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文化 >> 网友原创基地
文章标题:【xjxinhan】外公的百草园 作者:xjxinhan
文章类别:闲情偶寄 发布时间:2004-01-27
全文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文革武斗愈演愈烈,母亲怕我死于非命,把我送到了胶东半岛一个偏僻而又穷苦的小山村——外公的家。

  外公是看护山林的。

  外公的家住在离村约三里路的半山腰上,一间坐北朝南石砌的小茅屋埋在郁郁葱葱的松林里;窗前,栽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栀子花,洁白如玉的花儿压满了枝头,半里路以外都能闻得见花儿的芳香;窗子的东面,是一堵石垒的墙,墙上爬满了丝瓜秧,仿佛是一道绿色的翡翠屏障。门前约二十米处,是一条来自山涧的小溪,溪水清澈爽口,这是外公的食用水。沿小溪向西,是一块狭长的约三十多平米用石头圈起的园子,紧挨着园子,是一个用数十根一米多长的石条和石块垒起的石床,外公说这是将来给他修筑坟墓用的。这就是外公的百草园。

  外公的百草园里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其实这些奇花异草都是外公给人治病用的中草药,每天早上,外公都要在百草园里转悠一阵,如果我跟在身后,他必定要给我讲这些草药的用途;而晚饭后,外公就会拿着蓑衣,叼着烟袋坐在百草园的石床上,“叭哒叭哒”一锅又一锅地吸着旱烟叶子,这时,我就躺在石床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心不在焉地听外公讲那些神奇药方得来的传奇故事。习习的山风,淙淙的溪水,飞舞的萤火虫儿,蝈蝈和蟋蟀的叫声,还有外公那娓娓道来的浓重的胶东口音,很快就把我送入了梦乡。

  我很快就领略到了这些草药的神奇。

  这年的秋天,我腰间长了一个鸡蛋般大的疖子,疼得我路也走不成,觉也睡不好,当时我正在县城住校读书,到了医院,医生说疖子还没有化脓,不好处理,他给我开了一包土霉素,说等疖子化脓以后再来。没办法,学也不能上了,我只好回家。回到家里,外公摸了摸索我腰间的疖子,便到百草园里拔了四种草,然后又扛着镢头出去刨了一种毛茸茸的草,回来给我熬了一碗药,让我喝下。这天晚上,我没有疼痛,一觉睡到大天亮。

  奇迹出现了,在起床的那一瞬间,我感到腰间凉丝丝的,低头一看,席子上流了一滩发黑的淤血,腰间的疖子上,一根蚯蚓似的血条正在朝外蠕动,我惊诧地望着外公,不知所措。外公漫不经心的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捏住血条,把它慢慢地拽了出来,然后用一只瓶子像拔火罐一样拔出一些淤血来,又给我抹了一些紫药水,就这样,我的病治好了。

  事后,我问外公,为什么又专门出去挖药,外公说,这种草药长在朝阳的沙石泥土上,挖回来栽不活,即使栽活了也没了药性。外公还告诉我,这个药方是专门医治女人奶上长疙瘩的,不管是起疙瘩还是烂疮,一副药就能治好。

  在那个幼稚贪玩的岁月里,外公的话从未引起我的注意,也不曾知道女人奶上生疙瘩将会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的确用外公的这个药方治好过几个女人乳房上长疙瘩的病。在外公生病的日子里,周围村子里的女人得了这种病,都是我去挖的药。记得最清楚是村支书的母亲得了这种病,她的乳房上长了一个核桃般大的疙瘩,不疼也不痒,摸着有些发凉,晚上喝了药,第二天疙瘩就消失了。或许这种描述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实事它就是这样的灵验。还有邻村的一位女赤脚医生,她也得了乳房上长疙瘩的病,她的公公连忙找到外公挖了一付药,但是固执的她不听公公的劝告,急忙跑到青岛去找丈夫,住进一家大医院,半个月后,她哭着回到家。在青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但是她最终还是喝外公的药治好了病,为此,她还专门买了一刀肉(五市斤)来谢外公。

  我曾问外公,这个药方是从哪弄来的。外公说两年前(70年)的夏天,他正在院子里吃午饭,突然从树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说是口渴很,讨碗水喝,外公立刻烧水沏茶,并让他吃午饭,他也就坐下吃了。吃过饭,老人就告诉了外公这个药方,说是答谢外公这顿饭,让外公凭这个药方换几斤肉吃。外公说,就是这个药方,几年来,他差不多换了一头猪的肉。

  外公是一个很热心好客的人,他也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富豪,因为母亲每月都要给外公寄上二十元钱,在那时,二十元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当时我的中学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元,所以外公平时很奢侈,只要有老人路过他的门口,他都热情地叫对方过来喝茶或吃饭,碰上对脾气的,还要喝上几盅。为此,我还埋怨过外公,干吗弄些不认识的人吃吃喝喝的。后来我才知道,外公是在答谢天,他认为是老天在照应着他,每当他有病有灾的时候,就会派人来帮他。外公二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一种当地叫做黄连疮的病,两条腿上生满了疮,烂得几乎露出了筋骨,整天什么事都不能做。一日,外公在门口晒太阳,一位过路的老人看到后告诉他一个偏方,从此外公的腿病治好了,于是,在外公的百草园里就有了一种叫做“气死大夫”草药,这是外公给它取的名;外公三十岁的那年,又得了大便干结病,连着四五天不能大便,肚子胀得老大,吃了巴豆也不管用,眼看生命垂危,外公让家人把他抬到门口晒太阳,看看是否有人能医治他的病,巧的是又是一位过路的老人告诉外公一个偏方:把七个蝼蛄用瓦片焙干碾碎,拌上香油服下。外公照做了,病也立时好了。从此,凡有老人路过外公的家,只要他看到,都会叫他们进屋喝茶或吃饭。

  外公最终还是得了一种怪病去逝了。他的头上生了一种疮,痒的钻心,在他病重的日子里,他几乎撕下自几的头皮,那些悲惨的日日夜夜,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外公爬在炕上,“噢噢”地叫着,发狂地抠着自己的头皮,捶着炕,嘴里还不停地叫着:“乌土,乌土!”我当时并不明白这“乌土”究竟是什么,直到外公回光返照的那天晚上,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宴请一位过路老人,老人临走时,带着醉意朦胧的外公上山刨了一种草药,老人告诉外公,这种草叫“乌土”,奇毒无比,一片叶子就能毒死一头牛,但是它能治各种毒疮毒瘤,一洗就好。老人走后,酒喝多了的外公在下山的时候,不知将药草丢到了何处,第二天外公酒醒后,在那条路上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在随后的几年里,外公四处打听寻找“乌土”,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外公在痛苦中去逝了,睁着眼,张着嘴,他一定在为没找到“乌土”而遗憾。



现在也来发表我的文章
      
[相关文章]

文化频道意见反馈留言板电话:010-62630930-5359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4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