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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香江祖居

http://cul.sina.com.cn 2006/02/09 17:48   新浪文化

  作者: 黃奇峰

  回家

  飛機衝出了蔚藍, 著陸香港大嶼山新機場的鮮綠. 我下了機,行色匆匆, 心情鉛重, 問明輕鐵的車資和祖居在香港下車的地點, 就急不待地乘輕鐵直奔香港站下車, 再乘[的士
](出租汽車)回那我一生從未曾住過的祖屋.真是無巧不成書, 那晚天公也心情鉛灰, 一臉陰霾黑暗, 還滴瀝滴瀝地垂淚, 像一位孝悌之人, 思親心切緊張惦念而暗然落淚. 雖然我間中也來過西環這裡探望過老爸, 但都是大白天來的, 很少在晚上, 更不會選在下雨天的晚上, 所以在昏暗中就吩咐不出正確的地點給司機先生停車. 司機先生見如此就乘機多拐一點路, 卒在我的睜大[近視眼]下找到了祖居.我還是給了司機先生一點小費.

  拿下簡單行李, 因為未有鐵閘鎖匙, 就在隔壁樓下的餐館借了電話, 打給老爸, 說我已到了門口, 老爸還親自下樓來開鐵閘的大門給我進去.

  依舊是一幢四層樓高没有電梯的唐樓. 老爸己在此蝸居三十多個寒暑了. 購買此產業時我已大學畢業在遠離港島的新界執鞭.祗有爸, 繼母和她與爸生的五位弟妹安居在此. 我和胞弟都在外賃住.

  其實自從我二歲多失恃, 胞弟出世後數月喪母, 我們二兄弟便和祖母姑姑在鄉下居住.父親在香港做生意, 很少回梓. 大家很少見面, 見面都很生疏. 可是我們父子心靈還很相通, 在士改後, 我們申請出國依父被批准後乘船抵澳門碼頭, 很多年未見過父親, 我依然能在人堆中認出父親. 連祖母也讚我眼力好, 因她自己都認不出兒子來.

  大學畢業後, 在港做了幾年事, 七三年九月我因不喜歡香港的政治和居住環境就移民到美國去了, 在一間大

化工廠做事. 雖然後來轉行做生意, 也常來港和祖國辦貨, 我也很自動住在酒店裡, 貪圖方便吧.每次回港就第一時間到這裡來拜會老爸, 大家出外吃餐便飯, 共敍天倫.

  這次回港純因高齡老爸不慎跌倒,並驗出個高血壓症來.剪不斷血濃於水的牽掛,我放下生意, 千里迢迢飛回港, 祗為多看望他一眼, 煮點我在外國學會煮的中餐給他吃, 意思意思地作為反哺.

  鐵閘開了, 他還是硬朗朗地聳立在我的跟前. 我握著他溫厚的手, 說:[ 爸, 您好!] 他答:[ 回來了.] 幾十年的分居異地, 父子竟生疏得像客人的水淡.千言萬語就惟有用這古老的中國方式來表逹吧. 這也難怪, 我們父子一生生活在一起的時光加起也說不上一年. 我和胞弟就像是極外人, 何必去攪亂他和繼母一家人的和諧. 幾年前繼母因車禍往生了, 五位弟妹也相繼移民往美國. 這裡就是空巢了. 三叔從港高官退休移民在加拿大頤養天年, 前年回港也念及兄弟情誼, 也是第一次在此下榻和他哥哥敍舊. 這次我也放棄我以往的那一份固執, 來和鰥居的父親同住, 以免來日遺憾. 老爸把靠近街口的騎樓房給我作居停, 讓我看看街景, 讓我緬懷童年我住在對面街店裡常站在窗前觀看街景的情形, 可惜舊居己拆掉, 代而立在其處是一幢二十多層的大廈. 童年的巢和夢已蕩然無存, 祗有海水和賣鹹魚的鹹味還在空中彌漫. 街道兩旁因是專賣海產的,一街之隔的南北行街, 是蔘茸區, 政府常鼓吹遊客到這裡買藥材和海味, 還很鬧熱, 日間夜裡, 電車, 巴士, 汽車和人聲交織成一支城市的交響樂, 歡迎我這幾十年漂泊異鄉游子的歸返.

  煮粥

  老爸已是八四高齡了.

  我怕他吃太多白米粥, 無益, 就在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小包糙米, 麥包和純豆漿諸類的食物來作早餐. 我趁鐘點女工周末不上班, 就早起煮糙米粥給爸吃. 糙米粥食了耐餓本是鄉下窮人的食物, 想不到現在竟成了我們這些有文明病的人的療養餐.

