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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的黄昏

http://www.sina.com.cn 2004/09/06 13:59   看世界

  作者:刘洪波

  在一部纪录片中,看到过这样一个镜头:夜色火光,枪弹下的人们绝无“螳臂挡车”之状,他们一面作着吴牛喘月般的夺命奔逃,一面惊恐地喊着“法西斯”、“刽子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将法西斯和刽子手并列起来,但将两词并联在一起,确实造成了两个词的相互注解。

  刽子手是古老的职业,法西斯是后起的罪恶。我估计,起初人们是以刽子手的可怕性注解法西斯一词的意义,而后法西斯的罪恶性又反过来赋予了刽子手一词新的词义。刽子手与法西斯于是差不多完成了一次等义词上的相互塑造。

  然而真正说来,刽子手只是一个职业,与罪恶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是其合法杀人的特点,使这种职业具有可怕性。刽子手其实是一个中性词,不过是“死刑执行人”而已。北京大学的陈波教授在其《逻辑学导论》中论歧义性谬误时,就举过刽子手的例子:“凡有意杀人者当处死刑,刽子手是有意杀人者,所以刽子手当处死刑”。这里的谬误在于忽视了刽子手并非一般的有意杀人者,而是“奉命有意杀人者”。

  我们很难猜测刽子手的一般心思。哪怕一个罪大恶极的凶犯,当他出现在死刑现场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根据众多描述,这个人已经因为生命将在可以预期的短时间内终结而瘫软在地。刽子手下手的时候,是否需要克服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障碍呢?我不知道。一些电影上的情节是,至少在中国古代,死刑犯上刑场要喝酒,刽子手下手前也要喝酒,这才好一方唱出“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一方出手就得到“好快刀”的喝彩。所以,我猜想,刽子手下手之前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杀人”的心理障碍。哪怕是“正义化身”,执行的是“光荣任务”,刽子手仍然需要喝酒,也许还需要努力联想眼前即将处死的犯人所犯的巨大罪恶,来激发起杀人的勇气,获得动手的理由。

  前些时有一个关于刽子手的报道。印度老牌刽子手纳塔·马利克,今年已届83岁高龄,做刽子手这一行已有65年,共终结过24名死刑犯的生命。6月25日,他再度出手,处死一个强奸杀人犯。这个人在14年前是一座公寓的保安兼电梯工,强奸并杀害了一名从学校回家的16岁女学生。作为一名以杀人为职业的人员,65年间处死20多名犯人,“刽史”算不算丰富?马利克说行刑前他通常会向对方说:“我是在执行政府的命令,请饶恕我的行为。”

  在报道中,我注意到马利克这次执行死刑的对象,是“印度自1989年以来第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印度15年间才“断死刑一人”,结果是使得马利克这位老刽子手“技艺生疏”。报道说,他“好多诀窍我都记不清了”,不得不“仔细回忆着行刑时的每一个细节”。这应该是马利克最后一次行刑了。按照印度的死刑频率,他很难活到下次出现死刑犯的时候,而且即使活动那时也再没有力量去执行死刑。一个老牌刽子手,就这样走完他的职业生涯,而且这样结束职业生涯绝不可谓“完美”。

  中国有贞观之治,被称为盛世的佳话之一是某一年“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而现在好多年不断一个死刑的国家,在世界上已经很多了,有的国家甚至废止了死刑。至少拿“断死刑”这一条看,当代世界可称为盛世的国家真是数不胜数。是相关国家治安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使得马利克这样的职业行刑人无事可做,甚至使得这样的职业永久消失?

  曾经,无论在东方西方,都把死刑的执行视为一个“公众节日”,一个观赏项目,菜市口不只是清代的北京才有。曾经,无论东方西方,都把死刑当作一项神圣的惩罚,延续痛苦、尽可能令人震骇的执行过程被认为属于必要。1764年,当意大利法学家贝卡利亚发表《犯罪与刑罚》挑战死刑的必要时,可以预料到的对民意的逆拂,使他先行采用了匿名出版的方式。直至200多年以后,人们对死刑终于完成了从“必要但须慎用”到“完全可以取消”的理论和实践上的过程。

  作为人类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的世界法律理念的变化,导致了法律实践的变革,使得刽子手这个历史悠久的职业不可避免地进入了黄昏。

  (编辑:思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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