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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手白”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2 16:47   新浪文化

  作者:汪学松

  〈一〉

  佛手白是一道风味小菜,具有浓郁的满族特色,无论是在饭店里还是去别人家做客,我都没有见过菜谱上或餐桌上摆过或写着它的名字。我的老家在辽宁岫岩满族自治县,父母
也都是从那来沈阳的,唯一保留家乡风味的食品中,除了酸汤子就只有佛手白了,而酸汤子并不是菜,是由发酵的玉米面挤成粗面条形状的面食,吃时放点糖,放到嘴中,酸甜可口,只有在老家来人时,才能吃到。而佛手白不然,只要有时间就可以在家里制作,只不过制作起来稍稍烦琐一些,吃起来却是香滑可口,味美玲珑。爱吃这道菜的人群范围不好说,大约只有在岫岩或丹东凤城一带居住的人才吃。满汉全席我没有吃过,也没看过,在我们这个普通人家里,只有佛手白才可称为是大菜,因为只有节日,或全家人聚在一起时,父母高兴了才会不嫌麻烦做它。后来我猜想,之所以叫这名是因为它蒸熟后圆润透明,形状类似于美人半握的纤拳,莹白润眼,光显可人,人们喜爱它,便沾佛光、取个吉祥的名字加以命名吧。这道菜的制作程序是,取肥瘦相间的猪肉绞成馅,再佐以海米,盐、葱、姜等香辛料,再取白菜里心部分嫩叶连帮,开水中焯成4、5分熟,捞出沥水,再切成约10公分左右的段,中间划几刀,然后将肉馅包在其中,类似北方人包饺子方式,包成后,肉馅裹在白菜中,鼓鼓的,像一个个小圆宝,放入蒸锅中分层码砌,最后砌成宝塔状,再在上面盖些菜叶,放入锅中蒸约1小时就熟了。

  佛手白是我们全家人人属目的一道菜,也是父母心目中规格最高的一道珍馐。每临节日或亲人团聚时必上这道菜。一大早,父亲便出去买肉,要挑好的,父亲说早晨买的肉好,小贩不敢糊弄人,其实也是心里装着喜事,闲不住,盼望着早早见到儿女,而借物事数叨思念之情;母亲也早早就开始准备大白菜,在买来的白菜中,挑出两颗最好的,叶要新鲜、嫩绿色的,菜帮要白莹、筋骨小的,一掐出水那种,然后洗淘海米,没有海米时就用虾皮代替,然后点火上灶,在锅中焙成半焦熟,慢慢的,虾皮的香味就出来了,在楼道中就能闻到,对门也住着一户岫岩老家那边过来的人,他们老俩口也熟悉这个操作程序,闻到这味就会说:“老汪家又做佛手白了,这是儿女们回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今天能吃上佛手白了。

  小时候哥们多,家里贫困,只有在大年三十的晚饭上全家人才能见到佛手白,数量也不多,平平一小盆,每人只能吃着两到三个,父母不动筷,或很少动筷,看着我们吃。因为买不起肉,也配不齐料,包一次很难。除了这一天,其余时间根本见不着。后来能吃得起时,父母也老了,不想吃,也吃不动了,还是看着儿女们吃,嘴也跟着儿女们的嘴在动,仿佛香味也传到了他们嘴里,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慈爱。我们几个孩子各自成家后,整天忙于琐事,没时间和父母聚在一起,常常是几个星期也回不来一次,其实住的相距并不远,想来也觉惭愧。儿女们走出去后,父母的老家便空了,按照现在的说话叫空巢家庭。我听到过一个空巢老人悲哀地说:“小麻雀都飞走了,家里只剩下飞不动的老麻雀了。”

  每到星期天或节假日,父母最盼望的就是儿女们能回来吃一顿佛手白,听孙女、外孙们在他们面前喧哗一气。其实吃是小事,主要是想看看我们。电话响了几天,儿女们回来了,乐不可支的父母马上说:“做佛手白吧,做佛手白给你们吃,怎么样?”眼里冒着光,眼神充满渴望。知道父母心思的儿子会说:“做吧,佛手白好吃,多做点,最好能带点回去。”父母亲便会张罗着准备菜料,一会厨房里便会传来小虾皮的香味。看父亲拌馅、切菜心、一层层往锅里码佛手白,我想,佛手白其实是父母还能给予儿女们唯一有着这个家特色、珍贵的东西了。

