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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世界级难题”——百万三峡移民纪事(三)

http://www.sina.com.cn 2003/05/26 16:56   北京文学

  作者:何建明

  移民外迁,搬家走人,是一夜间的事。库区人民有些措手不及,至少心理准备远远不够。更何况,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想通想透,结婚的日子是选在移民之前还是移民之后?孩子是选在搬家之前还是等移民完后再说?年轻人想的是这些。老人要想的更多:儿子的婚事到底早办好还是等安好新家再办?死了后是埋在自己的故土还是到新的家乡去火葬?

  然而,村前门口有块长江三峡移民的“倒计时”牌在告诉大家:时间已经一天比一天少了,你想好了得走,你没有想好了也得走。三峡建设,国家决策,全民必须服从!舍小家,顾大家,当个移民很光荣!那些听起来是口号,可对库区百万移民来说,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战斗动员令,又是紧紧张张的离家远迁的限时令。不走不行。晚走也不行。赖着拖着更不行。不行也得容我想一想嘛!你问为啥要容我想一想?因为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不通,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跟政府说一说,算一算。移民提出的理由和想法,比决策者和专家们考虑与谋划的要多出十倍百倍。

  破解“世界级难题”因此比想像的要难上了十倍百倍。于是三峡工程移民工作有了以下如此复杂,如此丰富,如此多彩的内容———

  5书记使神招

  可以说,认识刘敬安,也就使我认识了三峡库区的移民形象和党的干部形象。这位从当地一个叫中弯村的小山村走出来的农村青年,从他成人起就有一个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这种愿望。他当过生产队支部书记,1987年以优异的综合素质成绩考取了乡镇级干部,22岁时开始当“书记”,一直当到现在。年轻的“刘书记”在百姓中威望很高,这与他能力有关,也与他同农民的天然感情有关。他曾非常得意地告诉我,他在第一次出任乡党委书记时,仅用半年时间改变了当地交通不便的和祖祖辈辈无法走出大山的苦恼与落后面貌。那是他在龙溪镇当党委书记时的事,一条全长25公里的公路,刘敬安依靠干部和群众自己的力量,没要国家一分钱修成了。“通车那阵子,沿线群众简直沸腾了,天天有事没事地跑到公路上,那种喜悦是从心底里奔涌出来的。有一位从小就双目失明的老大娘对村上的人说,通车那天,你们一定要把我抬上去。老人家说她有两个愿望:一是要听一听汽车的声音是什么样,二是说一定要亲手摸一摸我这个‘刘书记’的脸,看看是不是跟她想像中的共产党一个样。你说咱们的老百姓多么可敬可爱!我们当干部的就做了这样一点动员和组织工作,他们竟然对我们怀有如此深的感情!可以说,从那一刻,我坚定了这样一种信念:再大的困难,再难的事,只要充分地相信人民群众,并依靠他们的力量,没有办不成的。中国的老百姓最通情达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干部要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事情,做事情。三峡百万移民,世界级难题,靠谁?我想最终依靠的还是我们的人民群众,我们的移民自己。当干部的要完成好动员百万移民‘走得出,稳得住,逐步能致富’的任务。”书记刘敬安的思维与他的人一样帅气,充满着活力和创造性。

  2001年2月,他从区委书记的岗位上抽调到一个移民大镇当镇党委书记。从表面上看,他由过去统管六乡一镇的一个区委调到一个镇工作,任务轻了不少,可实际上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官小了,担子重了”。当时他面临全镇5000个移民任务却有4000人不愿走的局面。

  三峡移民不像修路那样让百姓们直接可以看得到对自己有那么多实惠,相反更多的是需要他们作出牺牲,不仅是物质的,还有精神方面的。刘敬安和千千万万个从事移民工作的干部们一样,他们面临的不是群众拥护又欢迎的积极性,恰恰是冷淡而消极的抵触,甚至有时还是非常激烈的对抗。

  “智慧书记”刘敬安书记还能不能在这种局面下应付自如,神算出奇?

