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莽

　　胡玉山家的就忍住不再叫了，只是在心里念着那一万块钱。她发现打空手的女同志问她话的时候，手里那根锣锤偷偷地伸到她的面前，背机器的男同志也把肩上的机器对准了她，上头有个手电筒样的东西突然亮了，白花花的晃着她的眼睛。胡玉山家的索性就夸张地虚着两只眼，用手遮在额头下面，像是孙悟空一样往前望着说，闺女你问就问，莫叫他照我的脸行不？

　　打空手的女同志又掩了一下嘴说，胡大妈别害怕，他照他的，我们说我们的。我刚才问您什么了？问您女儿胡晚云在外边做什么生意对不对？就是说，她卖什么……

　　我也不晓得她卖么事。胡玉山家的实事求是地摇着头，把眼睛避开了手电筒说，她么事都卖，么事挣钱她卖么事……

　　明泽兴从中插了一嘴说，电视台的同志是问你，你家晚云子具体卖的是么事东西，比方说，比方说啊，是卖你掰的这个包谷呢，还是卖红薯？卖洋芋？卖……

　　卖你的脑壳！亏你还是个村长，卖这些土货能发财吗？胡玉山家的驳斥着他，趁这机会表示一下对他的不满。她也只敢说这样一句，还得是连骂带笑地说，再说一句重的就不敢了。

　　还是呀，明泽兴十分得意地看着电视台的两个同志，让他们佩服自己及时的引导，那你家晚云子到底是卖么事发的财呢？

　　胡玉山家的一时也说不上来，右手的一根包谷也快掉到簸箕里了，直后悔晚云子过年在家的时候，她这个做娘的没有搞明女儿的真相。恰好这时她听到院坝那头有人朝她走来，走到她的背后又不走了，像是要站在她的背后看热闹，看那电视台的两个同志。胡玉山家的扭过头去一望，认出是村里的明春水，明泽兴没出五服的侄儿，就顺嘴也打了一个招呼道，还是春水子，吃了没有？

　　明春水不像他叔那样要求她学着问好，出口就回答说，吃了。

　　回答过后却不肯走，眼珠骨碌骨碌地两边转着，反过去又问胡玉山家的说，刚才他们是问你胡晚云的事？

　　你都听见了，问我家晚云子卖么事发的财？胡玉山家的见到明春水，就把搞明真相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胡玉山家的记着明春水跟她家晚云子是中学里的同学，那年胡玉山还活着的时候，春水子娘托人说媒，想要晚云子做她家的媳妇儿，晚云子嫌明春水上嘴唇有个胎里带的豁口，跟兔子的嘴巴一样，人也滑得像只兔子，就把说媒的人给打发了。明春水倒像是并不恨她，胡玉山死后还给她家送过十块钱，后来娶了村尾涂家的一个女子，又上医院去把豁嘴给缝上了，小日子过得滋悠滋悠的，见了晚云子又回到以往的样子，晚云子有事也跟他说。

　　明春水低头考虑了一阵子，把他一张缝过的豁嘴喂到胡玉山家的耳朵眼上，声音极小地告诉她说，你就说是卖淫……

　　卖么事？胡玉山家的没有听清。

　　卖淫，明春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么事是淫？胡玉山家的这次听清了，却感到十分的困惑，淫咋个卖法？

　　这你就莫管了，明春水像是要保守机密，对胡玉山家的挤了一个眼说，你只管照这回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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