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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三题

http://cul.sina.com.cn 2006/01/23 14:30   新浪文化

  作者:孙家三

  一

  月亮与童年有关。

  "月嬷嬷,本姓张,骑着马,抗着枪……"月亮升高了,孩子们唱累了,渐渐散去,小村安静下来。

  春天四五月间,农村戌时已过,鸡狗都已睡下了,大人们也都睡下了。孩子们睡不着,还在月亮底下跑,捉迷藏,玩打仗……激烈地奔跑着,快活地大笑着,猛然间停下来,才知道已跑到村边的大路上。小心地躲在老槐树后,等伙伴来找。野外,银白一片,苍茫如水银的湖泊,浩淼而又神秘。远处的喧闹声一时都停住了,小村真是安静。月亮爬得老高,沙白的路上,槐树的影子班驳稀疏,俨然画出。伙伴们终于没人来找,突然意识到伙伴们都散了,各自回家了。心一下子惊惧起来,不敢再望一眼野外,赶紧向村子里跑。腿发软,气发喘,头不敢回,一直跑到巷子口上,才心神稍定。巷子里弥满了水银的气味。石灰粉刷过的墙映着月光,燃烧一般。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动着,枝条如线,桐叶如盘,槐叶如钱。寂静如此让人肃起敬畏。

  在院门外屏息静听良久,才小心推开院门,呀,满院月光!怕敢惊动卧在窗下的黄狗,小心的踏步,挨到水缸边。双手撑住缸沿,用力探身,把头埋在缸中,牛饮一般,喝上一肚子凉水,然后,惬意的看着缸中晃动着的不规则的月亮。黄狗老实地卧着,毛色被月光照得发亮;墙边一角暗影,柔和而安静。这月光真让人舍不得走进屋里。

  此刻,最担心的是屋里忽然响起父亲的呵斥声,好在没有。进到屋里,月光也跟进屋里;合上板门,月光留住了一半。屋子里更静,听得到父母均匀的鼻息声,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悄悄爬到土炕上,和衣躺在角落里,这颗心才沉到腔子里。也许睡在炕头的父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也许睡在身边的母亲也在为我庆幸吧!明天少不了要挨父亲的训斥,但毕竟是明天了。

  二

  月亮与青春有关。

  花前月下,自古是才子佳人的浪漫。月上东山,华光袭人。情人分别出发,抵达花坞柳巷,约会桑间濮上。娇语卿卿,柔情我我;拈花为媒,指月为证;多了些缠绵欣悦。只不知是分头回来,还是结伴而还。与我记忆中的月亮殊不相类。

  同乡五六人,男女各半,在离家千余里的异乡,在八月桂熟,三五中秋之夜,登上学校后边一座小山,望月怀乡。登山之时,气喘如牛,忽略了月光,只是树树影黑,山山石滑。登上高处,山风一吹,热汗全无,通身凉凉一片。找了处东向面月的岩石住下,或坐,或蹲,或倚。月亮刚升在远处低矮的山顶,其大如轮,色如柠檬。月照苍茫如海,远处景物几不可辨。许是月寂,许是风凉,几人静默,一时无话,有人便说些同学时欢乐事。两个女生,许是因为比我们晚来一年,初到异地,又值中秋,怀乡情绪渐深渐浓。望月人各有怀抱,话并不投机。有山风在吹,秋草抖动,秋虫长鸣。因其境过清,有人建议每人唱支歌子。那位一晚都不曾开口讲话的女同学,一开口却是:"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小蝴蝶贪玩耍,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它……"淳朴的歌表淳朴的情,十几年过去了,歌声犹在耳边。月亮渐高渐远,变作一只玉盘,山中苍茫一变而为澄明。近处松针尖尖发亮,远处山下一派深邃。明月冷青松,满山溢满松脂的味道。每次回想,那晚的月光竟是松脂一样的气味。

  三

  月亮与故乡有关。

  我和朋友是喝了点酒后来到户外的。

  其时已是晚上九点以后。明月当空,皓月千山。村人多已阖门闭户,街巷空寂。倒是出得村外,闻得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和大人的争吵声。村头有几排简易的蚕棚,有灯光从门和窗的缝里射出来。正是今年最后一茬秋蚕上山的时候,大人忙得顾头顾不上脚,孩子也跟着遭罪了。我们的脚步声引来几声犬吠,怕引得人们探看,我们便轻下步子,绕道而行。

  田野刚刚卸了盛装,秋收过的土地还有些松软,很少找到地里还有直立的秸杆,依稀可辨的是沟垄间遗下的秧叶,脚踏上去,湿湿的,不发出一点声响。酒劲未过,倒不觉天冷。脚步轻快异常,不觉已离开村子老远。我们没有顺路走,像两尾鱼在月的大海里游,随意西东。走过"滑梯子",走过燕子树下,走过十五队林场,走上"歇脚岭"。这个岭并不高,但很长,一条重要村路从岭上通过,南来北往的人谁走到岭上,没有不停下歇脚的,因此得名。这里比周围都高,四下了望,开阔无碍。我们坐下,感受皓月千山的写意。回想一路走来,竟然都是儿时嬉戏玩耍的地方。"滑梯子"原是一面陡峭的土崖,细沙如面,在上面挖一些凹坑,便成梯子,可供上下攀爬。如今,早被雨水冲刷,坍圮掉了。燕子树多年前就被砍掉了,现在整条沟已变成一片平坦的底地,栽满了杨树。十五队林场原来丛生了无数的灌木、荆棘,经常飞出山鸡,跳出野兔的,似乎可以藏得下千军万马。林场毁坏以后,全部垦为田地,裸露在人们眼前的林场是这般局促,似乎几步可以跨过。回想这些变化,不由人不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月在中天,被几丝云缠裹住,四野一时暗了下来。一会儿,月亮又从云中走出来,大地回归澄澈。这澄澈里,能数得清每一道沟谷,每一道山梁;这澄澈,也让人的心一片通明。我羡慕朋友能经常走进这样的月光,得以一遍遍亲近故乡的山野,亲近远逝的童年。朋友却道,他并不经常出来,村子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并没有几个如我一般的闲人。我想,我也不是闲人,但我有闲心而已。

  酒已醒了,觉出两腿有些乏了,但我们还要顺路走下去。就在岭下,有两条小溪在那里交汇。夏天里,隔老远就能听到流水声。"咚咚"的声音,是流水挤开水草,跌下一个深潭;"哗哗"的声音,是潭水流出,碰着一些溪石。这些声音,我是多么熟悉。不去月下听流水声,不算是作故乡月下游。但近了,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到了溪边,只看见沟坎的影里,一线细水无声的淌去,转到无遮拦处,勉强漾起几点细碎的银片。朋友说,沟趟子都被承包到户了,户主雇了推土机,挖了两边的土把沟添满了。明年春天就会种满杨树,哪里还会再有深潭流水呢。

  哎呀,我到哪里再去找我那月光下弹着琴弦一般流着溪水的故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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