  走马上任新一个镇的党委书记刘敬安,一日正在主持党委会议,突然听得会议室外面吵吵嚷嚷,而且有人在大声冲他说话:

  “新来的书记快出来!你躲躲闪闪算怎么回事?”

  “哼,听说他还是个要提拔的年轻干部。呸,我们坚决不同意!”

  “对,姓刘的,不解决我们的问题,你就别想在咱镇呆下去!”

  “出来!出来呀!”

  “……”

  “不像话,刘书记刚来,你们也不放过!”会议上,有人站起来要去给刘敬安讲几句公道话。

  “别别,还是我去。”刘敬安一边宣布“暂时休会”,一面夹起记录本往外走。

  “喂喂,就是这个人,他来了!”移民见刘敬安出现在他们面前,便窃窃自语起来。

  好嘛,黑压压的一大片,足有二百来个“上访”移民!再瞧瞧他们的表情,个个气喘吁吁,火冒三丈。刘敬安见此情景,一脸笑容,不慌不忙地动手给移民们倒开水,招呼大家能坐的就坐下,能找个地方靠一靠的就靠一靠。

  “看看,这个人还蛮会来事嘛!”

  “啥子蛮会来事?看他能不能解决我们的事才是真的!”

  人群里议论声不小。

  “你是刘书记吧?我们想问你:你们这些当官的,还管不管我们的事了?光说让我们搬迁搬迁,如果不满足我们的要求,别想让我们搬走一个!你这个书记也别想在我们移民身上捡一点点政治资本!”

  有人出口不逊。随即几百双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书记有何反应。

  刘敬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见他静静地转过身,不无激动地开口道:“同志们,父老乡亲们,听到刚才你们讲的话,我确实非常激动,心头真的也难以平静。但你们说得对,如果我们当干部的,不能满足大伙的要求,又硬逼着你们移民搬迁,还想通过你们的利益牺牲想给自己捡取些政治资本,那确实也会很招人恨的,换我当了移民也会跟你们一个样的!不过我想,今天大伙百忙中丢下自己家的活跑到镇上来找我,我还是觉得大家是信任我的,信任我们政府和党的,所以尽管你们说什么的都有,但我还是高兴的多于不开心的。我想你们来肯定是想解决问题。既然是来解决问题的,那么我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多人他一句你一句,弄得我也无法回答清楚,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把想解决的问题集中一下,然后派几个代表,我们再一起商讨,你们看如何?”

  方才还是吵得不亦乐乎的场面一下静了。

  对啊,人家刘书记讲得有道理嘛!咱是来解决问题的,吵架吵十天半月也不一定有啥子结果嘛!

  派代表吧。瞧这书记年纪轻轻,还真有两下子嘛!

  就是,要不怎么到咱这个移民大镇来嘛!

  有人对刘敬安开始好感起来。

  “刘书记,不是我们不响应国家的号召,可既然让我们搬迁到他乡,有些事我们认为有必要弄弄清楚再走也不过分嘛!你说我们村一走就是500多人,不能说走就走,村上的集体建设从解放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改革开放村级管理也有一二十年,过去一直大伙对村级财务有意见,主要是干部不公开,现在我们人都要走了,该不该公开呀?这是其一。其二,村上有个村办企业,既然是全村百姓集体的,那该不该在我们走之前对它的财产进行一下评估和对以后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有个说法?第三个问题是:过去村上搞了集体互助性质的这‘基金’那‘基金’,现在我们人要走,总该把这些基金分拆分拆好让我们带走啊!再有,解放到现在几十年来村上修了路,建了小水电站等等,我们人走了带不动它们,也不再享用得着了,也该补偿我们一些现金吧?我们提的这些要求该不该满足呀?刘书记你说句公道话!”

  听完移民们反应的问题,刘敬安心头激浪翻滚:是啊,移民问题真的太复杂了,有些政策和法规上是无法考虑到的,可移民们反映的哪一件事多少都是有些道理的,即使是他们对一些公益设施提出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也应该说是情理之中,因为这中间不仅只说明移民们想得到某些利益补偿,同时还应当充分看到他们对集体事业,对家乡每一物一草所怀有的那份同样不可割舍的感情!