  然而可悲的是,在儿女们几个小家庭中,谁家也没能把这道菜继承下来,嫌麻烦,没时间精工细料去做它。父母亲说:“你们懒吧,看我们不在时,你们想吃佛手白怎么办。”

  〈二〉

  父母的老家都在岫岩县一个叫哨子河的地方,父亲家在西蓝旗屯,听名字便会想起远去的八旗铁马;母亲家在曹家堡,隔着一河一岭,其实岭下就是河,那条河叫洋河,水流很急,但非常清澈,冬天时抓起一块冰就放嘴里吃,沁凉醒脾。母亲家是正统的旗人,祖居

长白山五道沟,老姓索绰罗,现姓曹,听她说,祖宗牌向来在西墙上,过节时,要给黄幔子遮着的祖宗们烧鞑子香上供,并叩头。仪式虔诚、繁琐。可惜在“土改”时,这个地主家庭破败了,连同过去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一夜之间都没了,亲人们也大都走死逃亡,唯恐避祸不及,最大的一支去了黑龙江,岫岩老家如今只剩下大舅家的一位曹姓哥哥,他的后代不要说知道自己曾经姓索绰罗,就是母亲说给他们听过去的家史时也是一脸茫然。

  母亲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在活着时去一趟长白山,因为,她也是听祖辈人说长白山孕育了她们这一家子人的,便想去看看。可我想,这大约不太可能,她患有严重的哮喘病伴心衰,就是步行十米远也要停下歇数次才行,而从沈阳去长白山怎么说也有500公里的路程,儿女们谁敢担这个险?

  父亲家是镶蓝旗人,姓汪,看资料上说,汪姓的老姓是完颜氏。听老家来的人说,民国时重立过一个家谱,可让人不解的是,这位老女人立的家谱上却说老汪家一脉是汉人,来自四川或云南。我想,一个家族的血脉历史不应该只是从民国时期开始,还应该更早些,元人陶宗义的《缀耕录》上说:汪,金代便有此姓,是最早汉化的满姓之一,意译汪或王,也就是“王”的意思。清帝退位,满族人也大多不敢说自己是谁了,纷纷改了民族,立了汉名姓,甚至篡改了原籍,一夜之间,家族的历史都变成了空白。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字:怕!王朝更迭,其余脉血腥似乎自古不可避免,据史料载:满族的先身女真人在大金国灭亡时,有二百万的女真人留在了中原,在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和“红袄军”的追杀下,一夜之间他们全变成了“汉族人”,而从中原溃逃回东北的另外200万人,后来也是百剩其一,这种记忆是无法泯灭的。民国初期也有人说要杀尽“鞑子……”呵呵,杀不杀的呈一时之怒 ,倒也无可非议,所幸人类进化了,满族人没有在这场变迁中被大肆杀戮,不过这个时期立的家谱有多少可信度却是值得怀疑,说这话不是怀疑祖宗的纯洁度,也不是说我只有具备旗人的祖先才是光荣的,历史归根结底是要还其本来面目,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时与势,让好多人忘记了祖先,其实只要100年时间,甚至更短,一个鹰的后代就可能变成鸡,而不知鹰为何物。

  有趣的是,母亲也总说父亲家不是旗人,根据是过去的祖宗牌位没立在西墙上,院门口也没见立着索仑干。其实索仑杆是有的,祖宗牌却可能真没立在西墙上。其实祖宗牌立在西墙仅仅是因为女真人自西方来,心中有一份怀念故地的原因,而立在西墙的大都是佛满州人,也就是长白山过来的,比起长白山过来的女真人,父亲的家族可能真不能算是满族。白云苍狗,物事人非,谁又会想到清太宗皇太极也在否认着自己是800年前女真人的后代呢?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父亲的家族是在岫岩哨子河的西蓝旗屯居住的、姓汪;而且据说,家族中有一位美丽的的女子还给某位皇帝当过妃子……

  由佛手白这道菜说起了这么多事,显见得我们心中也在想着吃佛手白是一回事,追忆往昔、感恩父母、知其本来也是人的一生中不可缺少的一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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