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莽

　　这一下可把胡玉山家的气坏了，她弯腰在院坝里捡着东西，也顾不得是搓完了包谷粒的包谷心子，还是没有来得及搓的包谷，捡起么事就把么事往树上打。老鸹在树上跳来跳去，一边跳着一边叫着，她打左边它就跳到右边，她打右边它又跳到左边，总而言之是让她打不着它的一根毫毛。胡玉山家的边骂边打，不断地弯下腰去，又不断地直起来，把捡起的包谷和包谷心子扔到木瓜树上，就像是扔手榴弹一样。院坝里的东西快要被她扔完了，木瓜树上的枯叶一片一片地落在树下，老鸹还是没有被她击中，还在光秃秃的树上跳着叫着。

　　胡玉山家的快要疯了，她返身冲进屋里，从柴房拿出一把砍柴的弯刀，奔到院坝边上来砍那棵木瓜树，她想把树砍倒老鸹该要走了，老鸹落在地上要还不走，她就拿这把弯刀把它砍死。她认准了这只老鸹就是几年前的那只，这个讨人厌的黑狗屎，害死了胡玉山如今又来害晚云子，她得跟它一命拼了。木瓜树在她的弯刀下面梆梆地响着，粗糙的树皮被砍飞了，树干上现出几个伤口，雪白的树心已经露在了外面，树枝浑身发抖，最后的几片树叶也被抖了下来，老鸹还在树上跳着叫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

　　明泽兴村长是听着老鸹在她家叫个不停，才决定带人到她家来看一看的，带的是他没出五服的侄儿明春水。叔侄二人走到她家院坝的时候，那棵木瓜树快要被她砍倒了。明泽兴和明春水一人手里捏着一支手电筒，两朵鬼火一样的亮光一前一后，一晃一晃地来到她的面前。明泽兴来到院坝边咳了声嗽，明春水也跟着咳了一声，胡玉山家的只顾砍树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那两朵鬼火，明泽兴就从背后捏住了她的手腕子，将她手里的弯刀一把夺了下来。

　　你这个蠢婆娘，你为么事要夜里砍木瓜树？明泽兴把夺过来的弯刀梆的一下扔在脚下，瞪着两只眼睛吓唬她说，木瓜树又没有惹你，砍树是犯法的你不晓得？

　　村长你不要拦我！胡玉山家的就着那两朵鬼火认出是明泽兴，弯腰又去捡起地上的弯刀，却被明泽兴踩在了脚板下面，拔了两下没有拔动，就又直起腰来气愤愤地喊道，它长在这里落那个讨人厌的黑狗屎，害得我家晚云子都找不到了，今天我非要砍了它！

　　这是胡晚云的包吧？明春水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大包，他把这只包放在木瓜树下面，用手电筒照着让胡玉山家的认领。里面装着这多的东西，她把它扔在学校那里不要了！

　　胡玉山家的看了那包一眼就把眼睛转开了，转到了明泽兴的脸上。人都没有了她还要包做么事呢？她这时的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样想着她就又对明泽兴喊道，村长你不要拦我，你让我把它砍了吧，砍了它那个讨人厌的黑狗屎就没处落了，我家晚云子就没有事了！

　　你这个蠢婆娘，你还真叫做砍倒树捉八哥！可这树上不是八哥，它是老鸹你不晓得？明泽兴一脸的不屑说，不要它在这里你赶它走就是，还用得着砍个么事树呢？

　　你会赶你倒要给我赶哪！胡玉山家的立马儿就抵触他说，我拿包谷打它都不走，砍树它都不走，我倒要你赶给我看看！

　　明泽兴把手电筒往树上晃了晃，对老鸹骂了声你娘的个屁股，你给我回去睡觉去吧！声音也并不大，那只老鸹听着在树上静了一刻，果然扑拉一扇翅膀就飞走了。

　　泽兴叔你真神了！明春水愣了一下，缓过劲来以后佩服极了地说，到底是村长，连老鸹都听你的话！

　　明泽兴一句话都不说，他的话都让明春水说了，他只是得意地看了胡玉山家的一眼。胡玉山家的眼望着那只飞走的老鸹，人整个儿都呆在了那里，后来她跟浑身散架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早晓得明泽兴有这大的本事，就像春水子说的那样连老鸹都听他的话，她就不砍自家的木瓜树了。这下可好，一棵好好的树被她砍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明年连木瓜都结不成了。胡玉山家的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她自下而上地看着明泽兴，觉得他在黑色的夜空下面雄赳赳的，像是一个特别大的大人物，心里头不由得一亮，有些得尺进丈地还想他再去找一找晚云子，嘴里就自言自语地说，老鸹是赶走了，可我家晚云子还没回来……

　　放心吧你这个蠢婆娘，我负责派人把你家晚云子找回来，明泽兴用那只没拿电筒的手拍了一下胸脯子说。都怪春水子这一张臭嘴巴子！也不是臭，是笨！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晚云子在城里给人卖银子做的碗筷，银子做的盘子碟子和酒盅子，总之都是些银东西吧，可春水子对电视台的人还没把话说完，让人听成是卖淫了，他娘的个屁股，对王校长他也是这样说的！

　　他们都没听我把话说完，就到外面瞎传胡晚云卖淫，明春水委屈地说，还气得用脚在院坝里跺了一下，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坏了！

　　胡玉山家的还坐在地上，夜晚的院坝地气很凉，她的整个身子都是麻的，但她的心又活了过来。她这才晓得春水子没说晚云子的坏话，明泽兴这个村长当得更没话说，老鸹都被他骂走了，尤其是骂她蠢婆娘时，那话听起来很亲热的。胡玉山家的想到了明天，说不定明天一早，她家的晚云子就能回来了。

　　作者简介：

　　野莽，男，1953年生于湖北竹溪县，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现在北京某出版社工作。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王先生》《荒诞斯人》等，短篇小说代表作有《找打》等。

　　编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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