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首页 > 文化 > 第二届“孟郊奖”全球华语散文大赛 > 正文

祝福,母亲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3 20:43   新浪文化

  作者:朱进丰

  题记:多少年以来,我一直冷冷的看待母亲的所作所为,甚至厌恶她“背时”的行为;却默默的享受着她辛勤的劳动成果……

  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小儿郎,就像没有系绳子的牛犊一样,整日在
村前屋后游荡到天黑,直到灶房中传来母亲喊吃晚饭的声音。那时的我,对村子里发生的事了若指掌,哪家的婆媳不和啦,酒鬼吴皮跑到别家女人床上啦,东边人家的孙子满月啦,西边人家的女儿未婚肚子大了......没有哪件能逃过我的耳目,我简直就是村子里的“时事通”,村子里的那些吃饱饭没事做的婆姨与闲汉很是喜欢我,因为我能给他们带来乐趣,我也知道那是他们的喜好,其实那些“时事”我也是从他们嘴中得知的。惟独我的母亲节竭力反对我四处传播那些“新鲜事”,说是要惹是非的,反对归反对,母亲只是责怪我,并没有使用“武力”来干涉我的言论自由,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弟弟当时还没有出世,我的上面已有四个姐姐了)

  这位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我,整日无所事事,到处溜达,差一点还谈情说爱。村子里那位专门给人家造房子看地基风水好坏的王大仙相中了我,并对我的父亲说我的根基不错,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赖,往后可以跟他免费学艺,并把他小女儿许配给我做“娃娃亲”,我的母亲欣然同意。这怎么行呢?我自己玩,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来陪王大仙的女儿呢!在王大仙多次盛情登门拜访下,我的母亲似乎也要把她的意志强加给我,无奈之中,我对王大仙提出了要求,只要他能回答对我提出的问题,“娃娃亲”这门亲事就可以尘埃落定。

  “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我把闲汉与婆姨们争论的话题摆到了王大仙的面前。

  “当然是先有鸡”,“没有鸡哪来蛋呢?”

  “错,没有鸡蛋如何孵出小鸡鸡?”我得意的笑着,大声的笑着。母亲也笑了,像她平日里那样微笑。

  “那就是先有鸡蛋的”王大仙急忙改口。

  “还是错,没有鸡,哪来的蛋?”就这样,我摆平了王大仙,结束了他想强加在我身上的“娃娃亲”的念头。母亲对我说:“小五子啊,你是有老婆不知道要。”那年头我才多大啊?小毛孩一个,母亲却说我“有老婆不知道要”,打从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不理解母亲的想法,不懂她老人家的话语,是夸奖我的慈爱的责怪,还是为我低叹。

  自此以后,我觉得母亲的内心定有很多奇怪而又丰富的想法,我觉得这个平日里爱笑,走路风风火火,做事干脆利落的妇人,是一个我熟悉的陌生人。我很想了解她。

  随着姐姐们陆续走进校门,家里的担子逐渐重起来。庄户人家都养猪过年,养牛耕田,养鸡报晓换油钱。虽然家家户户养猪,但养猪娘(母猪)的人家甚少,因为猪娘的食量大得惊人,一餐要吃好几水桶。另外,猪娘的主食是池塘里的水葫芦,地里的山芋藤,河里的水藻与田边的野菜,特别是水葫芦的根须,沾在手上痒得人很难奈,对于皮肤过敏的母亲来说,想养猪娘卖“猪儿”赚钱供子女读书,必须享受双手疼痒难忍的煎熬。

  “小五子,你说我是养猪娘好还是不养猪娘好呢?”母亲试探的问我,在这之前,父亲和姐姐们都否决了母亲同样的提问。

  “养啊,为什么不养,养了,我就有钱买玩具手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谁没有手枪啊?就我没有”。

  母亲的眼中闪过异样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说:“小五子啊,你娘的手敌不过你想要的手枪啊。”母亲笑着,我清楚的感觉到她笑得很不自然,有点勉强。事后,二姐悄悄的给我上了一堂“政治课”,二姐告诉我,母亲最想听到我说“不养猪娘好”,二姐还告诉我,即使我也否决了母亲的提问,她还是要养猪娘的,可当时的我,怎能读懂母亲那颗细腻的心呢?!

