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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蓓佳:没有名字的身体(2)

http://www.sina.com.cn 2004/09/20 14:55   当代

  

  没有名字的身体

  作者:黄蓓佳

  黄蓓佳,江苏如皋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73年开始发表小说,共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儿童文学作品30余部。作品曾获国家图书奖、全国儿童文学奖等。现任中国作协全委、江苏省作协副主席。

  故事开始的时候,是一九七一年,我十三岁,读初二。

  我记得我们学校的样子:很大的校园,一半以上的面积是菜地和树林。菜是油菜和蚕豆,树是梧桐和水杉。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满校园金黄,蜜蜂会嗡嗡地飞进我们的教室,引出女孩子声声尖叫。五月蚕豆花开,紫色的小花甜津津的,大概学校里每一个学生都尝过那花朵的滋味。校园余下的一半面积,四分之一盖满了教室,四分之一是教师及学生的宿舍。灰砖灰瓦的平房一排挨着一排连绵起伏,很是壮观。校园的周遭是河,有水泥桥和木桥分别连通学校的前门后门。冬天河水很浅,冰面结结实实,我们上学的时候就不从桥上走,直接从冰面上滑过去,很刺激。夏天水大了,偷着下水戏耍的人很多,学校三令五申不准游泳,没用,直到有一天淹死了一个刚进初一的小孩子,大家才怕起来,再没人敢下河了,担心死鬼在水下面拽他。

  十三岁的那年我开始发育,个子长得跟我母亲平齐,胸前鼓出两个尖尖的小包,把手放上去,能够摸到里面硬硬的肿块。我以为我得病了,生了肿瘤,很是慌张,支支吾吾地告诉了我母亲。母亲伸手摸一摸我,什么也没说,只告诉我:“没事。”第二天她上街买回两个小号的乳罩,白色府绸布的,让我戴上。我不知道怎么戴,拿着乳罩发愣。母亲二话不说,一把抓住我的衣服,从头顶扯下,然后替我戴上乳罩,扣好背后的纽扣。

  那天上学的时候,我又偷着把乳罩取下来了。乳罩丝毫没有减轻我的羞耻心,反而让我的胸部明显地挺了起来,把我衣服的前襟都顶出了一个弧度。我无脸见人。后来我没有办法,自己动手,用碎布头粗针大脚地缝了两个乳罩,前面是平的,完全地束缚住了我刚刚发育的胸部。我母亲看见了,什么也没有说。大概她少女时代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我的头发变得乌黑浓密,天热的时候,因为发根里透不进风,很容易发馊,走在太阳下,我自己都能够闻到那股热烘烘的酸味。母亲摁住我的脑袋,死命地给我洗头发,洗得不耐烦起来,索性操剪刀给我剪了个短短的“运动头”。她剪完了对着我左看右看,好像不够满意,又押着我到街边的理发店,让一个看上去和气的老师傅给我再修一修。“打薄!不要舍不得下手,她的头发太多了。”母亲说。她监督着老师傅摆弄我的头发,嘴里反复念叨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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