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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跨世纪(三)

http://www.sina.com.cn 2002/07/16 16:43   北京文学

  冯小檬没开灯,楼梯上幽暗一片。

  泗溪寨子上早已沉寂下来,孙以达只穿了一双袜子,无声地往楼上走去。晚饭后,他一直在厢房里等待着。他极力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天一模一样,记了一会儿日记,看了一阵书,遂而就熄了灯,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其实是悬着一颗心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到冯伯妈走进院坝里关朝门,听到她催冯小檬可以上楼睡了,听到她一一关上堂屋的门,灶屋的门,回进自己的外室里去。他还听到冯小檬大声说:"妈,那我就去睡了。"

  遂而就听见冯小檬上楼的脚步声,打开楼门的声音,躺倒在地铺上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板,他几乎能嗅到小楼上那股混杂着冯小檬体味的气息。他真想马上就跑上楼去,但他克制着,他晓得冯伯妈年纪大了,不会上床就睡着,就是刚睡着那一会儿,她也会惊醒。他耐心地焦躁不安地期待着。

  后来连冯小檬都急了,她在楼板上轻轻地叩击着。孙以达凑近窗户,往冯伯妈外室那边瞅了一眼。看清老人家的灯终于熄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厢房门,鞋子也不穿,踮着脚尖走上楼去。

  一进楼上小屋的门,孙以达就被冯小檬的两条臂膀紧紧地搂住了。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情人般嘴贴着嘴狂吻起来,没个够。

  孙以达说他天天晚上都想上楼来。

  冯小檬说她总感到妈的眼睛盯在她背后,她不敢。不过夜深人静时,她总给他留着门,可他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孙以达说,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提示。

  冯小檬说她还是怕。

  孙以达说他等待得快绝望了。

  冯小檬说,那你为啥拖这么长时间才上来,我的心都等焦了。

  孙以达说,我还不是受了你影响。

  冯小檬突然冒出一句:"我舍不得你离去。"话一出口,眼泪就淌了出来。

  孙以达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说:"不是讲好了,离了婚,你就来省城找我嘛。"

  "那是说说的。"冯小檬躺倒在地铺上。

  "哪个和你嬉着玩,我是当真的。"孙以达再次申明。

  "我晓得你当真,可你以为,"冯小檬赌气地在地铺上坐了起来:"在乡间离婚,也像你们省城那样简单啊。"

  "咋不简单,他不是裹上了其他女人,也直接了当对你摊牌了嘛。"

  "话是这么说,就不知真做起来……"

  "做起来咋个?"

  "扯皮得很!你不知,这可是一件大事,两头的老人,娃娃的归宿,房产,还有钱,哎呀呀,我一想起来就烦,脑壳都要炸了,你、你又不能在身边替我出出主意。"

  孙以达被她说得六神无主了,他也晓得,在贫穷偏僻像泗溪这样的地方,离婚是一件让人十分丢面子的事情。尤其是女人,哪怕所有的错都在男人-边,离了婚的女人还是被人瞧不起。以后再出嫁也难。

  他能说什么呢?

  "反正我在城里等着你,你随时随地给我通消息。"孙以达沉吟着说。

  "咋个通消息啊?"她的声音像在哭。

  他尽量说的简单、轻描淡写:"可以写信,遇到急事,还可以打长途电话。走之前,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你。"

  话刚落音,冯小檬整个人向他扑了过来,响亮地吻了他两下:"我就晓得,你有一副好心肠。真离去了,能在电话里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呀。来,来呀,以达。"她亲热地唤着他。

  她愉快起来的情绪感染着他,他垂下头去吻她,轻柔地抚摸着她。她又哼哼出声了,那一阵一阵的喘息,似呻吟,又像轻唤,其间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诱导:"好,噢,好,太好了,你比原先强多了,真的……你要记得,是我教会你的,不要忘记……"

  楼板像小舟般轻摇轻晃着,一阵一阵快感在孙以达的全身弥散。像波涛轻拂着他,如和风中送来晚笛。在冯小檬轻柔低缓的吟唱声里,孙以达感觉眼前的花蕊展开了,-片片花瓣像花雨般向他迎面洒来,他向着花雨扑去,他拔散着温馨的花瓣,他贪婪地吮吸着那股醉人的气息。哦,从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幸福和欢乐,如此地心荡神迷,如此地令人陶醉。

