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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精选:蓝海胆(2)

http://www.sina.com.cn 2005/01/20 15:33   当代

  作者:周建新

  快有一年了,范天仓没和妻子春芳住在一起,他不仅心里头想,生理更想。可是没有办法,妻子说死不肯回渔村,她说她那副好脸蛋被海风吹黑了、吹老了、吹得不像自己了,
她不想当臭渔婆子,她要芳香四溢,她要永远年轻。

  早知妻子不肯回来,范天仓说啥也不会在城里买房子,宁肯让小满当住宿生。这个错误是他一年前犯下的,那时,妻子不断地鼓动他,小满快上高中了,在学校旁买一所房子,哪怕五六十平方米,也不嫌小,我去服侍他,让孩子安心学习,一定把小满供出去,说啥也不能让孩子回来跟你跑船,当渔黑子。这几年,海上的收成越来越差,差得连柴油钱都捞不回来,大海穷得差不多只剩下海水了,若不是每年一次的海蜇捕捞,渔民们跳海里淹死的心都有,谁还有闲钱在城里买房子。妻子说,你呀,死脑瓜骨,孩子有了出息,咱们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风里浪里奔波个啥。他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便举了债,买了房。可春芳这一走,就不再回来,过起了城里人的生活,人也养出了细皮嫩肉,怎么瞅也不像快四十岁的人,十年前的风韵又回来了。

  冬天,渔船上了坞,厚冰封住了海面。海风老实了,太阳也蔫了,两个“老家伙”连把豆腐吹黑晒皱的本事都没有了,更没能耐捉弄春芳的脸了。鞭炮响了,年味儿出来了,范天仓高高兴兴进城,接媳妇和儿子回家过年。春芳却说,渔村的年有啥过头,对虾鲈子还不是往城里送,蛎黄蚶子都舍不得吃,顶多是看看电视,打打麻将,哪儿如城里热闹,又是焰火又是秧歌。

  就这样,春芳一直赖在城里,还在一家服装厂当了缝纫工,工资虽然不多,撵吃撵喝还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没有风吹日晒,养脸。于是,渔村传出许多谣言,说春芳服侍儿子是假,伴个小白脸子是真,她家老爷们儿的脊梁骨早就背上了长寿的壳子了。这话锥得范天仓心里疼,真有也好,假有也罢,没有真凭实据,没有亲眼所见,他都不愿意相信,更不会找妻子对质,他但愿妻子能够守身如玉,他希望妻子活得快乐。

  夜里,身体煎熬得难受的时候,范天仓总是用回忆填充他焦虑的心,他们相恋时的一个小细节、一个个小动作,他都玩味好半天。他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初冬的季节,他到辽西丘陵的山沟里寻找山榆树。造一艘好渔船,必须有好龙骨,山榆木又沉又重,还特别结实,不怕水浸,不招虫蛀,是做龙骨的最好材料。那时候,辽东湾丰沃极了,蟹满虾肥、鱼群相追、满海流金,解下身上的布衫子都能兜上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渔业社刚刚解体,谁不想趁机多捞一把,渔民们纷纷造船,快把辽西丘陵的山榆树砍光了。那一天,他已经寻找得很疲惫,也很失望了,正打算放弃造船,返回渔村。无意间,他发现山坳的深处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门前生长着一株粗壮的山榆树,他喜出望外地奔过去。进了那家的院子,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更加喜出望外的人。

  那便是长得和海神娘娘一模一样的春芳。

  春芳细眉细眼,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脸杏花儿一样嫩白,笑起来一排白晶晶的小芝麻牙。她调皮地瞥了范天仓一眼,边往屋里跑,边用山泉般甜润的嗓子喊,爸,来客人了。

  谁能想到,远离人烟的山坳里,藏着这么个动人的小姑娘,范天仓的眼睛直了,步也不会迈了,他没有想到,他心中一直敬慕的海神娘娘就这样活灵活现地浮在自己的眼前。直到春芳的父亲走出屋,他还是那样傻站着。

  那一次,范天仓出了天价,买走了那棵树,一棵树的价格,足可以买下山坳里的四间房子。那一次,他也有了意外的惊喜,他的大方与诚实,打动了春芳的全家。从那天起,他就有了未婚妻。

  两个月之后,就是春节了。春节时的海风,除了有些发潮,和山里的风没有什么区别,渔村里的人也都开朗大方,过着一掷千金的幸福生活,春芳没觉得渔村有什么不好。在山坳里孤独惯了,面对热情慷慨的亲友和乡邻们,她感动了好一阵子。趁此机会,范天仓在她的肚子里播下了小满。

  春芳是在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后悔嫁到渔村了。那时已经是盛夏,春芳去码头等候贪恋捕捞的丈夫,回到家里照镜子一看,她吓了一大跳,白白嫩嫩的脸一下子被海风吹黑了,黑得像被人泼了墨,怎么洗也洗不净。

  春芳大哭了一场,从此也像天后宫里的海神娘娘一样,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这一躲,就是十八个春秋,可是无论怎么躲,海风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她杏花般的脸上总是沾上一层快要凋零时的锈色。她讨厌海风,讨厌海边的日头,它们差一点儿让她失去花容月貌,可她却无法讨厌待她千般好的丈夫范天仓和乖儿子范小满,顶多埋怨一顿丈夫把她骗进了渔村。

  可是,自打媳妇去了城里,养回了从前的肤色,她那颗心也变得让范天仓无法琢磨。

  傍晚,天便像夜一样黑了,凉飕飕的风,从西北的陆地刮向大海,退潮的海浪软绵绵地扯着渔村的海滩,不肯离去。往日的星光,被乌云隔在天外,小坞码头上,几盏昏暗的灯像喝醉人的眼睛,站岗的武警战士露出了疲惫,渔政的值班员在小屋里昏昏欲睡。不是他们有意放松警惕,今年,政府恼了,不想再闹出人命,强制实施了船网分离。没有网具,即使渔民驾船出了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海蜇,望洋兴叹。何况这个时辰的潮,已经落出了干滩,渔港里的水浅得很,无法把船开出码头。

  这些却难不住范天仓,风里浪里二十几年了,码头下面每块暗礁,每道海沟,他早就烂熟在心。别说在有参照物的岸边,就是茫茫无际的大海中,用不着罗盘、定位仪,还有卫星导航,他就能根据风向、海流和航速,准确地说出船在海中的位置。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就为今年的这一天做好了准备,那个时候,他就预感到,今年肯定是个海蜇的旺年,不管有多难,他一定要大捞一把,让妻子甩掉脸黑的苦恼,生活得富裕快乐,让儿子有充足的钱,念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只要全家人幸福,什么劳累呀、风险呀,他都不在乎,凭着他鲇鱼般的灵敏,决不可能让武警的枪口瞄向他。

  在码头的对岸,范天仓带着孩子们,划着橡皮艇,悄悄地靠上了他那艘80马的渔船。扯着船帮,悄无声息地爬上去,几条黑影倏地蛰伏进了船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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