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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

http://cul.sina.com.cn 2006/02/27 14:38   新浪文化

  作者:而多

  正月初九,母亲和父亲去火车站送我。春运人多,检票员不让父母送我进站台。母亲磨了半天嘴皮子,检票员也不为所动,母亲实在没辙,就只好在候车大厅跟我作最后的告别。母亲还是那些话,要我注意身体,多喝牛奶,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谈谈对象,她说我一个人在外地生活太孤独了,她很心疼。我用力地点着头,希望她能安心。

  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攥在手心里,父亲看得有写吃醋,于是要去给我再买些水果。我急忙叫住父亲,说已经很多了。但父亲还是执意要去。父亲转身的时候我听见了他咳嗽的声音。昨晚母亲钻进我被窝和我聊天的时候我也听到过几次这样的咳嗽,我知道父亲在偷偷听我和母亲说话,他也想知道女儿的心事,却难以像母亲那样亲密。

  我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小时侯我伏在他背上看灯会、逛公园的情景。现在父亲比年轻时胖了,背也驮了。我小的时侯他很精神,背也很直,但当他驮起我的时候,他的背会调整到我舒服的弯度。

  在人缝中我看见父亲在对面几个食品摊间来回走动着,后来我终于看见他在一家摊位前站定,他的旁边也站了位顾客,那个人又瘦又高,脖子很长,他和父亲都在往自己的口袋里面放橘子,父亲和他站在一起,显得脖子很短,像故意缩在衣服里面似的。小时侯我经常在父亲的怀里睡着,醒来的时候总是会看到父亲挺拔的脖子。

  那是父亲吗,我突然恍惚起来,父亲的咳嗽声又传来了,尽管周围人声鼎沸,但他的声音却十分真切。我突然明白父亲是老了,他的背驼得厉害,所以脖子也短了。

  母亲反复嘱咐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见我不住点头,眉头才稍微舒展,母亲有个特点,每当紧张或激动之时总会眉头紧皱,所以她眉毛的流畅程度从小对我就是一个信号,从母亲脸上我可以很好的察言观色。

  记得一次我数学考试不及格,老师要求一周内家长签字,那段时间母亲一直眉头紧皱,我猜想恐怕正在

更年期,硬是等到周末母亲闲下来,眉头稍微伸展之际,才小心翼翼拿出那张已经皱巴巴的试卷。母亲一看眉头立刻拧成一把,这个信号让我紧张不已,于是胡编乱造这次考试班上几乎全军覆没,及了格不过寥寥几人,而我考了58分,其实还算名列前茅。我口沫横飞把母亲的眉头说得终于舒缓下来,她大笔一挥在我光荣的58分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母亲现在退休了,脸上的皱纹多了,眉头却平了,只在离别时会变成小时候我不喜欢的形状。我主动握住母亲的手,从她眉毛一闪而过的弯曲中我知道了她的意外,以前的我从来不会主动握她的手。母亲随即对我笑了一下,惊喜被她隐藏得很好,她不想刻意表现出的喜悦成为我们继续谈话的尴尬。

  母亲朝对面的父亲看了一眼,有些惆怅又有些得意地对我说,秦叔叔很羡慕我们一家人。秦叔叔是母亲和父亲共同的朋友,他们曾一起在云南待了八年。后来知青返城,但回来后他们工作忙这些年来也没怎么见面,现在他们老了,闲下来了就经常聚会。秦叔叔的妻子比她小五岁,很漂亮,但是最近他们的感情却出现了危机,妻子要和他

离婚,而且女儿和他的关系也很紧张。秦叔叔很爱喝酒,每次喝完白酒还要喝啤酒,父亲很仗义,总是陪着他。

  父亲抱着一堆橘子向我们走来,母亲看着父亲对我说,秦叔叔跟你父亲说那天他来我们家喝酒看见你把头靠在你父亲的肩上让他很羡慕。母亲的话让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当时我不由自主地把头靠在了父亲的肩上,其实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对于那天我还记得父亲一直眉飞色舞,喝了不少酒,但秦叔叔却一脸落寞。

  父亲笑呵呵地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橘子递给我,我接了过来,对父亲笑了笑。父亲说先吃一个解解渴,虽然我一点都不渴,但我还是吃掉了整个橘子。吃橘子的时候我两眼的余光感受到了父母的注视,在旁人看来他们一定口渴难耐,而我这个贪吃的女儿却只顾自己。

  父亲见我吃完了一个橘子,看我的神色像是美味无比于是又递给我一个,我笑了笑说,不吃了,火车上上厕所不方便,你们尝尝吧。父亲于是把橘子掰了一半给母亲。母亲接了过来喜气洋洋地吃了起来,谁知道刚吃了一小块就皱起眉来:“好酸。”听了母亲的话,父亲立刻不安起来。我接过母亲的橘子,边吃边说道:“还是老爸了解我,知道我爱吃酸的。”

  父亲见我吃得开心,这才放下心来,自己放了一块橘子到嘴里,嚼了一下脸上的动作就立刻僵住了,母亲见状幸灾乐祸地笑道:“酸吧,你还不相信。”“酸倒不酸,就是有点凉,刚才牙齿惊了。”父亲辩解到。

  “我们现在吃不得酸东西,这个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有人笑你一个老头子牙齿不好用”,母亲还是像年轻时那样好胜,不给父亲台阶下。“哪个说我老了,我现在才53,联合国规定45岁到55岁都是中年人”父亲不肯认输。“对了,你还比我大两岁,你可能该算老太太”父亲觉得自己狠很地将母亲挖苦了一番,所以得意得嘴角上扬起来。母亲本来和风细雨,一听父亲的话,眉毛立刻拧成两股绳了。

  我见势头不对,立刻跳转母亲的思维道:“妈,时间不早了,我要进站了。”母亲看了看候车室的大钟,见只有二十分钟就要开车了,只好说:“好吧。”母亲站起身来,拿起我的包就径直走去,父亲拖起我的箱子跟在母亲后面,我拎起那袋橘子看着父母的背影。我看见母亲抬起另一直手在脸上抹了抹,我知道她哭了,我想象得出母亲现在眉毛的形状。父亲的脖子很短,好象比刚才还要短。我又放了一块橘子进嘴里,还是很酸。

  母亲又和检票的人说了半天,他们还是没让母亲和父亲进去。我对母亲说,妈,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眉毛揪成了曲折的弯度,我知道母亲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在我面前流下来,她依旧倔强。父亲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还是以前木讷的表情,但我已经心领神会。

  “我走了”我微笑着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接过父母手中的行李,随着人流朝前涌动,我没有回头,我想象得出父母此时的神情,橘子的酸味还在嘴里,我想这一路,这橘子可是有得吃了,可能到北京,我的嘴都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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