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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人气排行榜:少年的月夜(4)

http://www.sina.com.cn 2004/11/01 11:31   北京文学

  作者:刘庆邦

    

  杨文山去了一趟上海,果然抱回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男孩。他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种,既没有见到孩子的妈妈,更没有见到孩子的爸爸,如同抱回一只无名无姓的猫。上
海毕竟是大城市,那里的人生出的孩子就是不同,小家伙宽额头,双眼皮,高鼻子,白净皮肤,一看就是好种。他们给孩子起名叫杨帆。他们这里有一个说法,私生的孩子一般都比较聪明。想啊,私生孩子都是背地里下种,都是偷偷结下的果实。什么样的人才会偷情呢?傻瓜蛋子当然不会偷情,偷情的人至少都是有情的人,都是机灵人,情商智商都不会低,他们生出的孩子自然不会错到哪里去。李冬云对这个孩子也很喜欢,愿意自欺欺人地把这个孩子说成是她自己生出来的,她偷偷地想,权当自己偷了一回情,偷来了这个孩子。

  女人生孩子,是要坐月子的,上面是允许休产假的。李冬云模仿别的女人,也装模作样地在家坐起了月子。不过她的奶没有膨胀起来,没有奶水给孩子吃。她只能用开水冲牛奶粉或羊奶粉,灌进瓶子里喂给孩子喝。他们的孩子一抱回来,家属区的人口口相传,很快都知道了。妇女们以祝贺的名义,愿意把从上海抱来的孩子看一看。不用别人教给她们,她们都懂得遵守一个规矩,要把孩子看成和说成是李冬云自己生出来的。千百年来,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要来的孩子,都要被说成是亲生的,谁要不懂这个规矩,就是不懂事。好在她们都会撒谎,一般不会说漏嘴。问题是她们往往太努力了,总是把谎话重复来重复去,也说得过于夸张。比如她们总是说孩子长得很仿李冬云,眼睛仿,鼻子仿,头发仿,哪儿哪儿都仿,到底是儿子随娘。李冬云没有大方地承认,当然也不能否认,她脸上红着,显得很不好意思。

  有的女人继续把假戏往深里做,她们对李冬云说,坐月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个裤腿要扎紧,别进了风。最好也不要动凉水,不然会坐下病的。这让李冬云产生了一点错觉,仿佛子宫的大门真的敞开过,她说知道了,谢谢谢谢。她找出两根松紧带,真的把两个裤腿扎上了。娘家人也帮助她掩耳盗铃,大造气氛。他们给李冬云送来了鸡蛋、红糖,还送来了催奶用的母鸡和猪蹄子。这一切都让杨文山心中暗喜,看来他这一着棋真是走对了,女人就得拿孩子来哄,身边有了孩子,女人的母性就出来了,就把自己当母亲了。趁着老婆高兴,老婆在床边逗孩子玩时,他从后面把老婆的裤子脱下来了。老婆问他干什么,说女人坐月子期间是不能干这事的。他马上表示尊重老婆的意见,说对不起,老婆的身体最要紧。他对自己还有所指责,说你呀,这么着急干什么呢!遂把老婆的裤子又提上去了。他顺着老婆的思路,撺掇老婆只管把奶子拿出来,让孩子吃一下试试,也许一吃真的能吃出奶水来。李冬云解开衣扣,把奶子拿了出来。杨文山帮助老婆把缩着脖子的奶头揪出来,往孩子嘴里塞。孩子把奶头吃住了,吃得很用力。可李冬云觉得有些疼,她说:“哎呀,不行不行!”把奶头从孩子嘴里拔了出来。孩子的嘴是不好骗的,她一把吃不出奶水的奶头从孩子嘴里拔出来,孩子哇地就哭了。

  小帆和小瑞在地里放饱了小兔儿,回家时又薅了一些青草,准备留给小兔儿夜里吃。小帆让小瑞给小兔儿起个名字,小瑞起的名字不是小狗就是小猫,小帆认为不好。小瑞让哥哥起,小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听的名字。小帆说:“要不然也叫它小瑞吧!”小瑞笑得直用小拳头打哥哥,说:“不,不,我不让小兔儿跟我重名,我不当豁子嘴。”一时想不起好听的名字,暂且还把小兔儿叫小白兔儿吧。小帆掐了几朵小黄花,攒在一起,插在小瑞的一只小辫上。回到家属区的大院时,小帆把插在小瑞头上的黄花取下来了。妈妈说过,不许小瑞戴花,要是妈妈看见小瑞戴花,又该生气了。小瑞要求把取下的花束给她,小帆没有答应。他想把花扔掉,可地上哪儿都是脏的,不是煤渣就是煤尘,他只好把那束小黄花装进自己口袋里去了。

