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摄影布鲁诺·莫朗迪(法)　翻译\王梅

　　曼达纳和塔巴

　　这种艺术形式才获得了永生。

　　贾斯坦邦位于印度西北部，长长的阿拉瓦利山脉自东北向西南蜿蜒而来，把34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一分为二。东部的农耕平原与哈里亚纳邦的沃野接壤，西部灼热的万里黄沙是自然条件恶劣的塔尔沙漠。不同的种姓和部落传承着这片土地的财富、生命力和记忆，可他们却大都被历史遗忘，被一场场战争、一个个王国的建立或一次次血腥的屠城事件湮没。古杰拉特的牧羊人，赖格尔的牵驼人，贡巴尔的陶器工人，还有波帕尔、曼冈尼亚和朗加地区的民间音乐家和讲故事者，这些人是这片土地的活力所在。而古老的传统绘画艺术——“曼达纳”和“塔巴”，就借助这些人的妻女们延续着。

　　在拉贾斯坦邦栋格地区宁静的乡村，有着大片小麦和黍米田。在这些界限分明的田地旁有一个名叫台物浦的小村庄。村里只有一条“中央大道”，常年被黄沙覆盖。大道两边各有小路通向四周的田野，经常有几头水牛踱步。这里的房子都是用混合了干草的黏土建造的。台物浦村是栋格地区曼达纳和塔巴装饰画最多的村庄之一。

　　曼达纳来源于印地语，意为“装饰”，指绘在门槛和走廊上的图案。这种图案线条极为简约，具有象征性，主要是为了祭奉掌着管兴旺、富饶和财富的女神拉格丝米，以及掌管着惩罚并保护天花患者的女神湿塔拉·玛塔和其他神灵们。某些图案简约的曼达纳历史极为悠久，起源于寺庙装饰和高等种姓的宫殿装饰。另一种被绘制在墙壁上的图案被称为塔巴，主要表现乡村生活环境中的动物、植物和人。

　　曼达纳和塔巴都是印度传统宗教艺术的重要部分，它们与教历中一些重大宗教节日和绘者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关系紧密。每年迪帕瓦里、毫里等节日庆典到来之时，妇女们会在家中的门槛上和墙上绘上神圣及求赦的图案，向神祗们致敬。古梵语戏剧明确指出，按照传统，房屋的门槛和寺庙的地板都饰有花卉图案。公元8世纪的古梵语大作家博纳哈塔曾经详细描绘过普拉巴卡拉瓦尔达纳王(公元606～647年)的女儿结婚时王宫里的装饰。他还专门提到了装饰墙壁和厨房用具的妇女们的工作，她们用米浆在这些地方画上吉祥图案。这也许是有记载的最早的曼达纳和塔巴艺术。

　　此时的台物浦村，由于印度教重要的节日迪帕瓦里刚刚结束，家家户户都对房子进行了一次豪华的装饰，所以整个村子光彩夺目，到处都是用白色和赭石色新绘的图案。迪帕瓦里节的庆典从收获期，即每年6月底或7月初的第一场雨开始，直到在9月结束的季风期止。丰收女神拉格丝米在旱灾猖獗的拉贾斯坦邦农村地区备受敬仰。

　　冈杜丽·米纳家的房子就在村边，不管里面还是外面，它都是村里最漂亮的房子之一。门外的大露台和厨房的门槛上绘满了复杂的曼达纳图案。迪帕瓦里节前夕，冈杜丽和她的女儿们就已经把自家的三个房间打扫干净，用白石灰重新粉刷了家里的祭坛——一个安在厨房的墙上，经过精心装饰的壁龛。在石灰和泥土的混合物凝固之前，冈杜丽还在上面镶嵌了小镜片和一些半圆形的紫红色玻璃手镯。

　　迪帕瓦里节前夜，冈杜丽和女儿们在游廊、门槛、门框和厨房的地面上——这些都是曼达纳的画布——刷了一层由母牛粪和粘土混合成的涂料。人们认为母牛粪可以涤罪，在上面画上圣画可以请来拉格丝米女神，并向她致敬。墙壁内外两面都要用石灰浆刷白，整个房子都要装饰一番，进行净化，这样才能吸引女神到来，并且在里面住上一整年，佑福全家繁荣兴旺。有一种特殊的图案叫帕格里亚，象征着女神拉格丝米的足印，脚趾冲着住所的门，以示女神降临这所房子。

　　迪帕瓦里节当天一早，冈杜丽在家里的祭坛前向诸方神灵祷告过之后，就和女儿们开始绘制曼达纳。她们把旧布片浸上混合好的颜料，然后包在食指上作为画笔。村里各家妇女绘制庆祝节日的图案各不相同。冈杜丽家绘制的图案由3个圆形组成。在中间的圆圈里，她们用交错的线条画上字饰：4个分支不仅代表四大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还代表东南西北四方，以及印度教教义中关于宇宙起源的4个时代。最后的一个圆圈套在最外，里面还有一系列小圆圈，之中绘满了各种几何图案和花卉图案。为了迪帕瓦里节，冈杜丽决定以两个交错的字饰作为图案的中心，这个图案是从她的母亲那里学来的。除了字饰以外，与拉格丝米女神相关的传统图案还有六芒星，由两个叠加的正三角形构成，三角形是象征拉格丝米女神的标记之一。还有六瓣的花卉图案，这被认为象征着女神的莲花宝座。除了宗教图案外，妇女们还绘制反映一生中各个重要时刻的图案：出生、订婚、结婚。如果一幅图案没有背景装饰，则是葬礼。

