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文化 >> 网友原创基地
文章标题:【雪儿】收破烂眼里的城里人 作者:雪儿
文章类别:小说地带 发布时间:2003-11-01
全文

  ○1

  夏季匆匆来临,热浪滚滚没有一丝儿风,树上的鸟儿“吱吱”得叫,闷热烦躁的天气使人喘不过气。小区里老太太们不习惯家里空调的“闷气”,都坐在大树阴下纳凉,收破烂的女人却站在炎热的太阳下讨好地迎着路人打招呼。

  小潘坐牢前,他们夫妇俩在这个小区收破烂,日子虽然苦点,可身边有个人说话,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她心里时时想着小潘。爱理不理的城里人撑着花色各异的阳伞,头戴式样俏丽的太阳帽矜持傲慢地昂首挺胸从她身边走过。

  阵阵香水味使她想起家乡田地里的油菜花的味道,唤起心里苦苦的思乡的情愁。A01栋楼穿白衣裙的胖女人挽着丈夫缓缓地散步,使她想起乡下田边地头的白鹅,还有自己的丈夫小潘,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远远两个染着鲜艳的金黄色头发的小女生,使她想起童年记忆里的隔壁邻居家养的一对小黄狗,也像自己留在乡下可爱的女儿小黄毛。每次看见A17栋楼的王老太太家的外孙女露露,她的眼睛就不够用了。露露是模特儿,高挑的身材走着猫步扭着细腰,一扭一扭的,在她的眼里真像稻田里的水蛇或扁豆叶上的螳螂。尽管她不懂什么是模特儿,但她喜欢看露露,因为,一看见露露就想起她那幸福的童年。

  她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家乡藕塘里碧绿的莲蓬粉红的荷花,无边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白呼呼的摇摇摆摆的肥鹅,稻田里嫩绿的秧苗,几乎没次走在田埂边冷不防一下窜出一条水蛇向水里游去,吓人一身冷汗!

  屋檐后的端午花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园子里搭着扁豆棚架,年年开满紫盈盈的扁豆花。她在棚下读书写字,《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和《家春秋》中的鸣凤是她的童年伙伴。

  门前的小河娓娓动听地唱着歌流向远方,她在风中撒野嬉笑,望着天空放飞自己美丽的梦想。

  她总爱躲在开满紫色扁豆花的青绿油亮的叶下,静悄悄地瞧着新绿色的螳螂,冷不防迅猛捏住它的细腰,每一次都被前腿夹着手疼得眼泪直掉。那些城里是看不见的;每一次模特儿走来,她都目不转睛地转着脖子一直望着她那美丽的倩影,直到看不见背影才迟缓地转回酸酸的脖子心里还想着她那阿娜多姿的细腰。

  不知从何时起,她突然发现城里人夏天不怕热,尤其是城里男人。夏天,乡下的男人恨不得一丝不挂才凉快;而城里的男人身穿长西裤衣着短袖上装,有浅灰色浅蓝色暗格子花色的,也有里面衬件汗背心的,脚下皮鞋袜子都比过去捂得严实。而女人的凉拖、短裙、衣服的用料越来越少,时髦女子的“吊带裳”用的布料就更少。她真想做一个城里的女人啊。城里的女人穿衣服用料少真省钱!城里的女人又是多么娇贵!城里的女人……,她常常想入非非。

  她从废旧杂志上读到“酷”、“靓”、“时尚”、“前卫”,这是城里人的事,乡下是看不见的;她想往着城市的物质文明,城里的物质文明也诱惑着她。

  她做梦也想做一个城里的女人,可是脑海里童年记忆中的白鹅、小黄狗、水蛇和螳螂,还有女儿和小潘就是挥之不去……。

  ○2

  去年冬阴历年时,小潘酒喝多了发酒疯强暴妇女,因强奸罪判刑进了大牢。

  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天天坐在大树阴下唠唠叨叨。一会儿同情这女人的可悲命运,一会儿责怪老天不长眼,大家都为这女人不公平的命运叹息!