  "嘭!"一声骤响,门被撞开了,有一阵风带进来。遂而,灯亮了,几声重重的脚步踏进屋来。惊得孙以达和冯小檬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冯伯妈怒气冲冲地站在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直发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都气歪了。

  下篇省城

  孙以达没有想到,他一年的下乡扶贫生活,会在这么一种沮丧的情况下结束。他和冯小檬之间会在这么一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分手。

  是的,他和冯小檬偷偷摸摸的爱情败露以后,没有得到依依惜别的机会,更不可能有时间难舍难分地离别。但他还是给冯小檬留下了省城家中和编辑部的地址和电话。

  冯伯妈在这一点上还算通情达理。她对孙以达说,自己出了嫁的女儿和从省城来的还没成亲的小伙子睡到一处去,不是啥子光彩事。她也不会敲锣打鼓地闹开去,小檬得要脸面,她更要脸面。再说,孙以达扶贫这一年,终究还是给泗溪寨子上的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她更不忍心就为这件事,毁了孙以达的前途。

  但她要求孙以达赶紧搬离她的家,她也逼着冯小檬,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娘家。冯小檬试图反抗,想央求当妈的宽容她再住几日。冯伯妈坚决不答应。她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冯小檬,并说,女儿若不听她的,她立即就到砖瓦窑上,去把她父亲冯元龙叫回来,同时让人捎口讯,让冯小檬的男人到泗溪来。

  看当妈的说得这么绝,冯小檬当时就软下来了。

  眼见自己心爱的冯小檬离泗溪而去,孙以达心头真不是个滋味。但他心底深处,并不仇恨活活拆散他俩的冯伯妈。她能这么做,不朝外声张,孙以达心里已经是十分感激的了。

  回到省城以后,他期待着小檬的来信,他甚至于还指望着有意外的惊喜,哪一天会在家中或是编辑部接到她的电话。

  开头那些天,这种盼望和期待是那么强烈,强烈得几乎影响他的看稿、组稿工作和生活,强烈得他连连失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留下冯小檬的联系电话和地址。

  现在他只有等待,无奈地等待下去。

  他很快适应了早就熟悉的上班生活,省城里喧嚣的人潮车流,省城里的高楼,省城里快节奏的生活,让他感觉到和泗溪乡间绝然不同的生活画面。在泗溪,他常常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知做什么好。在省城里,时光流逝得是这么快捷,省城社会里有这么多的诱惑。

  当冯小檬两个月毫无音讯的时候,孙以达就预感到也许她将长久地不和自己联系。他猜测过,她是不是不慎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弄丢了,这是城市人常有的借口。可发生在她的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再地回忆起最后那段时间,她对他的缠绵和感情,她相信她决不会发生这样的差错。

  当冯小檬半年多没有任何信息的时候,孙以达晓得这件事得划上句号了。一定是冯小檬在离婚这件事上,遇到了阻碍。也许她根本就挣脱不了婚姻的羁绊,也许她当时对他说的男人的态度,本身就不可靠。她不是也忧心忡忡地说了嘛,说起来是一件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情。

  至于和丁婉怡之间的恋爱关系,已经彻底地断了。暑假期间,从北京回来的同学告诉他,丁婉怡有了新的恋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东北人,也是研究生,他们正在筹备着婚礼呢。其实婚礼不婚礼的,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同学不无神秘地告诉他,他们早就租房住在一起了。

  最令孙以达吃惊的,是他听说了这一消息的无动于衷。其实,当他和冯小檬近乎畸恋的关系开始以后,他就把远在北京的丁婉怡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彻彻底底。大学时代,人们说他们大学生的恋爱不过是打打草稿的时候,孙以达听了以后还有点耿耿于怀,认为这是侮辱了他和丁婉怡之间真挚的感情。现在想想,社会的世故和议论,确确实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和冯小檬在泗溪的相恋,是治愈失恋的最好的良药。就冲这一点,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感谢冯小檬的。

  一年过去了,孙以达彻底地绝望了。不论是什么原因,看样子,冯小檬是不会来找他了。实事求是地说,孙以达虽然时常想起她来,但他一点不像头一次失恋时那么痛苦。

  头一次他认定丁婉怡背叛了感情、背叛了他;这一次,他为冯小檬设想过种种原因,却从不承认冯小檬会在感情上背叛他。他只是觉得,冯小檬肯定是万般无奈,不得已才没到省城里来的。思念她到十分冲动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设法去找她。虽说没有她的地址和电话,但认真要找,也是有办法的。比如泗溪寨子上有老乡到省城里来,来编辑部里找过他,他在招呼老乡到伙食堂吃便饭时,随口问一句,冯小檬的婆家在哪里,也是能问到的。可是真问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真会专程赶到陌生的乡下去找她吗?即便找着了她,她没有离婚怎么办呢?或者往好处说,她离婚了,他真下得了那么大的决心娶她么?