  我和老爸早上很早就醒來,老來睡不多, 大家就圍在電爐旁守著一鍋粥. 因為這是我離家數十年第一次在[家]用電爐煮粥, 怕滾瀉了, 所以格外小心, 也順便和爸閒話家常. 我提到我們小時早晨上學, 住在店中就是這樣煮粥的, 而且是和弟弟二人在洗完茶具和清潔痰壼後匆匆忙忙吃了就走. 一家人要等到星期天才有機會一齊享用家庭樂的早餐, 可是爸每星期天都因周末晚上有應酬, 星期天要十時多才起身, 餓到我們肚子咕咕作響. 大家說說笑笑, 好像又回復到兒時的兒趣, 爸也不見精神那樣萎靡不振了.那一鍋粥, 由滾到熟, 由猛火到小火, 由米直到米彎到開米花, 足足費掉了個多鐘, 可是在笑談中好像很快就過去了,

  通常小時佐粥的餚都是鹹烏橄欖, 蒸乾的黑豆, 花生米, 甜楊桃絲諸類的東西, 但現在這類東西己幾乎絕跡, 賣這些東西出名在南北行街橫巷裡的[斗記]也早己關門大吉了.我們就用前天汕頭客人送給爸作禮物的潮州小紅槽魚(我在港的潮州菜館請內子吃過, 不過內子說這些是廣東人餵貓吃的貓魚, 哎!誰叫我們鄉下山地多, 耕地少, 窮困也)和隔夜的芥蘭菜亂搭配送粥, 雖然不是很道地的潮州粥風味, 倒也吃得我們父子二人盤空碗空鍋空瓦煲也空, 四大皆空, 逸趣橫生.

  晚餐我炒了一碟芥蘭青菜和一小碟肉絲佐飯.

  煮茶

  街上的暑熱蒸著我急急的腳步. 汗水像湧泉濕透我的衣裳. 商店裡超冷的冷氣即時把我冷卻. 污濁的空氣嗆著我不習慣的喉嚨. 晚上的車聲和市聲構成擾人清夢的噪音, 再加上高溫和不習慣睡覺時開冷氣,我睡不著. 夜間的巴士像開進我床下接客的胡鬧. 電車隆隆搖晃像在鬧

地震.那穿木屐的無良市民早上四時在街上行走把他的擾人清夢的[敲打樂]單打獨奏.我眼光光地看著天上的一片白在
天花
板上出現. 出神地奇怪兒時我怎能在對面街那幢舊樓呼呼地奏響搖籃曲編織著美夢.終於我這條過江龍就被煎熬成一條病蟲了. 我吃了幾天隨身帶備的成藥, 不見效, 又吞了幾包港產西藥, 病情不減反加. 老爸見我如此不濟, 就煮一劑[源吉林]加薑給我喝. 我再次嘗到老牛舔犢的情深. 記得是五十多年前, 那是一個初春的日子, 我感冒了. 十多歲就很獨立會私自去看中醫, 我這位心急的人, 那一天就把[子母茶]全服下. 晚 上就肚痛得要命, 爸沒和我一起住, 我漏夜打電話給他, 他半夜裡也從跑馬地睡夢中趕來西環看我.

  這次他煮茶給我服用, 我就感恩地和他到屯門的一間道觀去拜祭祖父母, 親娘和繼母. 老爸多高興我這天主教徒肯伴他去道觀, 他立意告知我如何乘車如何走向道觀, 可想要把祭祖的重擔卸下給我這個長子嫡孫來挑擔.

  離情

  日子真是飛快, 探望的日子就快告一段落了. 我要回去了. 但字眼又像不妥, 為麼要回去? 這裡也是我的家, 我父親的居停, 可算是我的祖居; 但我在海外尚有一個家, 有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我在七零年初就移民美國了. 為什麼以前要離鄉背井, 要到外國漂泊呢? 我苦思不得其解.不就是為求過好一點的生活嗎?可是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值得嗎?.中國幾千年來的移民是為什麼?兵燹, 天災, 暴政…..可說是元凶.

  雖然這裡晚上蟑螂和老鼠在熄燈後會出來操演,從那雜亂污穢的後巷向我的祖屋攻佔.幾盆青青的盆栽將會點綴著冷清清的空巢. 屋後的晒衣竹竿上晒著一串串的童年往事和我們成長的數據. 雖然海外有乾淨清潔的家園,清新的空氣,林木蒼翠的庭院, 我無視這裡這些負面的骯髒雜亂. 這裡有溫馨親情的籠罩, 有我斬不斷的根, 割不斷的臍帶.香港和一水之隔的大陸就是我的發源地, 我的根. 祗是我走後, 這以前熱熱鬧鬧的古老大屋又將留下一個孤伶伶的老人.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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