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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改革闯将到死刑犯

http://www.sina.com.cn 2003/09/26 17:08   北京文学

  作者:关庚寅

  一是悲是喜,“夏大胆”被判死刑

  作为一座城市同龄人,我一直观察他、琢磨他、试图破解他,因为他那大起大落、起伏跌宕的人生,高贵俗气、相互矛盾的灵魂,以及英雄魔鬼集于一身的形象,使人们看不清
他的真实面目。

  2003年2月8日,那起备受新闻界关注,被称为南有“腐败红楼”北有“夏宫”的惊天大案,厚厚的75页,足足有4万多字,相当于一个中篇小说容量的辽宁省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2001)沈刑初字第210号刑事判决书,记录了这个案件一波三折、历时两年的艰苦历程,如今终于下达了。自然,每一页都显得那么沉重,每一页都在向社会展示着那一代人特有的时代印记。

  夏任凡,原沈阳市客运集团总经理,这个与共和国同龄的普普通通农村孩子,以无比的真诚、顽强的毅力,战胜了自卑,经历了“老三届”知青经历的一切,搞文革、下过乡、参过军、当工人,1982年又毕业于辽宁大学经济系企业管理专业。从此,他在人生舞台上,演出了一出又一出惊天动地的事件,走向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他无论做什么都想努力去创造人生的完美,然而,却在追求完美中越陷越深,最后,不能自拔、走进地狱。

  2003年2月8日,在庄严神圣的法庭上,当审判长宣布开庭,两名法警将夏任凡带上被告席时,全场旁听者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已过“天命”之年的夏任凡,作为改革的闯将,他已经失去了昔日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英姿;作为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他已经没有了“夏老板”的尊贵与傲慢;作为自命不凡的探索者,他已经没有了“夏大胆”的自信与豪放。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即将被宣判死刑的罪犯,那花白的头发,臃肿的身体,声音粗哑以及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有恐惧。他绝望的眼睛中,不时地闪现出一丝求生的希望。但是那个令人绝望的可怕判决,还是终于出现了:他被宣判为死刑。那一刻,他就像被枪击一样,顿时瘫痪了。他知道他的最后时刻来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又是这么一个结局,他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承认他有罪,甚至是罪大恶极,但自认为不至于死刑。为此,他感到有些委屈,有些冤枉。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资格在法庭上讨价还价了。

  一个城市的知名度,是和它在历史进程中,尤其是历史转折关头的作用密不可分的。因此,在共和国创建初期,尤其是计划经济一统天下时,沈阳都名扬四海,一直是国家的“宠儿”,而每个历史阶段,也都会产生与之相匹配、无愧于时代的典型。像50年代的尉凤英、李素文,60年代的雷锋、张成哲,70年代的张铁生......

  一时间,这里也成了生产典型的摇篮。

  然而,时间到了80年代,中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改革大潮风起云涌,人们和新闻界又习惯把目光盯向沈阳,殷切地希望这里再出现一个崭新的改革者形象,使老工业基地焕发青春,把中国的改革引向更加波澜壮阔的美好前景。

  于是,这个改革者便在占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应运而生了。

  1983年8月,沈阳有一位年方34岁的共和国同龄人,被上级任命为有5000多号正式职工、458辆无轨电车、年客流量高达3.39亿人次的电车公司副经理、第五把手,行政级别是副处级。副处级乍看不高,在沈阳却是顶天了,因为他这么年轻!如此破格提拔,在国外、在南方都不足为奇,可这在沈阳当时,确实犹如一股清新的风,吹进了论资排辈、越老越值钱的干部队伍,令人感到后生可畏、刮目相看。尤其是半年后他升为经理、一把手,更卷起了一阵旋风。

  这位年轻人就是后来名噪全国的青年企业家,“夏大胆”夏任凡。

  沈阳电车公司有着悠久的历史,建国以来一直与汽车公司一起,担负着全市的客运任务,联系着各行各业、千家万户;被老百姓称为“头道工序”。

  改革之初,沈阳人主要的交通工具、也是出门的唯一选择就是坐公共汽车。难怪它与人民群众生活紧密相关,又是城市文明的窗口。把这样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一把手”的担子,放到一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肩上,确实叫人们捏了一把汗。况且电车公司一直是老大难的企业。