  孙以达的心是虚的。

  两个人在厢房楼上的小屋里亲热缠绵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把一个乡间结过婚又离婚的女子娶进省城,当自己的妻子,天天在一起过日子,又是一回事。她的工作咋个办?她文化程度不高,找不着工作怎么办?她又如何面对他在省城里的亲属、朋友、同学、同事,一时找不着工作,也像在泗溪一样,就让她在家中做家务,煮饭给他吃,婚后的那一份日子,他负担得了吗?

  孙以达想都不敢往下想,于是他便抱着任其发展的态度。

  时光在流逝,年龄在大上去,编辑部的那一份工作,是安稳和胜任的。周围的人们不时地在有意和无意地提醒着他,该找个对象成家了。和他同时毕业在省城里工作的男女同学,一个个先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一个窝。老同学聚会时,人们调侃他,快成老大难了。编辑部的同事,朋友,时而也会对他涉及这一话题。家中的老人,就更别提了。早在暗中托了人,为他四处寻找可以介绍的对象。

  他心中何曾不想呢,特别是和冯小檬有过灵肉相通、肌肤相亲的关系以后,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感觉是难耐的强烈。他时常在心头说,只要有合适的,他会很快地就结婚。他在编辑部不张扬,但是下班以后,双休日里,他开始频繁地到酒楼、茶室、咖啡厅去和热心人们介绍的各式各样的姑娘见面。省城里叫介绍对象,如果在泗溪乡间,这就叫相亲。每次去,孙以达总会想起乡间的这种叫法。而每次见面,不管对方漂亮不漂亮,胖还是瘦,个儿高或是矮,他的心目中总有一个标准。问他是什么标准,他又说不上来,其实,他是在寻找一种直觉。这直觉就是他和冯小檬相爱时得到的,但他又说不出口。初次相见,什么样的省城姑娘能带给他这一直觉呢?走马灯似地看了好久,相过许多次亲,孙以达一个姑娘也没看上。

  童玢玢就是在这段时间出现在孙以达生活中的。

  其实,童玢玢一直就在孙以达的生活里,她是编辑部的编务,天天和孙以达见面,市属人民团体压缩编制以后,她又兼着市文联各部门的收发和打字员。人们都说她能干,把原来三个人干的事情,一个人顶下来了。可她作为一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太一般了,不是说她不漂亮,实事求是地说,打扮起来,她还是很出众的。可她就是太瘦了,人们背后说到她,不带任何成见地,就会摇着脑壳情不自禁地说:"太瘦了,她怎么吃了就不长肉呢?"

  知识分子还喜欢用简洁的字眼,有的人就用两个字形容她:奇瘦。

  看起来这两个字没啥子贬意,但其中隐含着的意思,对童玢玢就太不利了,那就是说她身为一个姑娘,一点也不性感。也许她就是吃了这个亏吧,工作多年了,没见她有啥固定的男朋友。当然,也有人说她,处长家的千金,眼界高,一般小伙子,看不上眼。于是就落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现状。

  孙以达和她亲近起来,纯粹是因为工作。有一篇自然来稿,他读来觉得不错,想送给编辑室主任看一下。可来稿是手写的,字迹有些潦草,他就拿去请童玢玢打一下。

  按惯例,童玢玢打出样稿,拉出一个草样,送来请孙以达校一下。快下班了,编辑部办公室里就孙以达一个人,童玢玢走进来,带进一股优雅的香气。孙以达一抬头,看见童玢玢穿着一身绣花的连衣裙,来到他的身旁,恍然间,给刚从稿纸上抬起头来的孙以达,一种飘然而至的感觉。他不由得多瞅子童玢玢两眼,赞叹道:"好雅唷,玢玢,晚上有约会么?"