  以往,我的职业就是玩,想办法让自己玩得开心。

  自从母亲多养了两头猪娘后,父亲给我安排了小小的任务:不让猪崽们跑到门前的田地里糟蹋别人的庄稼。当公猪崽们想往母猪崽身上爬并付诸行动时,母猪崽也是心事重重的,婆姨与闲汉告诉我,猪崽们“思春”了,这时候,背着工具箱的兽医来了。

  兽医用锋利的刮刀帮这些“多情的伙计”的想法转变,让它们变成“无情”的猪,在这场改变猪们命运的关键时刻,我,小五子,父亲封的“猪倌”以及想看热闹的孩子们,是没有权利看这场难逢的“闹剧”的,因为我的母亲早早的就把我们赶到一边呆着。虽在远处,但我依稀看见兽医手中的刮刀轻轻划了一下,顺手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仍到了屋顶上,猪崽们在痛苦的叫喊声中做完了“节育手术”。

  想看个究竟的我与其他孩子们啥也没看到:屋顶上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透过树枝桠的缝隙,可看见生机勃勃的绿油油的田野。这次,母亲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让我没能够看到我想看到的,我讨厌起母亲来,觉得她只顾自己的想法,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时,我甚至希望这帮猪崽们去糟蹋一些别人的庄稼,那时候,我就可以站在旁边看母亲向别人赔礼道歉委屈流泪的样子。

  有时候,猪娘也“偷懒”的,明明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但分娩时却令人大失所望。一般情况下,猪娘可生八到十个崽的,多者可达十七八个。猪娘还在怀胎的时候,母亲就在预支着即将到来的财富与梦想:老三的学费可以交了,学校催了好几回;老四的鞋子该换了;小五子的玩具手枪有了;孩子他爹的草帽早就破了个窟窿,该换新的了;家里的牙膏洗衣粉也快用完了……

  猪娘分娩了,母亲日夜期望的时刻终于来了。不让它喝凉水,猪娘分娩后吃的黄豆与稻米花一一准备妥当,母亲守在猪娘的身旁。第一只出来了,在猪娘痛苦的哼叫声中,第二只也出来了,接下来,一连几个小时,一只也没出来。像西方人顾忌“13”一样,乡下,猪娘下崽顾忌“2”这个数字。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猪娘就下了两只猪崽,这是没办法的事,造化有时会捉弄人的。

  我盼望看到母亲流泪的样子很久了,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没有声音的哭泣,两行热泪顺着母亲的脸颊滴到了粗糙而又红肿的手上,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呆呆的望着地面上两只猪崽,平日的笑脸不见了,脸上的表情生硬。那一年,我读高二,我的学费只凑齐了一半,另一半就指望着猪娘多生几只崽。两只而已,我知道,那一刻,母亲的眼泪为我而流。我也哭了,伤心而又激动的哭了。

  “谁家的猪下两只崽,那一年家里要走霉运的”。村里的老爷爷如是说,并郑重的告诉乡亲们,亡羊补牢为迟不晚,补救的办法就是主户家里要派两个人外出一连讨三天饭,用降低主人家的尊严去驱赶晦气。

  “不防一万就防万一”,老爷爷对不相信这一套的父亲劝导,不管我和父亲怎样反对,母亲会照办的,并煞有其事的说:“哎呀呀,小五子,怪不得我这几天眼睛老是跳。”她那倔强的性格使父亲和我一筹莫展,想阻止她的行动,简直难于上青天。

  母亲打扮成叫花子模样,离乡到异地风餐露宿讨了三天饭。其实,猪娘也就下了两只崽,什么糟糕的情况也没发生,村里的评论也歇息了,村庄还像往日一样祥和与宁静,大公鸡像君王般在门前操场上闲庭信步,偶尔鸣叫几声。

  我一直想了解母亲,但我发现想读懂她真的有点困难,为了老爷爷所说的“万一”,她可以去做乞丐,可以去忍受他人的白眼,可以忍受异乡恶狗狂吠追赶的寒意。是的,母亲的一些行为虽然“背时”,但为了家,为了亲人,没有母亲忍受不了的痛楚,或许,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吧。

  多少年以来,我一直冷冷的看待母亲的所作所为,甚至厌恶她“背时”的行为,却默默的享受着她辛勤的劳动成果,默默的享受着她给予我的爱。在任何场合与地点,我从没对母亲说过一句哪怕是口头上的谢谢;从没说过一句哪怕是口头上的辛苦……

  如今,我已离乡千里迢迢,在没有母亲的叮咛中,才读懂,母亲的唠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可当我读懂时,母亲已经老了,我已不在她身边,我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呢?

  很想,在母亲从田头地边回来时,像母亲迎接我儿时放学归来那样,我接过母亲手中的扁担,递上一杯清茶,端来洗脸水。简单的这些,我却都没能做到……

  愿母亲健康长寿!


发表评论

爱问(iAsk.com)


评论】【收藏此页】【 】【多种方式看新闻】【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文化频道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28888-5359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5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