　　曼达纳和塔巴主要由妇女完成。她们以母亲传女儿、婆婆传儿媳的途径延续，这一传统也这样被推广开。一条马尔维语(从焦特布尔到贾伊瑟默尔地区)的谚语这样说道：“在这饥荒肆虐的地区，除了持家的能力和曼达纳手艺之外，新媳妇还带来了什么嫁妆呢？”在一些城市或小镇，一些“公共”画家常会被举行婚礼的人家请去装饰大门的门廊和门面，为新近才改成客房的小屋的墙壁画上色彩绚丽的图画，或者在寺庙一年一度粉刷墙壁的时候去画壁画。

　　与曼达纳不同，塔巴要绘在大片的墙壁上。和曼达纳相比，它更形象，色彩鲜明，表现了乡村生活中的主要元素。有些塔巴也吸收了曼达纳的特有图案，如六芒星和八芒星。这些壁画体现了妇女们精湛的技巧，敏锐的观察力和富有诗意的画风。在她们的记忆中还有曾经覆盖着哈多提地区的密林：所以画出了她们也许从没见过的狮子、大象、老虎和狩猎场面。这些她们熟悉的形象和传说是长辈们留下的遗产，因为长辈们生活在土邦主和贵族的鼎盛时期，一个充满饥荒和暴政的时代，也是贵族专权、物资匮乏的时代。

　　塔巴本身就是一本富有活力和诗意的动物寓言集，创作源泉来自几代妇女的共同记忆，以及对大自然的观察。它需要家里的所有妇女根据各自的技术熟练程度进行分工合作，通常由婆婆完成第一幅和最后一幅图案。她掌握着自家肖像画的全部技巧，她的任务还包括把这些技术传授给儿媳妇。儿媳们在嫁到夫家时也带来了各自的母亲传授的技术，因此婆婆要让有不同技巧的儿媳们分工合作，进行统筹安排，并决定画面的整体风格。婆婆去世后，“开幕”的任务就落到长媳身上。按习俗，寡居的妇女只能画一些次要的图案和边框的装饰。

　　在塔巴描绘的动物中，孔雀比较多见。孔雀，在印度教神话中又被称为太阳鸟，代表了骄傲、富丽、华贵以及长寿和永生。画里的孔雀只有一个平面的轮廓，大小一般随墙壁的大小而定。尾巴的绘制工作尤为细致。为了使人联想到那华丽的、具有眼状斑的尾羽，尾巴上常饰有曼达纳风格的装饰图案。

　　大象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也是让村民敬畏的动物，所以在曾经草木茂盛的哈多提地区，大象也是一个常出现的主题。老虎则通常以极为简单的符号形象出现，有时甚至需要经提示才能辨认，因为表示老虎的图案与实物相去太远：一个方形的头上竖着两只小耳朵，身体也是方形的，看上去像一只箱子。在拉贾斯坦，老虎和狮子一样都是勇气的标志，代表了不可战胜的力量。拉贾斯坦地区的田野和密林中还生活着大量的梅花鹿和羚羊，在播种和收割期比较常见。村里的妇女也画下了这些姿态优雅的动物极富诗情的天然状态。

　　在短暂的季风期，这里的田野会开出似锦的繁花，所以塔巴画中可以看到树木和花卉。花卉常常是由雨水带来的欢乐和富饶的同义词，同时也能带来视觉上的享受，就像妇女们自己说的：“花看起来总是那么美，可是在这里很少，而且又无法栽培，所以我们就让它盛开在我们的墙上。”花卉一般画在两只动物中间，协调了动物画面，是整幅画的轴心。

　　人们不会剥掉或洗掉曼达纳或塔巴作品，谁也不敢冒死擅自抹去献给神的供品。然而由于这些作品带有鲜明的季节性，因此保存时间非常短。但这短暂的表现力正使得这独特的传统艺术获得了久远的流传。现在，在拉贾斯坦邦的村庄里，大部分的曼达纳和塔巴艺术依然延续着古老的绘制方法。不过人们也开始革新，把图案绘制在粗陶板和水泥地面上，并使用添加了化学油的颜料，然后给画面上釉，这种加入新配料的图案可以保存几年。使用的颜色也得以更加丰富，所以我们能看到大朵大朵的白色六瓣花绽放在朱红色的背景上……无论绘者想表现的内容多么不同，也无论绘画技术和材料上发生什么样的革新、变化，曼达纳和塔巴在每次传统庆典中都将得到新生和再创造，它们还将作为一种独特的绘画艺术继续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