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哈

　　我要打工　　　　

　　去年，我家乡遭了大地震，百十间民房倒塌，千余人无家可归。我爹遇难，我娘瘫在床上，意外的突变，就被魔鬼掐住了脖子，简直没法活下去了！虽然解放军送来帐篷和医药

，政府发放救济粮和贷款，可我们不能靠救济过日子。老村长组织民工出去打工，我和娘商量也要去。娘舍不得让我去，可是揭不开锅的日子太难了，她含着眼泪答应了。这下我倒犯了难----我走了，我娘咋办？娘说别管我，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还有英子呢。

　　英子是

　　第二天，我去找老村长报名。他摇摇头说：“小嘎豆子，还没有锹把子高就想当工人？不行。”

　　我软磨硬泡说，我都十八岁啦。

　　“别胡扯，你的出生证还是我开的，今年差俩月才十六，没错。”

　　揭底儿怕老乡，我没咒念了，赶紧说好听的：“老村长，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你就忍心看着我们饿死呀？”

　　老村长还是不开面子，一本正本经地说：“这是上边规定，不满18岁不准打工。”

　　我眼珠一转，说：“那，你老这大年纪，就借给我两岁吧，将来还你。”

　　这话把老村长逗乐了，骂道：“小屁嘎子，你真想去打工啊？那可是累死人的活儿。”

　　我说不怕。老村长说，好，就算你一个，到时侯可不许哭鼻子。

　　经过这场“面试”，我成了打工队员。老村长是队长，全村拉出去100多号人。我们的任务是修路，离家有200多里。

　 妹子送哥……

　　出发前，小英子把我的破被拆洗干净，又做了双牛鼻子傻鞋，还煮了五个鸡蛋。娘看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就说，送送你哥吧，别走远了，早点回来。英子高兴地答应着，抹把唾液捋捋头发。

　　长途汽车站离俺家不到三里路程，我俩走了一个小时。我像哄小孩儿似的嘱咐她，“别忘了烧炕，娘有腰疼病，受不了凉。”她连连点头。

　　“晚上把鸡窝堵严，小心有黄鼠狼……”她乖乖答应。

　　“还有，别到河里去洗澡，淹死了，谁伺候咱娘？”她笑了：“看你说的，这么大个人，能淹死？”

　　“长多大也是我妹子，我惦着你嘛……”她呐呐地说：“俺也舍不得你呢……”说的我好心酸，拽住她的手问，“我走了，想不想？”

　　“咋不想？昨晚还偷着哭了一场呢。”她眸子闪着，低下头。我瞧着她的小辫子，扎着根红头绳，是个大闺女了……大路上没人，我俩躲到大树后面牵着手，都不会亲嘴儿，试了一下，好刺激。英子还要。我说，快长吧，到18岁咱就成家。她撇撇嘴说：“也不知是谁家规定的，非得18岁！”

　　她还要送，我说别送了，回来谁送你？她拽住我的胳膊不放，说：“哥，常回来看看。”一滴热泪掉在我的手背上……

　　不要命地干活儿

　　筑路任务很紧张。天一亮就上工，太阳落山才回工棚，每人一天得挖5方冻土。我们都是农村孩子，从小练就了基本功，只要填饱肚子，干这活儿是小菜一碟。老队长也说，玉米饼子白菜汤管够造，等把路修成了，回去盖新房，娶媳妇。但是现在都得使劲儿干，不许偷懒。

　　偷懒？我们都比着干呢。虎子是大力士，别人挑两筐土，他能挑四筐，小扁都担压折了好几根，完了还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挑战：“喂，谁敢挑四筐？赌一盒‘大前门’。”我不听邪，往手心儿吐口唾沫，说：“我和你比……”刚挑起来就让老队长看见了，照屁股就是一脚。我们都知道老队长有五把抄，都挨过他踢，他的脚有轻有重，轻的时侯就像和你闹着玩儿拍拍屁股。重的时侯能把你造个嘴啃泥，这是他常用的“批评武器”。这回我觉得劲儿不太大。

　　他骂道：“傻狍子，你能比过他？快放下，小心累吐血。”

　　虎子不依，“那盒‘大前门’咋办？”

　　老队长一瞪眼：“我和你比。”

　　虎子马上告饶：“得，得，算我输还不行吗？我可不敢在你老人家面前耍大刀。”

　　老队长笑了，骂道：“你小子软的欺负硬的怕，不是好种。”

　　我死了又活了

　　工地上的条件非常艰苦，干活靠一把铁锹和一根扁担。吃饭也是一口凉一口热，到肚子里还一个劲儿咕咕响。睡的地方四面透风，缩在被窝里当“团长”还得戴着帽子，第二天下炕，鞋底子冻在地上，得拿小棍往下敲，这种恶劣的环境把人折腾得直骂娘。有的人病了，也不吭声，照样该挖土的挖土，该挑筐的挑筐。虎子还是挑四个土篮子，我不敢再和他比，怕让老队长看见踢屁股，但是我有我的主意，就是多装快跑，他挑一趟我跑两趟，还是比着干。可是，人是铁饭是钢啊，这两天我总觉得浑身没劲儿，两眼冒金花。