  也许他的履历很简单,一张白纸,没有包袱。他出生在沈阳市郊,父母都不显贵,像那个年代的青年们一样,1968年下乡,1969年当兵,1974年转业回到沈阳,到公用局系统开车,从最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走来,后来当了汽车三场的副厂长;也许他年轻气盛、不安现状,也许他受过高等教育,想干事业。1978年他考入辽宁大学经济系,专攻企业管理,1982年毕业时,他是带着毕业论文《城市公共交通联合化的探讨———关于组建沈阳市客运总公司的建议》,到沈阳市公用局报到的。他被分配到企业整顿办公室工作,不久,任局运营处副处长。

  因此,无论是基层的实践经验,还是文化理论、专业知识,夏任凡都具备了条件,可以胜任公司领导重任。

  他更可贵的是有年轻人那不因循守旧、勇于改革的锐气。当时许多记者与他探讨对改革的认识时,他经常不用准备,张口就来,出语惊人:“有人认为,改革是程咬金的三板斧,整几个人儿、立几条规矩儿、分几个钱儿,三板斧是要砍的,不砍就没有办法杀出一条血路。但那只不过是整顿经济秩序。而改革是全面恢复经济规律的本来面目,是彻底解放生产力。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企业现代化管理迈进,那就是从提高企业素质入手,一步一步,把企业建设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型企业。”这些话在今天看来已经不足为奇,可是当时确实是震撼人心,令人耳目一新、久久难忘。

  夏任凡主持电车公司工作后,确实大刀阔斧、勇于开拓。他与公司领导班子一道,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大力推行包括工资制度、干部制度、领导体制、经营方式、机构设施、医疗制度等6方面的综合配套改革,并取得了实效。作为大型国有企业,当时,沈阳市电车公司与北京、天津、上海3个直辖市相比,三项经济指标顺位前移,分别居第一、第二、第三位。作为国家允许亏损,并给予补贴的企业,这是令人不敢想的。尤其令人不敢想的是,1984年电车公司还赢利164万元。

  夏任凡不凡的改革业绩,在这个被新闻单位极为关注的城市里,在大大小小新闻单位的轮番轰炸下,他顶着改革的硝烟出名了。

  1984年金秋10月,当北方的高粱晒米、苹果红脸的时候,夏任凡作为共青团中央推荐的8省市14名改革青年积极分子,光荣地赴京介绍经验,并受到了万里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多次接见。

  过去,沈阳市电车公司这个老企业,一直被视为扶不起的“阿斗”,“老大难”的单位。短短的一年内,电车公司不仅得到省、市以上领导部门奖授的各种奖状、锦旗51件,而且企业领导人也被请到北京,请到北京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介绍经验,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大喜事。

  在北京期间,由于夏任凡在这14名青年积极分子中,不惧场面,敢于发表观点,备受大学生的青睐。许多大学争抢着邀请他去作关于企业改革的演讲。他在北大作报告时,正处于改革之初,大学生们迫切需要了解改革的走向、了解改革的实践,尤其想是通过这些崭露头角的青年改革者,了解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真实情况。由于他观点新颖,讲话不断被师生们热烈的掌声打断。一时间,夏任凡的演讲洛阳纸贵,他成了香饽饽,被一些高校争来争去。因此,他每场讲完之后,大学生们还不依不饶,一个接一个地往台上飞纸条,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夏任凡显得颇有大将风度,来者不拒、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不时引发一阵阵笑声。

  他的不凡表现,预示着夏任凡作为一颗新星,已经在改革大潮中冉冉升起了。

  二流星燃烧,画出一道“迷人”光彩

  当夏任凡名声大振,红透京城之时,实际上,在这之前,换句话说从他上台那天起,他的麻烦与问题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他红的时候,那些揭发他问题的上访信更显眼。而那时中共沈阳市委不得不派出调查组,着手对他进行调查。

  但是,这些“微妙的态度”,并没有影响1985年1月,夏任凡作为全国百名优秀青年企业家之一,再一次进京参加表彰大会;还因为市企业整顿办公室和交通局组成的班子,在电车公司“六好企业咨询诊断”评语中,肯定了电车公司领导人是(群众)期望的领导者。

  然而,时间到了1985年4月,短短的三个月后,市交通局党委又派出了整党联络组,进驻电车公司,再一次对夏任凡进行调查,并发动干部、群众对他进行评议。伴随着评议的问题越来越多,4个月后,夏任凡被免去经理职务。