  “同志们,乡亲们,刚才大家反映的问题,有的是政策上有明确规定的,有的则是没有说明白的,但我总的感觉,你们提的意见多数是完全合理的,因而我个人认为也是应该满足大家的。说实话,我今天从内心感谢大家,因为你们给我给我们所有移民干部上了一堂生动和实实在在的课。有人说我们镇上多数移民不愿走,为啥不愿走?我看就是因为我们干部的工作还不能落到移民们所想所求上,有些实际的具体的问题没有很好地得到答复,得到满足,得到公平合理的结果!就凭这一点,我实实在在地谢谢你们,我给你们鞠一躬———”刘敬安书记说完此番话,深深地向200多位兴隆村的移民们弯下腰。而这一刻,让所有在场的移民们感动了。

  “刘书记,你说到我们心坎上了!”群众纷纷说话。

  “说到还远远不够,必须做到。”刘敬安直起腰板,提高嗓门说:“我在这里向大伙表个态:半个月内,将你们刚才反映的四个主要问题全部解决。如果半个月内没有解决,你们以后就别信我这个人,我也不配当你们的书记!怎么样,大家说这样行吗?”

  “行!行行———!”

  “刘书记,我们在村上等你,你一定得来啊!”移民们情绪高涨,脸上也纷纷露出了笑容。

  “我肯定去!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还等着给你们办外迁壮行酒呢!”刘敬安说,“好啊,我们早等着喝你的酒啊!”移民们一边说着一边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镇政府。

  当夜,刘敬安立即召开移民会议,第二天就带人到了这个兴隆村,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将村上多年没公开的村财务一笔一笔算清并公布给全体村民,对集体和民间搞的各种基金也都理清楚,同时对村办企业的财产作了核算。就连移民们没有提出的其它公有性质的一些村务事宜也一一盘点理清,该分给移民的分给移民,该补偿的补偿给移民,该属于不可动产的公益事业也给村民们说个明白。当刘敬安他们把村上的这些事处理完回到镇上不出三日,这个闹事的“搬不走”村的500多名外迁移民,全部自觉自愿地到镇上办理了外迁手续,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离开了家乡。

  事后刘敬安在镇移民干部会议上说,兴隆村从“搬不走”村到移民先进村,靠的不是谁的高明和能耐,靠的是群众他们自己,是群众给我们指出了解决实际问题的方向。

  这一年从二三月份开始宣传动员,到8月底年度移民外迁结束的五六个月时间里,刘敬安先后解决了368起移民闹到他那儿的“上访”事件,而解决这些“上访”事件最出奇的招数不是其它,是他和同事不惜跑断腿的“下访”———通过干部们深入到移民中间进入细致耐心的调查核实后,把工作中出现的政策性问题和单个的实际问题,在移民的家中、村头,甚至是田头或床头,将移民们结在心头的疙瘩一一解开,让每一件关系到他们实际利益的事办到心坎上。

  但移民工作的复杂性难以想像,有时一些事情的出现没有任何理由,只可能是一种感觉。而感觉的东西常常是烙在广大移民心头的一块不能言说的痛处。

  那一天刘敬安在乡下一个移民村工作。一位干部告诉他有个妇女说啥就是根本不听,谁在她面前说移民搬迁的事她就跟谁急,甚至备好了一瓶毒药,扬言再有人来她家动员,她就当场把那瓶毒药喝下去。事情僵到这个份上,干部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搬迁“倒计时”一天天地滚动着,而全村其他原来没有啥想法的移民这时也拖三推四地不到政府那儿去办销户手续,瞪大着眼睛看干部如何动员那个扬言“死不搬”的妇女。