  有人用鄙视和怀疑的眼光打量这女人:骨瘦如柴的身躯装进粘满泥土的灰色衣裤里,手伸出来又黑又细像鸡爪。有时头发纷乱像鸡窝,脸庞削瘦的只有巴掌大;有时两眼浑浊无光,痴呆的一动不动的茫然的样子。同时脑海里也浮现出小潘的丑陋相:比老婆矮半个头,不到1.60米,四肢瘦的像干柴,却长个大头,满脸的傻气,一幅实足的“秀珍小男人”模样。

  B02栋楼的“毛嫂子”快七十了,干起事来说出话来干脆利落,总给人一种年青人的感觉,是一地道的“社会活动者”。还有A17栋楼的王老太,今年八十四岁,年青时就有一个封号“人民公社社长”。在这个小区里,这俩人没有不知道的事,“收破烂女人的秘密”被她们俩人善意的传播着。老太太们爱管闲事的忘我精力加上夸张的热心和过分的同情使这女人的“秘密”在整个小区纷纷扬扬地“滚动式”地传播开了,人们的议论慢慢地变调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经过人们茶余饭后无意的“加工”,捕风捉影,移花接木,添枝加叶,神秘谣传,老太太传给媳妇,这家传入那家,几乎传遍整个小区。

  有人嫌弃得说:“这女人不正经!是牢改犯的老婆。”

  有人皱着眉说:“这女人命相不好晦气!离她远点。”

  还有人诡诈得说:“这女人使唤男人欺负男人。逼迫男人做坏事。”

  更有甚者气冲冲得说:“这女人可杀不可救!”

  打抱不平者有之:“这女人真可怜,没吃没穿,还要卖苦力!小潘真是丑人多作怪!”

  “………”众说纷纭。

  这些议论收破烂的女人全然不知。她只是从人们的眼光里善良地隐约地感觉到城里人怎么怪怪的,老实地纯朴地认定罪犯的家属是要受牵连的,犯罪本该受惩治。对城里人的歧视,冷漠和白眼,她那逆来顺受的性格已习以为常。小潘坐牢反而逃避了,眼前的一切全靠她来承受。舆论的压力,生活的重负,加上小潘犯的“强奸罪”更使她脚底生火,夫妻感情已到崩溃的边沿。

  直到有一天,“责任感”强的主任神秘兮兮地蹬在女人身边似乎告诫重大问题。原来是街道办事处司法助理员对城市流动人口“结对帮教”,做好犯罪分子家属的思想工作,女人默默的点头。自打这以后,这女人似乎不再愚昧无知或许是变得城府渐深。

  她常常从废纸堆里找寻需要的书籍,过时的杂志“大墙内外”文学书报、妇女杂志“莫愁”、破旧不堪的旧小说《红楼梦》、《三国演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都是她爱不释手的宝贝。有的是留给女儿看的,有的是留着教育小潘的“大墙文学”,也有的是自己看的。

  老太太们不再唠叨了。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3

  一天中午,没有一丝风,人只要一动就浑身大汗淋淋。E07栋楼的经理夫人家买了台电脑,夫人挺着腰板一本正经地说要“上网”、发“伊妹儿”。对面歌舞团的演员小吴讨好地笑着搭讪:

  “还是人家品味高,跟我们就不一样。”

  经理家住在四楼,两个娇贵的女人生怕闪了细腰。电脑搬不动,经理夫人和小吴同时想起了“收破烂的女人”。她们几呼异口同声地说:

  “哎!还是喊收破烂的女人吧!”

