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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玉茹
进行这场对话时,卫之琴还没听姑姑讲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听姑姑讲了之后,卫之琴才明白父亲和母亲其实都有过和自己一样的经历,只是那经历太短暂了,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就被结婚、过日子这种现实的事情阻碍了本应继续下去的爱情之路。而杜明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他在恋爱的路上走得要远得多,父亲的恋爱是为了结婚,他的恋爱则还是为了恋爱。他丝毫不理会成家过日子什么的,他似乎是个纯精神的人物,正是这精神的光芒引诱了她,让她感到,爱就是爱,再没有别的。比如,像父亲因为一辆自行车就中断爱情和婚姻妥协,她卫之琴是决不会的。恰恰相反,杜明调得远了,她就把摩托车给他骑,物质的东西非但没成为爱情的阻力,反倒成为动力了。这方面她倒有些与母亲相像,为了爱情敢于舍弃,只是母亲爱父亲依然是为了结婚这一实际的目的罢了。当然,若父亲不妥协母亲不为结婚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她了,父亲的爱情也许还不会有好的结果。但那是另外的事情,和爱情本身是没有关系的。
就在卫之琴和父亲对话后的一天晚上,卫之琴正在房里神不守舍地等待杜明的电话时,父亲忽然走进来对她说道,跟杜明说,让他把摩托车还回来。
卫之琴先是没听明白父亲的话,父亲又说了一遍,她才诧异道,为什么?
父亲说,因为是你的摩托车呀。
父亲特别强调了"你"字,卫之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她说,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之间没这概念。
父亲却依然严肃着,说,你们没有我有,摩托车是我花钱买的。
卫之琴说,您为什么一定要我为难呢?
父亲说,因为他在让你为难。
卫之琴说,他怎么为难我了?
父亲说,他要不为难你,就不会不告诉你电话让你这么苦等了。
卫之琴说,这是他的风格,我也愿意这么苦等。
父亲说,我就不明白,又不是没有电话,为什么一定要设置障碍?又不是工作不顺利,为什么一定要调来调去的?他是不是有事瞒着你,一直在跟你说假话?
卫之琴说,绝不可能。他就是有事瞒着我,就是在跟我说假话,我也不在乎,只要他对我好。
父亲说,傻不傻呀你,说假话瞒着你还叫对你好吗?
卫之琴望着父亲,忽然说,我开始明白,当年您和那个中学老师的女儿为什么不能进行到底了。
父亲怔怔的,说,什么中学老师的女儿?
卫之琴顾自地说,您和我的区别正在这里,您的爱是有条件的,我的爱是无条件的;您的爱是现实的,我的爱是虚无的,正因为虚无,我才比您更执着,更能体味其中的万般滋味。
卫之琴又说,我甚至怀疑,那个黄丹其实是喜欢您的,她只是故意在设置障碍,您只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点点坚持,就要得到爱情的回应了,可您轻易地就放弃了。
卫之琴带着自以为是的表情观察着父亲,希望看到父亲脸上的一点遗憾。
可父亲同样是自以为是的表情,他说,就算你说得没错,我的选择也是对的,这些年已经得到证明了;而你的对错还没有证明。
卫之琴说,如果是您那样的证明,我情愿永远得不到。
说到这里,两人再次僵持起来,父亲索性不再论那些虚的,依然将话题拉回到了摩托车上。
父亲说,无论怎样,他是不配骑我的摩托车的。
这一次,父亲将"你的"说成了"我的"。
卫之琴沉默了一会儿,说,您一定不让他骑,我也没办法,但我想让您知道,他骑摩托车比坐汽车要快半小时,早回来半小时,我就早见到他半小时,早见到他半小时,我就多半小时的快乐,所以,把摩托车给他骑,多半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
父亲不禁鄙夷地说,半小时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卫之琴毫不畏缩地说,重要,他对我的一分一秒都是重要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卫之琴急切地抓起了电话,同时看一看父亲。父亲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卫之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亲切的充满魅力的声音,她的眼泪不禁一下涌了出来,原来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说出来的,倒尽是她想也没想过的。
她说,再这样下去,我会死了的。如果没有死,那一定就是和另一个男孩好了,眼下,我是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
她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拿什么来作证明呢?我需要摸得着的东西来作证明。
她说,我不是怀疑,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但你不在身边,我确实心神不定。
她说,心神不定当然比麻木、平静要好得多,可它也确实叫人受不了,受不了,你懂吗?
她最后说,你要再不回来,连我的摩托车都对不起了。
父亲站在门外,听着女儿低低的声音隐约地传出来,不知为什么心里多少踏实了些。
卫之琴放下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刚才与杜明的通话,仍一遍又一遍地响在耳边。重复一遍,卫之琴的心就懊悔一次,她想,她都说了些什么呀,她简直和父亲是一样的了,竟然还提起摩托车什么的,她怎么忽然变得平俗起来了?
以后的几天里,卫之琴就时时陷在了深深的懊悔里,觉得自己本来也和杜明一样是纯精神的,是超越了什么的,可是一张口就变了个人似的,真是怪事!当然那些话都是真话,至少是当时的真话。愈意识到是真话,她的懊悔就愈发地加重着。
这其间,父亲又将摩托车的事提了一次,试图再次说服女儿,却没想到女儿比上次更固执了,她说,摩托车算什么呀,重要的是我现在不如他,就好比他在天上我却还在地上一样,我得想办法也飞到天上去。父亲气得只好说,飞吧飞吧,飞得愈高才摔得愈重呢。
只是懊悔倒也罢了,几天过去,杜明那边连个电话也没有了,这就更让卫之琴难以承受了。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发誓:再没有杜明的消息,明天一早就坐车找他去。她猜他一定是由于她的平俗生她的气了。但到第二天早晨,灿烂的阳光照进屋来,又会让她重新燃起新的希望。这样一天又一天的,直到有一天早晨,卫之琴真的要向杜明工作的地点出发时,杜明的电话忽然来了。
电话那边的杜明似乎失去了以往的自信,他用低沉而沮丧的声音叙述了一个让卫之琴难以置信的事实,他说,他已经和当地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订婚了,他由不得自己,他是一个混蛋。他说,他也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原以为自己是在天上的,原以为是能够在爱情之路上走到底的,所以他才敢以调动工作考验他们的爱情。可是,和那女孩度过了一夜之后,他忽然发觉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自己不但没在天上,而且离天还远着呢,远得几乎没有上去的可能。他说,之琴你是个好女孩,我配不上你,将来会有一个比我强的人带你一起飞的。他说,关于摩托车,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这一天,卫之琴没到她所在的村办工厂上班,她先是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不见人,后就骑了自行车到市里找她的姑姑了。
在城市中心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姑姑是这样评价杜明的:寻求爱情之路是表面现象,杜明他骨子里其实是鄙俗的。卫之琴仍是不喜欢姑姑这样的评价,因为她实在不能肯定,哪个是表面现象,哪个又是骨子里的本相,反过来说杜明的鄙俗是他的表面现象似同样能说得通,因为她觉得杜明总有一天会重新上天的;而说父亲的通情达理父亲的平俗是他的本相也许更接近本相呢,因为类似上天的事情他平生只有一次,下一次谁也说不准还会不会发生。她想来想去的,终也不能想明白,只好抛开这些虚无的话题,向姑姑发问:现在,我该怎么办?让她没想到的,是姑姑沉默了许久,却第一次为难地摇了摇头。(转自《北京文学》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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