  当然,对于夏任凡这样一个有影响的青年改革家,这样一个牵扯到改革的敏感的人物,撤销他的职务决不仅仅是市交通局的意见,那是必须经过市委同意的。市委同意撤销他的职务,当然也不是相信了一些匿名信的望风捕影,一些受触及老干部的愤怒叫骂,更不是因为群众反映他爱“吹牛”、“大胆”这些鸡毛蒜皮的工作方法问题;而是夏任凡确实存在着当时认为思想作风和经济方面的问题,而且是有根有据、比较具体的。

  夏任凡作为电车公司党政一把手经理兼党委书记,作为团中央树立起来的青年改革典型,作为一个众目睽睽、名噪华夏的青年改革家被免去职务了。这无疑又一次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但当时能摆到桌面上、能构成问题的,不过是三条“事出有因”的罪状。“私涨”一级工资;“公款”购一身西服;带着老婆游山玩水等问题。进而又被查出了违背中央有关政策、违背财经纪律的问题。

  头一条罪状,夏任凡为自己私涨一级工资:起因是电车公司1984年下半年对传统的分配制度进行了改革,其中之一就是取消了公司副科级以上干部奖金,实行职务浮动工资或职务补贴的结构性职能工资制。经过上级批准,沈电发[1984]二十九号文件规定,职务工资的标准是:

  “正、副科长按十七-十九级干部标准;党委书记、副书记,经理、副经理,总工程师按十四—十六级标准。”

  这样夏任凡按规定选择了中间,拿了124元,相当于15级工资标准。

  1984年7月,他外出开会,办公室的同志考虑到他是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文件又有14级的说法,以及又掺杂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便又给他上浮了一级工资。这样他每月可拿138元,相当于14级干部工资,仍然没有超出文件规定的标准。

  夏任凡回来后,不够重视群众的心理承受能力,默许了这次浮动工资。事实上他只领了两个月工资,充其量也不过十几元钱,而且,当他一听到群众有些风声,立即拿掉了这级工资,并在党政联席会上作了自我批评。

  第二条罪状是“衣服风波”。起因是为了提高电车公司服务小姐们的自信心,夏任凡曾在大会上向全体职工宣布:我们电车公司的场服,一定要比“空中小姐”的漂亮。对此,职工们欢欣鼓舞、拍手叫好。但是正当他们积极张罗之时,国家下发了“禁止动用公款乱发服装”的文件。夏任凡心里并不愿意停下,失信于民。但作为一个党员,他还是执行了国家的决定,在全公司停止了做服装。此时基层有三个单位已经定做了羽绒服,他便默许了此事,并要求合理收费。这样,1492件羽绒服便成为他违背中央政策的主要依据。无独有偶。不久,他要到北京参加“十大青年改革家”大会,他身边的人说,夏经理到北京去开会,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公司的光荣,作为一个改革者,我们的经理不能显得太寒酸了,要穿得有点时代气息。在大家的一片呼喊声中,夏任凡才买了一套能体现“时代气息”的西服。现在这个小插曲听起来挺感人的,也不足为奇,因为连打工仔也穿西服。可在色彩单调、国服中山装一统天下时,你敢穿西服,无疑像早春开的“梅花”,很“扎眼”。也招惹来许多关注的目光。而用几百元去买“行头”,也不该是他这个工薪族干部可以承受的。后来,这笔钱便以文艺队演出服之名,在财务报销了。这还了得?使人们气愤的倒不是公款买西服,而是一个堂堂的改革者弄虚作假、中饱私囊?

  第三罪状是夏任凡借公差之机,带着老婆游山玩水。夏任凡对这件事的解释是:1985年7月,我要乘轿车到长春市出差,当时我爱人的母亲刚刚去世,心情非常不好,当她听说我到长春出差,非要跟着去看姑母。我是年轻干部,考虑到别人会议论,心里犹豫不决。可是最后还是架不住老婆的哀怨目光,把她带去了。对于夏任凡的这番解释,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同情与谅解,但是那些被他改革措施改掉与触怒的人,这岂不成了否定与攻击他的口实?

