意吗？”

　　我头大。

　　“会生病的。”我发挥老妈子的唠叨，但是手脚已经背叛了我的大脑准备舍命陪君子了。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漂亮小孩开心的笑容好好看，“我喜欢你。”

　　嘎嘎？这……总不能说是表白吧？我也回应他一个很正常的笑容，“漂亮小孩，傅芸也喜欢你。”

　　于是两个疯子一起在雨里相对微笑。

　　锁上车门，我拉着漂亮小孩的手，顺便跟着他走。细雨很温柔地打湿了我们的面颊，析析历历，洋洋洒洒。

　　很早以前就知道墨尔本是仅次于悉尼的澳洲第二大城市，市区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哥特式圣保罗教堂和陈设华丽的古希腊式议会大厦等古老建筑与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遥相呼应。

　　以前忙着打工的时候到是曾经穿越过有名的皇后大道，不过那个时候是忙于生计，根本没有时间停留驻足。今天，倒是托了漂亮小孩的福气，在细雨中观赏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霓虹城市。

　　我们走啊走，看啊看，直到雨水将我们的发梢淋湿，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漂亮小孩和我两个人谁也不肯开口回家，也许都被这街景所深深吸引吧。亦或……是迷惑……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换下湿衣服洗澡。傅芸啊，傅芸，我对自己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举动呢？真是舍命陪君子啊？回想起来，每一次漂亮小孩用他那美丽如黑曜石的眼睛请求我，我就会变得丧失掉理智不忍心拒绝呢。真是的，以后再也不管他了！

　　洗完澡出来，却意外地看见漂亮小孩蜷缩在我房间的大床上。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形？

　　任是我再理智，也不能不乱想。难道许静生找我来的时候，就暗示过这一条服务项目？

　　我寒着脸，抱起被子去沙发，身后一双冰冷的手拉住我，“小芸，不要走。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睡……我不愿意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一颗心脏瞬间柔软如云朵。

　　他叫我小芸呢。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就是为了企求我不要离开他。

　　或者，他还是恋母的自闭感作祟？

　　坐在床边，我不知不觉就伸手抱住他，是不是就像一个母亲抱住孩子那样的温馨呢？他渐渐地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恬美的睡容让我几乎忘记了怀中是一个自闭的孩子，而且，他把我当作他的母亲。

　　从那以后，我们每一个夜晚都持续着这样单纯的举动。每一个夜晚我们都会一起看夜晚的海景，困得不得了了，就由我抱着他入睡。

　　他喜欢我抱着他入睡，我也喜欢这样抱着他。他柔软的头发带着沐浴后的水珠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竟然让我每每错生忘乎所以的温馨，让我觉得自己的怀抱天生就是为了与他依恋身体的紧密契合，我们的拥抱结合得如此完美尤如天空的一轮满月。

　　习惯，是会产生默契的。或者我的怀抱天生就是用来与他契合？

　　我并不真的清楚在安竹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母亲吗？那么我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对安竹呢？也是母亲吗？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毕竟日子也就这样安静地过下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