  刘敬安不得不亲自出马。他要会一会这个妇女。

  “你是谁呀?别过来!我才不管你是啥官,你再过来我就喝了……”那妇女一手拿着满满的一瓶毒药,一手指着刘敬安不让他进门。

  “婶子,我没有啥事,只是来看看你家的情况,你千万别做蠢事,放下那瓶啊!你有啥子困难我们平静下来一起商量,你……”刘敬安一边说着,一边只好止步。

  “我有啥子困难呀?没有,啥子困难都没有!你们不动员搬迁就啥子事也没有,你们走,走———!”那妇女下逐客令。

  这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刘敬安笑着摇摇头,便席地而坐。可未等他的屁股着地,那妇女就拉开嗓门,又哭又闹起来:“你们别逼我,逼我就……”话还未说完,便举起毒药瓶往嘴里“咕咚咕咚”地直灌……

  “哎哎,你这是怎么啦!”刘敬安“蹭”的从地上跳起来,与另外几名村民赶紧飞步上前抢收下妇女手中的毒药瓶,可时已晚矣,一瓶毒药已经少了小半。

  “快快,立即送往镇医院!”刘敬安一边与村民们一起抬起那喝毒药的妇女,一边火速与镇机关联系让派车来接应。

  经过及时抢救,这位妇女终于脱了险。在日后的三天住院期间,刘敬安派出两名女干部天天像伺候自己的亲人一样给予了这位女移民以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每天抽出时间来到病榻前问寒问暖。

  出院那天,刘敬安把那妇女接到镇政府,特意备了一席丰盛的饭菜,与镇长等领导又说又笑地祝贺那妇女恢复身体健康,天南海北啥子事都聊,就是一句不提“移民”的事。

  吃着聊着,说着笑着,突然那妇女抱头痛哭起来:“书记,镇长啊,你们咋就不提移民的事嘛?啊,为啥子不提移民的事嘛?”

  饭席突然气氛紧张起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那妇女看着大家,不由破涕为笑:“我是问你们为啥子不问我同意不同意移民嘛?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在出院之前,就已经下决心响应国家的号召,光光荣荣地当一名三峡外迁移民!今天是准备同刘书记和镇长签协议的呀!”

  “哈哈哈……”沉默的饭席,猛地爆发出阵欢快的笑声。

  “来,我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祝你身体早日健康,祝你全家在新的落户地方早日致富,生活越来越幸福!”

  眼眶里噙着泪花的刘敬安站起身,端着酒杯,十分激动地对这位妇女说。

  “来,我们都祝福你和你的全家!”镇长和其他人全都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那妇女已经泣不成声,她抖动着嘴唇,掏出了自己心头的话:我所以思想转变得这么快,其实全是看在你们这些干部的面上,我是被你们的真诚所感动的,同时觉得你们做移民工作也太不容易了,我想我们再不支持你们实在太不应该了……

  又一个群众自我转变的精彩故事。

  然而移民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非都个个如此精彩,用刘敬安自己的话:“我们每天都处在情绪高度紧张和亢奋之中,你刚刚为解决一件难事而兴高彩烈,转眼可能又被另一件更困难的事弄得束手无策,精疲力竭,甚至欲哭无泪……”

  这样的事终于又发生了:

  一批外迁安徽宣城的250名移民马上就要出发了,按照规定的时间表必须在28日前启程,而启程之前的一星期内又必须将各家各户的物资全部装运先行。可是事情发生了急转,23日,这批移民突然宣布不走了,说是从迁入地那里传来消息,原先当地政府同意给每户打一口井的承诺没有兑现。刘敬安一听心急如焚,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每一批移民外迁什么时候走,走多少人,怎么个走法,是经过层层严密组织并要经北京方面批准后才能实施的,一旦方案确定,那可就是军令如山的事。

