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有悔，潜龙勿用

　　西汉帝陵不设华表石像，宫阙墙台两千年后仅剩基址埋于地下，方正如覆斗(类似被削去尖顶的金字塔)的封土也大都被岁月磨去了棱角，长满草木好似天然浑成的巨大山丘，使 人联想起帝王死后“托体同山阿”。汉家的陵寝制度乃至政权体制几乎全盘承自于短暂而辉煌的秦朝。

　　自从2200多年前秦王嬴政坐镇陕西一统天下，亚洲大陆东部的富饶山川就凝结为一整块领土，皇帝这顶金冠就成为这块土地上第二个太阳。自此之后，尽管内战摧残和异族入侵总是周而往复地如期而至，但无论割据政权维持得再好也无法让黎民百姓感到长治久安，在人们心目中天下一统的生活才能达到完美的平衡，因为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于庞大帝国所带来的荣耀，有时甚至甘于为之忍受独裁者的暴政。直到上个世纪辛亥革命之前，中央集权的帝国一直主宰着神州大地，西方意义上的封建(分封建制)时代早就因秦始皇帝的降临而结束了。

　　与苍凉寥落的汉陵相比，临潼的秦始皇陵已经沸腾了30年。即使在冬日的旅游淡季，兵马俑博物馆里依然游人如织。上世纪70年代发现的这支至少拥有8000人马的陶制秦军，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其实它们只不过是秦始皇180多个陪葬坑中的3个而已。至于对整个秦陵的探索，时至今日仍不断带给人们意外的震惊。(关于秦始皇陵最新的详尽报导参见本刊2004年9月号。)秦陵封土比所有汉陵都高大雄伟，但“如果不打开，它不过是一个长满石榴树的土山。”秦始皇陵考古队长段清波先生曾经这样平息我急于一睹这座土丘的热望。可就是这座貌不惊人的土丘，6年以来让段先生时而茶饭不思，时而惊喜雀跃。在秦始皇陵区60平方公里范围内，青青麦田之下很可能就会冒出神奇似兵马俑的宝藏，骊山脚下平凡的山坳很可能就是修陵人取土之处……在整个陕西，似乎秦砖汉瓦俯拾皆是，历史的灵光随时可能在你脚下闪现。

　　这座长满石榴树的土丘因为属于秦始皇而吸引着无数中外游客，兵马俑更是为陕西带来每年数以亿计的收入，整个陕西省也因为秦始皇而光芒四射。考究起来陕西这个称呼并不风光，它源于地处黄河边的陕县(今属河南省)之西，但若提起“秦”这个地名则大为不同。尽管在秦始皇之前中原人眼中的秦地粗野蛮荒几近夷狄，但后来“秦”却代表了整个中国，直到今天，更多的学者相信西方“China”一词来源于“秦”。

　　飞龙在天，或跃在渊

　　其实早在秦始皇之前数千年，秦地的帝王之光就已经点亮了华夏神州。由黄河、汉水、秦岭、黄土高原和八百里秦川(渭河平原)塑起的宝座造化天成，坐镇中央可以东进中原、西通西域，南下巴蜀，北接大漠草原。险要山川的大门有雄关据守，号称天府的秦川足以成为天下粮仓，如此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地利，若得“真命天子”的天时人和，一统寰宇的千秋霸业就顺理成章。成就功业的帝王除了相信“天命”之外，大都相信秦地的“风水”。最早的典范就藏在宝座高耸的椅背——黄土高原之中。

　　12月关中还相当温润，陕北千沟万壑的山丘土塬上却朔风呼啸，几近滴水成冰。“中部”(古县名，上世纪40年代更名为黄陵县)一片萧杀的枯黄之中，因满山参天古柏而四季常青的桥山仿若海中宝岛、沙漠绿洲，凝聚着全球华人之心的黄帝陵就坐落于此。

　　相貌端正威武的曹晓陵已经在这里巡视十几年了，保安制服穿在他身上竟让我感到了些许将帅的气度，或许跟他45岁的年纪也有关系。十几年前曹先生忙于做生意并开了间食品店，但后来还是决定安下心来继承了他祖先传下的事业——守护黄帝陵。在黄帝陵维持秩序、值岗守夜、护林防火每个月只能领到七八百元工资，但这个身份却让曹晓陵无比自豪，黄陵县的本地人在他口中称为“12万守陵儿女”，而从曹先生的名字中也能看出他们的骄傲所在。

　　轩辕庙乃至整个黄帝陵刚刚于半年之前再次修葺一新。尽管《史记》中载“黄帝崩葬桥山”，但时代久远无可考证；所有守陵儿女都知道神话里黄帝在这里乘龙升天，此陵乃是传说中轩辕黄帝留下的衣冠冢。不论怎样，自唐代宗在此建庙祀典以来，这里一直是历代王朝举行国家大典祭祀祖先的圣地。陵园内源自汉武帝的“汉武仙台”和“挂甲柏”估计只是流于传说，但历朝帝王留下的碑刻就足以使得海内外龙的传人归心，何况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邓小平和江泽民也都在此留下了各自的祭文与题词。

　　按照传统的说法，中华民族能够渊远流长得益于黄帝陵的风水。在众山环抱、沮水盘绕之中，桥山宛如盆中覆碗，花心之芯，古今的神秘论者将其蕴含的太极两仪、四象五行分析得头头是道。在古人的描绘和曹晓陵的指点之下，我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与黄帝陵四面的山形依一对号入座，盘龙岗、凤凰山、老虎尾巴村这些地名将这些黄土高原上的山峦塑造得有声有色。三四米高的黄帝陵就安坐于盘龙岭龙头的口中舌端，恰似“龙珠在颌”。一进入汇聚天地之灵气的黄帝陵，我的手提电话显示的信号立刻增强，不论人造还是天成，在黄土间苍翠了几千年的桥山似乎就足以向世人展示风水的力量。放眼神州大地，陕西也如同这块纪念地一般被上苍和人类的骄子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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