  晚上把小兔儿放在哪里,家里人又有不同意见。小瑞说把小兔儿放在她床上,小帆说放在床下,妈妈都不同意,妈妈说,兔子又是拉屎,又是撒尿,弄得屋里臭气烘烘,怎么住人!爸爸说,要不然把小兔儿放在厨房吧,把厨房的门一关,小兔儿跑不出来。妈妈对这个意见更反对,妈妈说,厨房又不是兔子的厕所。妈妈的意见是把兔子扔在门外头去。爸爸说,外面老鼠乱窜,还有野猫,会把小兔儿咬死的。妈妈的口气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说:“咬死拉倒,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别人家是少数服从多数,他们家是多数服从少数,爸爸只好把小兔儿放到外面。在他们家的门口对面,别人家的后墙根,爸爸垒有一个盛蜂窝煤的池子,池子上方盖有油毡,像是一个鸡窝。不过“鸡窝”里放的不是鸡,而是一块块黑母鸡似的蜂窝煤。他们把小兔儿放进煤池子里去了。如果小兔儿从鞋盒子里跳出来,它有可能会被蜂窝煤染黑,使小白兔儿变成小黑兔儿或小灰兔儿。这没办法。当晚,小帆睡得很不踏实,老是担心小兔儿会受到老鼠的攻击,或是被野猫咬死。外面倒没什么动静,有些动静是睡在套间屋的爸爸妈妈弄出来的。

  妈妈说:“滚蛋,我又不是你的垃圾桶,我不要你的垃圾!”爸爸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帆还是听见了,爸爸说:“小声点儿,别让孩子听见。”妈妈说:“听见就听见,我不管,谁叫你这么不要脸呢!”爸爸不说话了。小帆不能明白,半夜里,爸爸没有扫地,没有捅煤火,扫炉灰,哪里来的垃圾呢?爸爸总不至于把白天积存的垃圾晚间往妈妈身上倒吧!爸爸怕妈妈怕得低声下气,给爸爸一个胆,爸爸也不敢那么干哪!那么垃圾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还有,妈妈说爸爸不要脸,垃圾和不要脸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问题显然超出了小帆的经验和想像范围,它们不是算术题,不是加法减法,也不是乘法除法,就算小帆爱动脑筋,也不可能解开。这个问题悬而未决,他听见爸爸妈妈床上又响了一声,像是拳头打在了床铺上,妈妈说:“你再这样我走了,不在这儿睡了!”爸爸问:“你去哪儿?”妈妈说:“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你管!”爸爸说:“好好,对不起,我离你远点儿,行了吧!”这一次小帆似乎听懂了,原来妈妈不想让爸爸睡得离她太近。

  第二天一大早,小帆就起来看小兔儿。小兔儿还活着,正在吃草。小兔儿虽然从鞋盒里出来了,身上并没有被蜂窝煤染黑。小兔儿好像已经认识他了,他看小兔儿,小兔儿也看他,小兔儿还把前爪抬起,立了一下身子,仿佛向他敬了一个礼。小兔儿真乖,真是一个好孩子。吃过早饭,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因是暑假期间,小帆不必去上学,可以跟小瑞、小兔儿在家里玩。家属区里有不少男孩子,有的孩子还是小帆的同班同学,以前小帆都是跟他们玩。他们打弹弓,用大拇指弹玻璃球,一起到野地里疯跑,玩得痛快着呢。

  出了那件事之后,小帆就不跟他们在一起玩了。小帆是班长,还是少年先锋队的大队长,胳膊上别着三道红杠。一天班主任老师有事,让他带着同学们读书。有一个和他同住在家属区的同学,老是跟别的同学打闹,不好好读书。小帆批评了那个同学,说再胡闹就让那个同学出去。那个同学只老实了一会儿,又用大头针悄悄扎一个女同学的后背,把女同学扎得尖叫。这次小帆拿出了当班长的权威,拉住那个捣蛋同学的胳膊,往教室外面拉。不料那个同学恼了,把胳膊一甩说:“放开我,你算老几,你还是要来的孩子呢!”一开始,小帆并没有把这话看得很严重,同学之间互相骂,什么样的话都骂得出来,这不过是其中一种骂法,是对他的诬蔑。他马上反击:“胡说,你才是要来的孩子呢!”那个同学问:“你说我是要来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明?”小帆说:“你也没什么证明。”“我当然有证明了,你是你爸爸从上海把你抱回来的,不信回去问问你爸爸。”这一下小帆的脸涨红了,他看见全班的男女同学都不读书了,都齐刷刷地看着他。那个挨了针扎的女同学表情十分惊讶,别的同学样子都很惊讶。还有的同学离开了座位,把小帆和那个同学围在中间,他们一定觉得这件事情比读书有趣得多。