　　真没想到，铁疙瘩似的小嘎子，让三泡稀屎给撂在炕上了, 老队长说好好躺着, 三天不许下地，不然小心我踢你屁股。”

　　我能躺得住吗？大家都在拚死拚活地干，我躺着享福，像话吗？！听着工地上干的热火朝天，就想干点啥，我强挺着爬起来，把大水壶灌满水提到炉子上给战友们烧开水，完了写个字条：“同志们 ，辛苦啦，壶里有热水，烫烫脚，解解乏吧。”水还没烧开，我就迷迷糊睡过去了。战友们回来见我昏倒在炉子旁都吓傻了，老队长说赶快送

　　大夫一看，冲老队长直发脾气，“哪有这样当父亲的，光顾喝酒啦，人都快死了，我也没办法！”大夫要摔耙子，老队长赶紧检讨自己，说这个爹没当好，都要下跪：“大夫，救救这孩子吧，花多少钱我都认了。嘎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对不起他娘啊。”

　　大夫一听我不是老队长的儿子，也受了感动，又打针又灌药。老队长守了一天一宿，我又奇迹般地活了，他看我睁开眼，大叫起来，“嘎子活了，噶子活了！”他贴着我的额头眼泪巴叉地问：“嘎子，好些吗？”我像做了个梦，从阎王爷那儿又溜回来，我说：“老队长，别哭，我死不了啦。”说着，我的鼻子也酸了，眼泪就在眼窝里转，就是没让它掉下来。老队长说：“好小子，大难不死，你想吃啥，告诉我。”我抽抽鼻子，冲他撒娇地说，老队长，大家太熬苦了，杀口猪吧，我们就想吃顿肉。老队长立刻答应：“没问题，买！”

　　半碗肉

　　老队长买肉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虎子告诉铁蛋儿，“今晚吃肉，把打饭的家巴什换大的，这回可得好好开开荤了。他娘的，快成和尚了。”

　　开饭的时侯，炊事员老刘头一高兴，勺子也没准了。半锅猪肉，到后来不够分。老刘头暗骂自己糊涂，但糊涂归糊涂，给老队长的那碗肉，早就盛出来放在碗架厨里。

　　我和老队长回来的晚。老刘头一看是俩人，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糟糕，咋忘了还有个嘎子呢？

　　我闻见香味儿就等不得了，伸手抓起一块骨头就啃。刚咽下第一口就发现有问题，“喂，刘师傅，我们两个人，咋只有一份？”

　　老刘头嘴都不好使了，吭哧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一看明白了，说这两天折腾的胃肠还没好，吃不下肉。给我两棵大葱，再来一碟子大酱。小葱蘸大酱，越吃越胖嘛。老队长也说他心口窝堵的慌，一见肉就恶心。我憋不住笑：“别装了，吃生米的人，还说胃不好，谁信？”老刘头说，都怨我，这样吧，一人一半。要不然，我这一宿也睡不着了。

　　我那半碗肉舍不得吃，装在塑料袋里冻起来，留着回家给我娘。老队长说，嘎子想家了吧？回去看看你娘吧，不是还有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吗？该结婚了吧？我脸一红说，工地这么忙，不能走，等过年放假一块儿回吧。老队长说，也好，那就写封信，让她娘俩放心。

　　英子来信了

　　我拿着英子来的信看了又看。英子五年级了，字写的挺好看，话儿说的也着人喜欢，就像她那灵巧的小手，给我洗被子，做鞋子，缝褂子，我多想现在就回家，把水缸挑满水，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不敢再想了，胸膛里象堵住了什么，不吐不快。我一下蹿出帐篷，冲着皎洁的月亮喊了一嗓子：“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老队长听见了说，嘎子想媳妇了，过年说啥也让你回家看看。我说这回听你的。

　　我给小英子买了块花布。让老队长给评评好坏。老队长说，可别光顾媳妇，忘了娘。我说买了买了，又从背兜掏出一件羊皮坎肩。

　　“嘿，你小子还挺有心眼儿的呢。”

　　我受了表扬，信口开河：“怎么当儿子这当子事儿呀，我早就琢磨透了。”

　　老队长一撇嘴：“别吹牛，妙的很呢。”

　　我也承认当儿子是有很多学问的，也想给他老人家买点啥，就问：“你要啥？我挣钱了。”我夸耀地拍拍腰包。

　　老队长想想说：“给我倒碗水吧。”他瞅瞅那壷。我觉得这太简单了，一碗水算什么？他说礼轻仁义重啊。

　　我说我得送你点贵重的。他看了我半天，说：“给我当儿子吧。”

　　我说：“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