  “喂喂,安徽宣城吗?我们的移民反映你们原先答应的每户打一口井,是不是现在没有兑现呀?”电话立即打向千里之外的迁入地。

  “啊呀,刘书记是你啊,他们移民是误会了,我们本来确实准备给每户打一口井的,可后来在施工操作中发现,这儿的地质条件不允许,那岩层水系不像是地下有个河湖似的,有的地方能打出水,有的地方它就是打穿地球也不出水呀!所以我们就只好改成在移民村那儿打三口大井,再用水管接到每家每户,效果是一样的,保证户户都能用上水的呀!”安徽方面如此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好好,谢谢你们啦!我们马上负责跟移民说清楚……”刘敬安放下电话,心头算松了一口气。可他万没有想到,移民仍然不干。

  “那也得等他们把自来水管接到每家每户,瞅着没啥问题了我们再迁过去!”移民们坚持说。“这这……”

  刘敬安简直觉得无话可言了。但无话也得说,“倒计时”不等人哪!

  于是接下去便是拉锯式的一边动员说保证不会成问题的,一边说那可没准。

  就这么个问题,一直僵持到了25日。刘敬安连续又跟安徽方面取得联系,并再次确认对方保证尽快把自来水设备安装完毕。得到这一消息时已晚上12点钟,为了抓紧已经失去的时间,刘敬安他们半夜将移民的户主集中起来开会,征求意见。可争执仍旧,一直到凌晨4点仍没有得到解决。

  干部们急得火烧眉毛,移民们看似平静但心头却也非常着急。

  第二天,协商会议继续开盘。

  “我们和迁入地的政府已经都答应一定把提水和送水的设备安装好,可你们还是不同意搬迁出发,这样就是缺少对政府的信任了,不利于解决问题嘛!”刘敬安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理由。

  移民们则认为:“啥事情都得眼见为实,一旦我们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会按照我们现在的要求做吗?做不了我们又能找谁?你刘书记到时一甩手,说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三峡人了,干吗还找我们嘛?那时我们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吭声,可就惨嘞!”

  “怎么会嘛!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共和国的人民,不会没人管嘛!”

  “那你既然说那边肯定会按照要求安装好自来水设备,如果达不到要求怎么办吧?我们现在还是算你的人嘛,算三峡人嘛,你给个准信!”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刘敬安以镇党委书记的身份,也愿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我会留在那个地方,直到负责给你们解决好问题为止。如果解决不好,你们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刘敬安用沙哑的嗓子,一字一句地这样对移民说。

  “好,这是你说的。但光说还不行,你得用文字的形式给我们保证下来。”

  移民们说。

  “有这个必要吗?”刘敬安感觉有种委屈和耻辱感。

  “有这个必要。否则我们心里不踏实。”

  “那好吧,你们把意见写出来,我签字。”刘敬安说这话时脸上露着的是笑,心里却在流泪。

  当这份“人质”式的特殊保证书签上“刘敬安”三个字时,已是26日深夜12点。

  第二天黎明的霞光刚刚在东方露出,移民们便自觉投入了物资装运。这一天是27日,全村移民的物资装运完毕启程时,晚霞已经染红了神女峰。

  28日,原定的外迁大军启程时间不变,250多名到安徽宣城的移民随着其他乡镇的1000多名移民浩浩荡荡地离开三峡,踏上了千里迁徙之旅。刘敬安等移民干部随队而行,他是必须同行者,因为移民手中有他的“人质”保证书,保证书有这样一条内容:如果他不能为移民们处理好自来水设备,所有到安徽宣城的250多名外迁移民一旦出现返迁回来的事件和后果,及其经济损失和政治影响,他都要负全责。

  刘敬安没有退路,除非跳进滔滔的长江之中。但跳下后又谁来解决这样的事?他清楚和明白这一切。所以他必须随行,移民们也明白这一切,所以他们也用不着将“刘书记”看管起来,只要手里有他签字的纸条便足够了。移民专用的巨轮威威风风地在长江里顺水向东而驶。移民们暂且忘却了心头的不愉快,将目光投向大江两岸那些新鲜而陌生的景致,又说又笑着。几天后,巨轮到达芜湖码头,移民必须上岸换乘汽车再到达移民点。其他乡镇的所有移民都纷纷争先恐后地登岸了,唯独刘敬安他们镇的250多个移民就是一动不动。

  “又怎么啦?”干部们急死了。

  “还是老问题,如果看不到用水的事解决好,我们就留在船上不走!”移民们说。

  刘敬安出现在舱门口,这回他的脸上没了笑容:“我只想说一句话:你们现在不上岸,这不是我们已经约定的内容。如果出现不测的后果,责任全在你们,我不负任何责任。”说完,刘敬安朝干部们一挥手:“我们到岸上去等他们!”