  小吴气喘嘘嘘的来到收破烂女人面前指手画脚。这位老实吃苦的女人还没听明白搬什么东西,二话没说就跟她走了。这已形成习惯,无论谁家搬家具或做苦活都自然而然地想起收破烂的。多年来,收破烂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小潘在小区里一边收破烂一边义务帮工,这已成小区里不成文的“规矩”,好像收破烂的女人和她的丈夫都要自觉地遵守。

  时间一晃一年就过去了,快到年根了。天气也变得时好时坏,老人们说快下雪了。乘着雪还没下,家家户户大扫除、置办年货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收破烂的女人是最忙的人,跟着家家户户忙忙碌碌一如既往。这女人的脸色也有一点儿红润了,不像过去那么蜡黄。不知何时这女人身上的脏稀稀的灰色衣服不见了,身上不时换件干净的衣服,远距离望去还十分俏丽,原来小区里的妇女们穿不完的旧衣都送给她穿,有的还很时毛。

  “小潘又来信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高高兴兴地告诉主任。

  “信里怎么说?”主任急不可待地问。

  “他在监狱里学文化,又学技术,还立功受奖了……。”说到这里她有点害羞地不好意思起来。

  “老家里的女儿小黄毛好嘛?”

  “好!和奶奶在一起。明年快上学了。”她心里美滋滋的。她心里明白这小区里的人还是不歧视她的,尤其是老主任。

  ○4

  还有几天快要过年了,小区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人来人往忙碌着,走廊里扔得是纸盒、易拉罐……,车棚里、路边草坪、房屋拐角到处扔得废弃物,什么“松下”电器、“斯特劳斯钢琴”、“时鲜蔬菜”、“红富士”苹果等包装箱,五花八门要有尽有。居民委员会的“创卫活动”被节日的忙忙碌碌而淹没,人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下可累坏物业管理部门,尤其是那位“责任感”强的老主任。低头弯腰检着楼上抛出的废弃物,抬头望着一扇扇挂着华丽窗帘的窗口,嘴里说着大道理夹杂着骂人的粗话,她突然转身手指车棚大声骂到:“这个死女人,还不来收破烂,死到那儿啦?”她把累和气加上生活中遇到的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到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大家都很想念收破烂的女人,后来主任告诉人们:收破烂的女人来电话,家中孩子老人生病了。

  会过日子的人用自行车驼着废旧物品到废品站,一路上又累又脏又嫌秤不准,心里还记挂着“收破烂的女人”何时来。想学会过日子的年青人,没有那份耐心那份仔细,喜爱整洁的习惯索性把一冬的废旧报刊放在楼梯过道里,一心等待着收破烂的女人。

  C01栋楼3楼住的是爱占小便宜的“吝啬鬼”,总是轻手轻脚地从门前过,不是顺手牵羊检东西就是偷偷地翻门前的垃圾。碰巧开门准吓个半死,尤其是晚上还以为遇见鬼呢。今年漫长的冬季,“吝啬鬼”收获不小,隔三差五抱着战利品,喜滋滋地往废品站去,回来时捏住几张钞票一心想着发财梦。

  有一天清晨,对门的女人忽然大声嚷叫起来,说什么东西不见了,昨晚还在的。大惊小怪惊动左邻右舍,一位老太指了指3楼不吱声了,三楼的妇女会意得大声说:

  “收破拦的女人来了就好了!”

  “哗”得一声响,3楼“吝啬鬼”摔开门出来恶毒地说:

  “那女人死了!”

  不知“吝啬鬼”是躲在门后偷听议论为表白自己而出气,还是真的恨这无辜的女人。邻居们怏怏地走了,还有两天就要过年,谁都不愿触霉头,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灰蒙蒙的天空飘落朵朵洁白的雪花。一眨眼工夫,地上、屋上、树上、车棚上、电线上落下厚厚一层雪。终于下雪了,下得这样猛。老人说:瑞雪兆丰年。

  雪,一直下着,到年三十还没停。初一到十五,整个小区家家户户都沉侵在新年恭喜发财、岁岁平安、幸福祥和的气氛中。小年过了,雪儿才懒洋洋地融化了。又一个春光明媚的春天来临了,小区里的老太太们都在闲聊着同一个话题:

  “听说小潘表现好,在牢里立功受奖,被政府提前释放了。”

  “听说收破烂的女人在老家盖了栋楼房,还是二层的独门独院呢!”

  “听说她托人来南京买了很多树苗和花卉。”

  “听说当地政府表彰他们,扶持办厂……”

  听说“……”

  老太太们又在唠叨了。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现在也来发表我的文章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