  "我哪像你啊,"童玢玢笑道,一边俯身把样稿放在孙以达的桌面上,一边说:"走马灯似地和姑娘去约会。告诉你,可别挑花了眼。"

  "哪里啊。"孙以达自嘲似地坐直了身子:"还不是朋友们热心,不去岂不扫人家的面子。"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正大光明的事。给,"童玢玢指了指稿子:"我给你打出来了,你看一遍,校一校,交给我,我可以把定稿印出来。原稿在下面。"

  "好快啊,玢玢,谢谢你。"孙以达道过谢,童玢玢又像进来时一样,飘然离去。

  可她留在屋里的那股雅致的香味儿,仍在屋里弥漫。孙以达不由嗅了嗅鼻子,转过脸去,朝童玢玢离去的门口瞅了一眼。

  离下班还有一点时间,处理完事情的同事们都已走了,编辑部里很安静。孙以达拿起打印稿,一口气就把这篇准备送审的爱情小说读完了。读打印的稿子,比读作者手写的稿子感觉好多了。孙以达改正了几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删去了一两段不拟发表的段落,一看表,已到下班时间,就把稿子放进提包,带上办公室的门。

  路过童玢玢编务兼打字室门前,见她还在,孙以达从包里把稿纸取出来,走进去说:"玢玢,稿子我校完了,明后天,你空闲的时候,给我改过来就行了。"

  童玢玢坐在电脑前,接过稿纸问:"错的地方多吗?"

  "不多,就几处。"

  "那你等等,我一会儿就给你改出来,把定稿给你。"

  在市文联,一身兼三职的童玢玢也是个忙人,一会儿要跑邮局,一会儿送机要,几乎天天都要给各个协会打印会议通知和简报。孙以达见她这么主动,说声:"那就谢谢你了。"就站在她的身后等。

  童玢玢一边翻动着孙以达改动过的地方,纤细的手指一边灵巧地拨动着键盘,看到孙以达删去的一段描绘,她的双手停下来,脑壳向后一仰,问:"为啥要删这一节?"

  童玢玢的头往后仰得太突然,一头乌发恰好靠在孙以达的胸前,孙以达顿时觉得有些不自然,他稍往边上移动一下身子,眼睛朝荧屏望去,只见他示意要删去的那一段,正是恋爱小说中的性描写。他万没想到童玢玢会问出这一话题,愣怔了一下说:"这是个还没发过东西的作者……"

  "没发表过东西,你就给他乱改啊!你们这些大编辑也真是的。"童玢玢一脸的耿耿于怀:"要我说啊,这篇小说,还就是你要删去的地方好看。"

  "你看了?"

  "下午一边打,我一边就看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写得还真动情。你说是不是啊?嗳,你坐啊!"

  说着,童玢玢拉出一把椅子,让孙以达坐。

  孙以达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讨论起稿子来。他在她拉出的椅子上坐下,几乎是挨着童玢玢,她身上那一股淡雅的香味儿又袭了过来。

  孙以达第一次和童玢玢这么近地坐在一起,从侧面望着她,他发现她瘦虽瘦,但脸色润泽晶莹,身上的线条率真硬朗,别有一番风韵。

  "嗳,删不删啊?"她转过脸来望着他,一下子捕捉到了他专注的目光,她不觉一怔,两颊上有些红了。

  孙以达也觉得有些不自然:"那么,这样吧,我再看看。"

  他伸过手去,想接过鼠标,慌乱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童玢玢的手冷凉纤细,瘦瘦的骨节突出,却也细腻柔滑。

  "你今天是怎么了呀?孙以达!"她责备地嗲声嗲气地叫着,左手在他的身上拍打了一下,并不抽回自己被他抓住的右手,反而把身子朝着孙以达靠了过来。

  孙以达一转脸,看见了她那连衣裙薄如蝉翼的滚边和玲珑的曲线,他脑壳一热,也不知怎么的,捧住了她的脸,就吻了起来。

  童玢玢起先受惊地弹跳了一下,似要挣脱着离去,但孙以达一吻到她的嘴唇,她便轻轻叹息一声,像是无奈地任凭他吻着,脑壳轻摇轻晃着。继而嘴唇上有力地回吻着他。

  他们不顾一切地吻得那么久,以至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才分开了一下。童玢玢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孙以达的肩,低沉而又清晰地问:"你爱我?"