  干部们全部撤到了岸头,这回轮到移民们开始着慌。“走走,快上岸吧!都闷好几天了,还不快出去喘喘新鲜空气?走走!”

  这一走,全都上了岸。

  轮船改成汽车,各个移民点开始分路而行。刘敬安他们镇的250多名移民的队伍加上护送的干部,行驶在路上依然浩浩荡荡的。

  很快,宣城到了。移民点到了。

  “下车下车,新家到了。瞧这漂亮的房子!”干部们纷纷跳下车。

  当地的欢迎队伍,锣鼓已响起。但车上的移民则闷着头,一个也没有下来———显然,又是一次准备好了的行动。

  当着对接地的干部和百姓,刘敬安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这辈子算丢尽了。可他很快恢复了常态,笑言对车上车下的人说:“现在就剩下一件事要做。这是我的任务。谁都不怪!”

  他转身跑到井边,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

  当地干部明白过来后,便纷纷同刘敬安一起进入了紧张的协商和行动……五天后,一条新架起的自来水管,满灌着清澈的水流,终于通进了移民们的各家各户。

  五天后,移民们一见到水,谁也没有再动员他们下车,却转眼见所有的人已经纷纷迫不及待地拥进了自家的新居,随即是欢笑和齐鸣的鞭炮声……

  “刘书记,太感谢你了!”

  “刘书记,真是委屈你了!”

  “我们不该这样为难你啊!”

  那一晚,刘敬安重新感受到了几年前他在那个贫穷的山村为百姓们修成一条公路后的那种干群鱼水深情……

  他哭了。哭得很伤感,也很痛快。

  他说,这就是移民工作。

  6镇长的国事与家事

  长江经过三峡时,有条非常有名的支流叫大宁河。大宁河边有个美丽古镇叫大昌。开埠1700余年的古镇有过辉煌的历史,它是长江在三峡地区的第一大支流大宁河上的一颗明珠。凡要游长江“小三峡”的人不会不去大昌古镇游览观光的。然而我两赴大昌,更多的则是被这里的移民工作所引起,被一位同是当过兵的镇长所吸引。

  我知道在三峡整个库区,要说起移民任务,还没有哪一个干部可以同大昌镇的镇长王祖乾承担的责任相比。他肩头的任务之重,我们可以从下面的一个数据看出:全镇35000余人,却有规划安置移民15243人,外迁移民11580人,共计近28000人,占全镇总人数70%多,仅外迁移民一项就占整个巫山县全县外迁移民的50%,为全三峡库区外迁移民的10%!几乎是全镇三个人中必须动员一人搬迁到外省。

  一个乡级小镇如此繁重的移民任务,落在一位年龄不足40岁的退伍军人出身的镇长肩上!

  问题是大昌镇的外迁,是真正意义上的外迁,即必须远远地离开这块美丽的故土,到外省,到外地,到一个完全不可重复如此美丽的地方!

  大昌的移民比普通三峡移民多了一份牺牲,这份牺牲是他们必须告别天造美景。我称这样的过程,是一次向最后的美丽诀别。

  因此,大昌的移民们要走出他们美丽的坝子,其心理上,视觉上,会比别的移民倍加痛苦和难舍。

  再痛苦再难舍也得走。全库区的“倒计时”是统一的。

  县上从一开始对大昌镇的移民的难度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于是县委在2000年底便作出了一个决定:调原大溪乡党委书记王祖乾到大昌当镇长,与王祖乾一起调来的还有大昌新任镇党委刘书记。我第一次见到王祖乾镇长,就知道这是位只知默默工作,却不会自我张扬的实干家。用部队的术语说,这是个打仗时只知冲锋向前的坦克。战场上的司令员最喜欢用坦克。县领导将王祖乾放到大昌镇的意图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王祖乾在三个乡领导过移民,是位名副其实的“老移民干部”。