  小帆必须洗刷自己,他说:“不信,坚决不信!你是诬蔑,极大的诬蔑,你才是从上海抱回来的呢,不,你是从台湾抱回来的,是从美国抱回来的!”同学们都笑了。那个同学还有话说,他这次是对班里的同学说的,他说:“你们不要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听我奶奶和我爸爸妈妈说的。你看他长得跟咱们都不一样,他是南蛮子,小白脸。”班长杨帆怎么办?他的头有些晕,脸不红了,而是苍白得不成样子。人家说他是小白脸,他的脸色似乎在进一步为人家的说法提供印证。他找不出有力的话反驳人家,只说:“你胡说八道,我一定要告诉老师。”

  他放弃了老师对他的嘱托,也放弃了班长的职责,同学们对书爱读不读,他不管了,他只管自己认真读书就行了。可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满得很,眼睛也满得很。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更别说过脑子了。我是谁?我难道真是要来的孩子吗?这些问题像风车一样在他脑子里呼呼转,转得他脑袋都疼了。如果人家仅仅说他是要来的孩子,他是不会相信的。可人家说他是爸爸从上海把他抱来的,这就有些具体。他听说过上海,知道上海是一个大城市,自行车、缝纫机、手表等许多好东西都是上海出产的。中国有好多地方,人家只说他是从上海抱来的,没说是从别的地方抱来的,这个说法他不能不考虑。人家接着把他和同学们作了比较,这一比,好像找出了证据,证明他和同学长得是不大一样。以前他没跟同学们比较过,没觉得和同学们有什么两样。经人家这么一说,他的疑虑又增加了几分。

  是的,他的同学大都黑黑的,胖胖的,鼻头肉肉的,而他的脸有些瘦,鼻梁有点高,皮肤也显得过于白。什么事情就怕有证据,一有证据话就不好说了。老师回来后,他没有向老师告那个同学的状,把那件重大的事情埋进了心底。当晚放学回到家,他也没问爸爸,他到底是不是要来的孩子。他的情绪低沉得厉害,还有满腹的委屈,光想流眼泪。他忍住了,没让眼泪流出来。突如其来的这件事情,仿佛使他突然长了心,并有了一定的城府。之所以没问爸爸,他担心得不到证实,又怕得到证实。他想通过自己的观察和一些细节上的积累,来判断自己到底是不是要来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有一些小零碎,那是他们的玩具,诸如砸炮枪和子弹壳什么的。小帆没什么玩具,也没有盒子。

  他的盒子在他心里,零碎也是无形的,同样在心里积攒着。零碎在增多,他几乎可以认定,自己的确不是这家人的亲孩子。举例来说,有一次他问爸爸,去没去过上海。爸爸支吾了一下,说没去过,上海那么远的地方,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爸爸反过来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爸爸很警惕的样子。他说没什么,随便问问。他曾听见爸爸跟别的人说过,爸爸是去过上海的,还说到过上海的摩天大楼和一条什么江。他一问爸爸,爸爸为什么不敢承认了呢?为什么跟他说谎话呢?这就表明爸爸心里有鬼,这个鬼不是别的,就是他小帆,爸爸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他这个鬼暴露出来。他对上海这两个字眼敏感起来,仿佛与这两个字眼有了某种割不断的神秘联系,有人一说到这两个字,他心里就怦怦跳一阵。即使没人提到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也好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已经压在他心上了,石头相当沉重,沉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光他自己,他留心听别人说话,觉得妹妹小瑞跟他一样,也是要来的孩子。家属区的大人,不管谁看到小瑞,目光都直直的,都说这小丫头不得了,长大一定是个美人。他也知道小瑞长得确实好看,挑不出一点毛病。人们可以对一朵花挑出毛病来。不可能对小瑞的长相挑出毛病来。关键的问题是,小瑞跟爸爸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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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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