  她的眼睛睁得这么大,这么亮,孙以达想要回避也回避不了,他眼里冒着金星,惶惑地面对着她,点了点头。

  "要死了,门敞着,窗户也开着,幸好已经下班了。"童玢玢跳起来,先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又小跑着穿过窄长的房间,把门"砰"一声关上:"门窗关上了,你热不热?热的话,我把空调打开。要下班了,我已经关了空调。"

  孙以达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童玢玢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遂而张开双臂,向孙以达扑了上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着。

  搂着童玢玢再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孙以达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最先说的,讲童玢玢不性感。他一和她接吻、拥抱就感觉到了,童玢玢性感得很。她吻得那么投入,她拥抱他的时候全身都在扭动,似要把整个身子贴到你的身上去。

  孙以达承认,要不是在机关的办公室里,要不是刚和童玢玢相恋,他真克制不住了。

  这天的晚饭,孙以达是和童玢玢一起在外面饭店里吃的。

  晚餐有一股喜宴的气氛,他们不但点了各自喜欢的菜,还不约而同地要了红葡萄酒,是玫瑰香的云南红,味道很爽口的。也许两人都有一种庆贺的心理罢。

  晚餐以后,他们又一起去看了一场情人电影。

  在电影院小厅的双人雅座里,银幕上演的是什么,两个人都不晓得,他们借着酒后的兴奋和初恋的狂热劲儿,在一片幽暗中久久地拥吻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散场后孙以达送童玢玢回家,童玢玢的手一直挽着孙以达的臂弯。在离童玢玢家不远的地方,两人情意绵绵,依依不舍地难解难分。躲在悬铃木的阴影里吻别的时候,童玢玢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

  孙以达虽然很想上去,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才相爱,就在你家人前露面啊。再说,头一次去……"

  童玢玢"噗哧"一声笑了:"憨包,连这也不晓得,我是一个人住。这套两室一厅,是机关贴了一半钱给我父亲单位后增配的。"

  孙以达仍然没有上去,他晓得,一旦上去了,两人间的关系发展得就愈加神速了。

  他不想这样。

  童玢玢没有强求他,可是他刚一回到家,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第一句话就说:"我想你。"

  恋爱双方都是同一机关的人,旁人往往不易讲清楚男女之间是怎么好上的。在省城的市文联机关里,孙以达和童玢玢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女相爱,更让人猜不透,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意思的。

  可在孙以达心里,始终是清楚的。就如他住在冯伯妈家中时和冯小檬好得很快一样,他和童玢玢的相爱,实在是出乎意料地快。似有人有意识地在传播真相般,他们之间相好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文联机关里传遍了。就连那些时常给编辑部投稿的作者之间,都晓得了,他们送稿子来,会关切地问一声:"啥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我们是要来热闹热闹的。"在寄稿子来的信上,末尾也有人会提一笔:"代问未来的嫂夫人好。"

  除了感觉到发展得快一点之外,孙以达对童玢玢的一切都是满意的。自从公开了他们之间的恋情,童玢玢各方面都在关心着他,照顾着他。编辑部和文联机关的干部和艺术家们都说,自从恋爱以后,孙以达身上的衣著得体多了,两人同在机关食堂吃饭,伙食质量也提高了。虽说瘦削的童玢玢不见胖起来,还是那样子精瘦,可眼见得孙以达的气色精神,比过去好得多了。

  只有孙以达心灵深处知道,他没有那种爱的狂喜,没有那种预料中的幸福感。

  天天和童玢玢相见,他们一道工作,一起吃饭,双双出去逛街买东西,双休日相约着去公园,秋天了,还一道去风景点旅游。在所有的人眼里,他们的恋爱正在发展成熟。

  孙以达也认为,省城里的爱情,不都是这样的嘛。经历过这么一段,然后就结婚成亲,水到渠成的,小两口子在一起过正常的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琐碎碎、恩恩爱爱、吵吵闹闹,要那种幸福感干什么,要那种爱的狂喜干什么?当年,他和丁婉怡不有过幸福感么,他和冯小檬之间,不也有过那种狂喜么。

  结果怎么样呢?

  可能正是这种心理在作祟吧,孙以达尽量想把和童玢玢的恋爱时间拖得长一些。他带着童玢玢去过自己省城近郊的家,见过自己的父母亲,童玢玢直喊累,还说那里环境脏;他也随着童玢玢去过她父母三室一厅的家,在装修得十分漂亮的客厅里见过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他们的态度虽很热情,仍让孙以达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爱情在发展,但他始终坚持着,不到童玢玢单独住的地方去。

  在下意识里,他再清楚也不过了,只要他一去童玢玢独住的家中,他和她之间一定克制不住。每次,只要他和童玢玢单独在一起,她就显得格外性感,两人一亲吻拥抱,那种欲望就特别强烈。而一旦进入了灵肉相亲的地步,那么,结婚成亲就是紧接着的事情。

  不是他不想成家立业,他只是觉得,他和童玢玢的爱之中,似乎还欠缺点什么。可欠缺的是啥呢,他讲不上来。

  深秋了,一点没什么预兆的,童玢玢没来上班。开始孙以达以为她迟到了,或是先去邮局弯一弯,办一点什么事,这也是常事。但过了十点,她也没到,孙以达急了,不时有协会的人到编辑部问他,童玢玢到哪去了,什么时候来,开会通知没人打,要误事了!