  都说做移民工作最苦,苦到可以想起上甘岭的战役,苦到可以想起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苦到焦裕禄,苦到董存瑞,苦到孔繁森,苦到你想都想不出来的事!苦到用背篓可以盛得起满满的眼泪。

  在大昌,在巫山县,在重庆市,移民干部们都知道王祖乾镇长有过一次生死“大劫”,一次钻胯之耻。

  事情发生在2001年8月底的那一次护送到安徽宿松一批移民过程中———

  本来并没有王祖乾镇长的事,因为他刚从广东护送移民回来。那天县移民指挥部来电话,说时任护送外迁到安徽移民的总指挥长马副县长不熟悉对接工作,点名请王祖乾镇长协助马副县长到安徽走一趟。这样的事,在移民过程中常有,能者多劳,劳者不言,是广大移民干部们共同的崇高献身精神。王祖乾自然不用说了,人家县长也是在帮助镇上加强领导的,遇到难事时,镇长理当一马当先。

  一路还算平静。但当王镇长他们到达移民安置点时,情况就出现了异常。29日下午,早先到达的原河口村移民找到护送移民干部的住处。有人伸手向王镇长要了一支烟后,声调怪异地说了声:“你王镇长总算来了呀!”

  王祖乾当时并没有在意,打从事移民工作这些年中,比这严重的吵吵嚷嚷几乎天天得几场,所以他并没有在乎。

  “镇长,好像这儿有些不太对劲!”一起来的派出所民警在晚上悄悄向王镇长报告。

  “有啥子异常?”王祖乾问。

  “我刚才出门,见我们住的地方都有好几个移民守在门口,好像他们是要监视我们来的!”

  “那我们不是睡得更香嘛!”王祖乾不由笑起来。

  “镇长我说的是正经事,看来他们要找你麻烦!”民警着急了。

  王祖乾依然淡淡一笑:“他们真的有事要找我,我躲也没有用。谁让我是镇长呢!虽然理论上讲,把他们送到这儿就不再是我管的人了,可移民初来乍到,会觉得有些问题没有得到十全十美的解决,可能怨气还不少,大伙人生地不熟的,有怨气也想冲我们发嘛!你躲得了吗?睡吧,迎接明天的考验吧!”

  民警同志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可见王镇长泰然自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其实王祖乾内心并不平静,他已经预感一场生死考验即将来临,则是他明白在任何人都可以躲避一下这场“暴风骤雨”的时候,他这个镇长则万不能躲。

  等待吧。

  暴风骤雨终于来临,而且来得比想像的更加猛烈。

  30日一早,王祖乾和护送干部们还没有起床,他们的房门就“咚咚咚”地被砸得震耳欲聋。

  “起来起来,狗官们,老子要跟你们说话!”有人在门外出言不逊。随即是更加猛烈的砸门声。

  王祖乾打开门的那一瞬,门外就像一股潮水汹涌地迎面扑来。三四十个群众将他团团围住,六七十双手开始轮番戳向他的鼻尖和脸颊……从那一刻起,他失去了人身自由。

  下午,他被人架到会议室,与移民们对话。

  群众提出的问题主要有三点:

  为什么我们听说移民补偿费是4万多元,而不是我们拿到的每人3万多元?

  国家给当地每位移民1万元生产安置费,听说他们才花了8000多元,你们应该帮我们把剩余的钱拿回来!

  房子盖得太好了,我们用不着这么好。你们当干部的肯定从中捡好处了,把建好房的钱退给我们,我们自己重新盖!

  王祖乾一听,知道今天移民们冲他而来的不是想解决问题,是要找茬的。第一个问题,显然有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不实之言。第二、第三个问题是接收地的事,再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将移民们的房子盖得宽敞些,用料好些,这有什么不好嘛!

