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有两道，一道在腹部，一道贯穿心脏。很明显，凶器是剑。而且还是他自己的软剑。”

　　“哟，这是怎么搞的啊？老头子竟然看不住他的宝贝软剑？”

　　他当然看不住了。他在人前虽然装的和没事一样，但其实他早已经发了疯，生了病。每天晚上都缩在这小屋子里又叫又闹，用头撞墙。

　　他在心里悄悄地笑起来。

　　我早就说过，一个人一辈子若只懂得作恶，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没有窗，也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很大的床摆在房间中央。就算是白天也只能靠烛火来照明。

　　现在这房间中站了四个人，再加上一个躺在床上的尸体，已经显得太拥挤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最先说话的大师兄又开口道，“平常老头子不管是吃饭睡觉洗澡，身上总是藏着七八种可以瞬间致人死命的毒药。怎么我们现在连一种都找不着？藏在嘴里的毒雾都没了。”

　　“哟，真的。”三师姐随手翻开死尸的衣襟，看了看腰带内侧的夹层。“看上去不是用光了，而是根本没带。”

　　因为他犯病了。他犯病的时候总是不敢把任何毒药放在自己能够到的地方，甚至连那把软剑都放到了门外的暗室里。他怕自己疯的厉害，把毒药和软剑吞到肚子里。

　　如果他身边有毒药，那我也不敢动手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但胳膊上的一阵痛楚挤走了他的笑容。

　　“看样子，老头子死前似乎还跟凶手搏斗过。从房间里没有被砍坏的痕迹这一点来看，打斗时间应该并不长。”大师兄用一方散发着药味的白布擦着手，“老头子的武功虽不如用毒高明，但也属一流。能从他手下夺走软剑，再数招之内取他性命，这人有两下子。”

　　过奖。当时我也吓的要死。没想到老头子虽然疯了，但反应还挺快。我本来打算一剑刺穿他的肚子，结果却只在他肚子上开了个口。他不仅躲开，临了还随手一推，剑峰立刻卷回来，划破了我的胳膊。

　　不过他毕竟还是不行了。要不然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该是我了。

　　嘿嘿，时也命也。

　　“依你们看，这凶手是何方神圣？”小师妹问道。“凶手又是打哪儿进来的呢？怎么我们都没听到动静？”

　　“这谁晓得？”三师姐掠了掠头发，“老头子生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从无名小卒到有头有脸的名士，数都数不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招恨，才隐名埋姓逃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从早到晚一个人缩在这别馆里，连我们都不准进来。这别馆离我们的住所那么远，别说杀人了，就算有一队大象从这里跑过去，我们都未必听得到。”

　　“可是，师父他在庄外布置了不少机关，想要进来不容易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师姐颇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老头子生前的罪过不少能人，那些人若是想要破那些机关，办法总是有很多的。”

　　啧，啧。看这一群师兄妹。师父去世，不仅连一点悲痛之情都没有，甚至都不肯称一声“师父”。

　　不过也难怪。老头子生前所有跟他有来往的人几乎都开罪遍了。尤其是我们这些弟子，更是倒霉。敌人杀来拿我们当挡箭牌，苦心研究出的药毒也被老头子强据为己有，动不动还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老头子灌下来路不明的汤汤水水，搞场活人试验。本来八个弟子，已被老头子折腾死了一半。若不是本事不够弄不过他，老头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这么说来，凶手岂不是抓不着了？”

　　“可不是嘛，小师妹。”

　　我早就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认真抓凶手的。老头子死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了好了，与其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我看我们还不如快点想办法料理后事。”大师兄转向西墙角，蹲下来，随手掀开一块石板，“这里有一些师父留下的笔记，咱们看看吧。”

　　“原来你还记得那地方有个暗格啊？好，看看也好。”三师姐虽已尽量假装，但仍然掩盖不住心底的喜悦。

　　天，看样子所有人都知道哪儿有暗格了。老头子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把它当个秘密似的守着，不准我们靠近一步。

　　“先看最上面这本吧。”大师兄拿着一本厚厚的黄色册子，翻开第一页。于是所有人都快步走到他背后，从他肩膀上方看着册子。

　　这是一本毒药纲目。头几页是引索，上面仔仔细细的写着老头子这一生所研究出的所有毒药的名称，后面就是配置方法，属性，以及老头子对这种毒药所做的简评。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弟子的心血，但这却没写上去。

　　大多数毒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因此看的也没什么意思。正打算催促大师兄换一本来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名称突然钻进他们的视线——六罗香。

　　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大师兄已经按着引索上的页号，快速翻开了那一页。

　　“六罗香，剧毒。成粉状，可燃之生毒烟，煮之成水雾，无色无味。中者当时无恙，体内亦无中毒迹象。两年内由衰弱变为癫狂，三年内致死。无解药，无医法，且具传染性，可经由唾液及血液相交过于另一人。此药原于西域，配制方法已失传。吾后半生致力于此，誓将六罗香重制。但可叹天不遂人愿，三十年光阴耗去，六罗香未成，却因长期接触此毒原料而中毒愈深且不自知。吾身现已成六罗香。”

　　片刻的安静。

　　所有人都吓呆了。过了一会儿，小师妹才第一个缓过劲来，大声道：“天哪，天下怎有这般毒药。这岂不是和麻风病一样了吗？”

　　“娘的，这般危险！这老头子自己变成了毒罐子却不告诉我们！”

　　“幸好咱们早学了乖，凡是从他那儿接过来的东西无不小心翼翼，生怕成了他的实验品。否则现在一定全完蛋。”

　　在三个人的谩骂声中，他慢慢抬起手，隔着衣服按住了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他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冷。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划破老头子肚子的那一面剑峰是如何带着老头子的血划破了他自己的胳膊。

　　现在他已经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2002-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