  孙以达赶紧给童玢玢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童玢玢接的,声气很弱,她说她感冒了,起不来,要孙以达给她打一个招呼,还要孙以达代她签收一下每天都会送到编辑部和协会的信件和刊物,特别是汇款单和挂号件。孙以达表示要赶过去看她,陪她到医院看病,她说不碍事,先请他把她的工作做了要紧。开会通知么,只好请他们在电脑上自己打一下了。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休息,孙以达骑着一辆自行车,赶到童玢玢的家中。童玢玢披了一条毯子来给他开门。他要陪她去医院,她摆手说不碍事,现在好多了,她已经自己找了药吃。他让她仍旧躺下,抚摸她的额头,她有几分热度,听说她早饭都没吃,他问她想吃什么。他在冰箱里胡乱找着,有饺子,有面条,也有馄饨。她说一早晨都不想吃东西,现在有些饿了,最想吃的是稀饭。他连忙淘米给她做稀饭吃。

  煮稀饭的时候,他又出去给她买下稀饭的咸菜。等到买回咸菜,熬好稀饭,盛到床边,让她坐起来吃了一碗稀饭。上班的时间到了,她躺在床上,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晶亮晶亮的。他俯下身去吻她,说下班后再来看她,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下班以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她刚睡醒,精神比中午好,热度也退了,只是仍有着一股病中的虚弱。晚饭她仍要吃稀饭,他就陪着她吃稀饭。吃完饭,他手忙脚乱地洗碗,收拾房间,一切忙完以后,他坐在她床边,陪着她说话看电视。

  她本来就瘦,在病中,显得就更清瘦了,说话柔柔的,洁白的皮肤贴在骨头上,泛着一片潮红。夜渐渐深了,有一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突现出来,他该陪着她呢,还是告辞回家?

  其实,一吃完晚饭,这个问题就在孙以达脑际盘旋了。他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也不敢向她提出来讨论。如果一吃完晚饭就商量的话,还有可能通知她的家人前来陪伴。时间越晚,这种可能性就越小了。她在病中,他能置她于不顾,顾自离去吗?他觉得也说不出口。

  秋夜的风在撞击着窗户,似有一双手在叩击着玻璃。童玢玢关了电视,要孙以达坐到她的床头来。

  孙以达刚坐过去,她就把整个身子移过来,躺倒在他的怀里。孙以达抽出被子,盖上她的肩头,搂着她悄声说:"你要受凉的。"

  "不会,我好多了。"她更紧地贴着他,伸出瘦长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说:"今天,你赶过来照顾我,我心里甜极了。"

  他垂下头去,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一个翻身扑到他的胸前,热辣辣地吻着他说:"以达,你不要走了,今晚上陪着我,我怕,一个人呆在这屋里,我真的怕……"

  他瞅了她一眼,她泪盈盈地瞪着他,没待他答话,她把灯关了,双手撕扯着他的衣裳说:"把衣裳脱了,你睡上来,快、快一点……"

  幽黑薄暗中,孙以达脱尽了衣裳,钻进了童玢玢的被窝。

  睡了一天的被窝里暖哄哄的,他紧紧地搂抱着童玢玢瘦削的骨节突出的身躯,轻柔地抚摸着她。

  "天哪,真幸福!"童玢玢在他的抚摸下惊叹一般欢声叫起来。

  让孙以达更为惊异的是,瘦得出奇的童玢玢却有一对发达的乳房。在和童玢玢恋爱之前,编辑部有男人议论起童玢玢工作多年了,怎么没个男朋友,有人以不屑的口气说:"她呀,实在太瘦了,身上一把骨头,胸部肯定是垫出来的,有哪个男人会感兴趣。"

  孙以达抚摸到她沉甸甸的乳房时,有着一股意外的快慰。他真想朝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充满感情地揉搓着她,童玢玢似有感应一般敏感地意识到了,她浑身颤动地在他耳边激动地说:"以达,真快活。"

  "真的吗?"