  不好就是不好!你姓王的不是镇长吗?在送出三峡时你不是说我们永远是你大昌的人吗?好啊,现在我们就找你,你是跟我们签协议的人,不是代表政府和国家嘛,那就给我们把盖好房子的钱退给我们!

  对啊,退钱!

  退!我们要现钱!

  一分不能少!

  立即兑现!对话已经演变成一场蓄意的责问和围攻了。

  干警见情况不妙,立即采取措施,将王镇长和群众分为左右各一边,中间划上一条线杠。

  之后的继续对话,直到晚饭前。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移民们提出的要求,王镇长无法解决,讲理已经失去可能。

  移民们大概也看出要想从王祖乾嘴里和口袋里获得他们想要的钱是不太可能了。

  晚饭后的时间和这一夜的功夫,是移民和王镇长他们双方都在估计和谋划对策的时间,所以暂且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二十多名巫山来的县镇护送移民的干部们包括民警在内,在出入招待所时被“行动起来”的移民们限制了。

  31日上午,县领导主持召开的紧急对策会议在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召开。马副县长刚刚开口说了不到两句话,突然听得楼下楼上吵吵嚷嚷,一片喧哗,并不时传来“把王祖乾揪出来!”“捶死王祖乾啊!”的叫骂声。

  “祖乾,又是冲你来的!你快躲躲!”马副县长和其他干部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祖乾正在犹豫之时,几位干部随手将他推进会议室旁边的一间茶水间。

  “别再犹豫了王镇长,他们在火头上,找到你会出事的!”同事们的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大门就被八个彪形大汉一脚踢开了。

  “王祖乾在哪儿?”他们大声询问。

  茶水间的王祖乾知道事情万分危急,必须躲避一下。可小小的茶水间哪有地方可躲?除了几张草席,就是一堆散放着的香皂、毛巾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可再迟缓了,只见王祖乾随手捡起一张草席,一个360度转圈,恰好将自己裹圈在内。马副县长说时迟那时快地捡起一块毛巾往草席的上端一扔,便端着一只水杯,佯装刚从茶水间倒水出来。

  “姓王的躲在哪儿去了?”进来的人横冲直撞,扒开干部,一边嚷嚷,一边里外寻找。

  “王祖乾呢?”

  “你们不是看到他没在嘛!”会议室的干部有人回答说。

  “哼,谅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其它房间搜!”那群愤怒的人开始在招待所内的各个房间搜索起来。

  “祖乾,快快,上楼顶去!”这时,马副县长和另一位移民干部将王祖乾从茶水间叫出,然后乘人不备之时,将他推到楼道走廊顶端那个通往楼顶的一个井口样的天窗,接着端掉了梯架。

  王祖乾一看:虽然地方只有烟囱那么大,但不够天也不搭地,如果没有梯子是谁也上不来的绝对安全的躲身之处。他心头涌出一股对马副县长等同志们的感激暖流。

  下面依然吵吵嚷嚷,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砸门摔东西的声音。

  后来王祖乾知道,那群失去理智的移民因为找不到他,将招待所的好几个房门砸烂了,也动手打了马副县长及县人大副主任,三名值勤的公安干警也没有躲过雨点般的拳头。

  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下,移民们疯狂了。围攻王镇长他们的人数多达上千人,形势万分危急。

  一个个紧急的电话从安徽传到三峡的巫山老家。县委书记王爱祖用颤抖的声音在手机里跟被困在楼顶的王祖乾通话:

  “王镇长,让你受委屈了!千万记住: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当干部的要冷静,再冷静。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等着你和同志们平安回来啊!”

  在此时此境,能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领导的声音,王祖乾心头万般滋味,他想大哭一场,可不能出声,一出声他可能就再也完不成王书记交待的让他“平安回三峡”的任务。“书记放心,我王祖乾向你保证,群众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还一下手的。”王祖乾说这话时,眼泪夺眶而出。

  (未完待续)  (一)  (二)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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