  "真的,以达,"童玢玢热切地说:"你摸着我的时候,我全身都抖动起来,你没感觉到吗?"

  "嗯。"

  "真舒服,你知道么,让你这一摸,我的病都要好了。我也要让你开心,让你,哎呀我真不好意思说,你、你要么?"

  她的双手也在孙以达的身上游动起来,一边轻柔地移动,一边耳语般问:"以达,你喜欢吗?"

  孙以达刚哼出一声,她的嘴唇凑了上来,吻着他的嘴、吻着他的颈项、吻着他的胸部,一双纤手配合着,又渐渐地往下移……

  孙以达和冯小檬有过性的体验,可他从没感受过这样主动的来自异性的爱。童玢玢一点也不掩饰她的欲望和需求,在肌肤相亲的这一时刻,她带着惶惑地享受着性的激动和欢乐,她也把喜悦和快活奉献给孙以达。起先孙以达还是主动的,两个人似争先恐后一般亲吻和抚摸着对方,以至于呼吸都急促起来,逐渐地他完全从属于被动的一方,听凭动作带一点生硬的童玢玢的摆布。他向后仰着脑壳,倚靠着枕头,合上了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像在腾云驾雾,前方出现了乳白色的浓云,浓云的尽头是一弯月亮,弯弯月亮的两头怎会变得这么尖呢,他微睁微闭的眼睛看到童玢玢披散的乌发像被风吹着般在飘浮,顿刻间,飘浮的乌发和厚重的浓云交织在一起,困惑之中,翻腾的云雾把月亮淹没了……

  当一切复归于平静时,孙以达只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他有些累了,仰面躺在床上,他的头脑里空无一物,茫然一片,只是感到有些燥热。和冯小檬在厢房楼上的时候,他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童玢玢和冯小檬是不一样的。

  沉寂了好一阵,他才想到躺在身旁的童玢玢。她怎么也是悄没声息的,是不是累坏了。她这是在病中啊,他有点惊慌地伸出手去,他的手触摸到了她发烫的脸颊,他惊骇地坐了起来。他摸到了她一脸的汗:"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幽暗之中,她轻声笑了起来:"我在回味……"

  "回味?"

  "是啊,我、我只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可你在出汗。"孙以达提醒她。

  "出汗才好呢。出这一身的汗,我这病就好了。"说话间,童玢玢把脸向孙以达转过来,而后支起身子靠到他的身上说:"以达,你呢,感觉好么?"

  "好。"

  "那你要娶我,把我这个新娘子,娶到家里去。"

  "是的。"

  有过第一次,一发而不可收拾地,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孙以达原先硬靠理性压仰的欲望被热情如火的童玢玢唤醒了,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从冯小檬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性欲望,而和童玢玢的相爱,一下子把他的欲望释放了出来。

  而童玢玢呢,渴盼着和孙以达单独相处的愿望还要强烈。只要一有机会,她就想要孙以达到她那儿去,和她亲昵着睡到床上去。有几次,在她一人独处的打字室里,她甚至也要求孙以达的爱抚。

  三个月后的一天,童玢玢依偎在孙以达的怀里,耳语般告诉他,近来她的身体感觉到一点变化。

  孙以达愕然地瞪着她:"是哪里不舒服?"

  "身子。"她抚了一下腹部。

  "痛么?"

  "痛倒不痛。"

  "那是什么感觉?"

  "想吃酸东西。"

  "呃……"

  "这两天上午,还伴有恶心、呕吐。"

  "那你快去看医生。"

  "不消去看。"

  "不看医生怎么行?"

  她突然一把捏紧了他的鼻尖,嗔怪道:"你真是个憨包,我怀上娃娃了,你知不知道?"

  "真的!"他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继而俯下脸去重重地吻了她一下,把她紧紧地搂着说:"那好啊。"

  童玢玢柔弱地缩着身子说:"好是好,只是我们得尽快地成家了。"

  "那就结婚啊,越快越好。"孙以达爽快地说。

  童玢玢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一下接一下地吻着他说:"你讲起来真轻巧。"

  看得出,她对孙以达知道真相后的态度是满意的。

  是装修、筹备婚房的太过劳累,还是婚礼前前后后过于忙碌,婚礼上又闹得太凶,婚后第二天,童玢玢就流产了,那景象有些怕人,童玢玢流了很多血,医生却说她是流产不全,要行刮宫术。很无奈地,蜜月成了他们休身养性的日子。

  童玢玢恢复得很快,几个星期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新的夫妻生活。新婚良宵,男欢女爱,孙以达和童玢玢的蜜月似在延续。起先,孙以达没有在意,婚前拘谨不安的羞涩感消失了,婚后的日子充满了柔情蜜意,孙以达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欢悦。他想,所有新婚蜜月里的夫妇,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大概都要经历这一阶段的吧。可日子久了,孙以达逐渐发现,童玢玢的性欲出奇的旺盛,她差不多天天晚上都会催促着他早点上床。一到床上,她那炽热的情感就会按捺不住地像野火般燃烧起来,生气勃勃,不到精疲力尽不会罢休。

  在连续多日的折腾之后,孙以达心中开始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叙说。他只是根据和冯小檬曾经有过的性交往,感觉到童玢玢要比冯小檬的欲望强烈得多。这使他感到困惑。照理,冯小檬是已婚妇女,长期遭到丈夫的冷落和遗弃,在回到泗溪的那些日子里,和孙以达有了感情,她该比童玢玢热烈得多。可现在恰恰相反,外人看去那么消瘦体弱的童玢玢,在婚后却表现出了远远超出于冯小檬的强烈的性欲望。

  这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呢?

  孙以达只能在心中忖度,无法和任何人说。

  童玢玢又怀孕了。

  鉴于第一次的教训,孙以达要童玢玢充分注意休息,一点重活、累活都不要沾手,只要是有益于孕妇的营养,孙以达都弄来要童玢玢吃;童玢玢也十分当心,上下班不再挤公共汽车,连上下楼梯都要扶着把手,编辑部、文联机关跑邮局的事,一大半都由孙以达承担了。

  可事情就是那么怪,越是小心翼翼,越怕出事,偏偏就容易出事。一点预兆也没有,童玢玢又流产了,和头一次很相似,又是流了很多血,又说是流产不全,又要行刮宫术。

  这一次流产,童玢玢哭了。医生诊断说,连续两次了,这是习惯性流产的迹象,下一次怀孕千万千万要留神了。

  千万千万留神也没有用,婚后近三年时间里,童玢玢怀孕五次,五次都流产不全,行了刮宫术。第五次失败以后,医生警告孙以达和童玢玢夫妻,由于连续五次行了刮宫术,童玢玢的子宫薄得像一张纸,若怀孕流产已经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如果怀孕以后再遇上流产不全,子宫经不起再刮了!

  可孙以达盼望孩子,童玢玢比孙以达更强烈地盼望孩子。但他们不能经受失败了,一旦再怀孕,就必须万无一失地把胎儿保住。如若又遭逢流产,那后果更难设想。

  对于常人来说,是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对于他们夫妇,却成了一件思想负担极为沉重的事情。

  令孙以达困惑的是,童玢玢的性欲仍是那么强烈。到了夜间,一躺到孙以达的身边,她就要依偎上来抚摸他。他们往往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可这种克制又是十分痛苦和难耐的。

  孙以达和童玢玢的夫妻关系,也陷入了迟疑、无奈、滑稽、恐慌的怪圈。无论是他们互相之间,还是他们这个小家庭和社会之间,都有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是猜忌、是唯恐遭人议论、是日益沉重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压力。

  童玢玢变得更瘦了,真正地瘦成了皮包骨头。可她的精神仍显得很好,眼里总闪烁着灼灼的光。

  孙以达呢,心中只觉得窝着一团无名火,但又无从发泄。

  他们两个,唯有一点是相像的,那就是在瞅人的时候,眼神总是直瞪瞪的。让人感到他们的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这是一个和风轻拂的秋夜,躺在床上,孙以达能清晰地听见从开着的气窗外传来的音乐,这是哪家邻居电视机还是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他分辨不清了。只是觉得这音乐很美,柔柔的,自然而然地让人的心灵深处,会升起那种亲昵的欲望。

  童玢玢骨节突出的纤长细指试探地抚摸孙以达的肩膀时,孙以达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转过脸去,薄明薄暗中,童玢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呼吸也变得惶恐了。

  "嗯?"

  "嗯。"

  他们没有对话,只是用燃烧的目光探究地瞪着对方。当孙以达的手向童玢玢搂过去时,童玢玢以一个激越的动作把整个身子向孙以达倾覆过来。孙以达亲吻着妻子,童玢玢回吻他的力度还要大、还要猛烈。

  出院这一长段时间来,他们压抑得太久了。他们相互之间紧紧地搂抱着,纹丝不动地静

    (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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