  还有关于他违背财经纪律的问题,记者也作了深入调查。那是他下属的服务公司经理到广东出差,在与广州某单位洽谈业务时,买了一些香烟,并招待了一顿冷餐,花去人民币228元。回到沈阳后,夏任凡大笔一挥,这笔开支在服务公司报销了。

  现在看来一级工资、一件西服、一次借光旅游,是微乎其微、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用这些东西攻击人有点“高射炮打蚊子”———荒唐可笑。但是不要忘记改革初期,老百姓的观念还停留在“理想的社会主义王国”里,他们眼睛里掺不得一点沙子,尤其是对于夏任凡这样一个拥有几千名职工的大型企业领导者、红极一时的年轻新闻人物,希望他完美无缺,自然要求比较苛刻。

  于是,在市委、市交通局调查组、整党联络小组,多次进出电车公司的调查中;在发动干部、群众反复的评议声中;在上级扣压下写夏任凡的新闻与报告文学的态度中,都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上级领导对夏任凡的态度。1985年8月,那个炎热的夏天,在改革舞台上,只表现两年的夏任凡被免职了,夏任凡下台了。

  三痛定思痛、舆论救了夏任凡

  夏任凡下台了,这使一个“有争议”的人物,终于有了一个结局。那无止无休的争议,似乎也该寿终正寝了。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他虽然像一颗流星,但在中国改革的天空上,却留下了一道耀眼迷人的光彩。围绕他的争论没有停止,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是非功过问题了。他反倒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潭水,荡起了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涟漪。

  那些日子,记者只要来到电车公司,无论走到哪个下属单位,都会被工人围住,工人们旗帜鲜明地为他抱打不平:

  “老夏这个人胆大,人家叫他‘夏大胆’,不胆大行么?不胆大能打破大锅饭么?能按本事多劳多得么?再说了艺高人胆大,我就赞赏他。”

  “咱工人和他没有多少接触,但他搞改革,国家得好处,企业得发展,工人得实惠,我们都投赞成票,要不,每次他开会,礼堂都坐得满满的。”

  “哎呀,什么犯错误,咱工人不明白?还不是咱们搞好了,别人瞅着眼红,犯红眼病呗!过去咱们不行时,怎么没有这么些人关心?”

  一位曾因为工作与夏任凡产生矛盾,被夏任凡改革革掉了“乌纱帽”的机关干部告诉记者,夏任凡狂妄自大、主观武断、认识问题偏激,他这么做一方面使他的想法能畅通无阻,使改革搬掉了许多拦路虎,同时也掩盖着唯我独尊的自我膨胀,如果发展下去非常可怕。这次他下台,冷静冷静有好处,免得犯大错误。但客观地讲,他是真心搞改革,想干点事业。他提出“以造养修、以修保运、修运结合、运营优先”的经营之道,发展客车制造厂,调整保养厂、组织病残职工利用运营站点,开设商店与维修点,以及二线挣钱,一线服务,以二线保运营一线等改革措施,都是非常有见地的。换句话说,正是他懂行,想改革,想振兴电车公司,才那么不顾一切。所以,我认为老夏基本还是称职的。

  显然,普通工人大多数都是拥护他的。但五个手指头伸出来不一般齐,也有人反对他。反对他的人对他的下场都感到很兴奋,似乎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他们借题发挥,在沈阳出版发行的一张报纸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蜉蝣》的报告文学。蜉蝣是一种很小的昆虫,成虫常在水面上飞行,寿命很短很短,只有几个小时,最多也不超过一周。而在改革前一旦被提拔为领导,一般都是终身制。夏任凡从1983年8月任电车公司副经理,到1985年8月被撤职,只是短短的两年时间。这篇报告文学把夏任凡比作一只小小的蜉蝣,其用意非常明显,夏任凡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借着改革的风云扶摇直上,是没有根基的,是短命的,不过昙花一现。继而,该报告文学又秋后算账,把战火烧到当初报道过夏任凡改革事迹的报纸杂志上,并统统点名批评一遍。

  夏任凡这个人有缺点与错误,对他评价与争议很正常;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个企业的领导被提拔与免职,也不足为奇是正常现象。应该打碟论碟、打碗论碗,没有必要扩展到改革本身上去,否定改革。况且改革是前无古人的事业,需要探索、需要交学费,即使有时出现点失败也是难免的,因为没有十全十美的改革者。

  于是,经过一段反思,《中国青年报》记者马役军于1986年2月早春,率先在《中国青年报》上,以《历史变革中的沉思———一个改革者的沉浮给人们的思索》为题,发表了长篇文章,对夏任凡的是非功过给予了公正客观的评价。为了说明问题,他在电车公司计划统计部门记下了两组数字:

  (一)1985年前三季度,即夏任凡任经理的八个月时间,沈阳市电车公司累计赢利265万元,紧接着1985年第4季度,夏任凡被免职后,3个月亏损34万元。

  (二)1985年1季度,该公司赢利126万元;1986年1季度,该公司亏损64万元。

  马役军说,应该承认,今年以来外部环境有所变化,尽管如此,也无法否认夏任凡在任时使这个公交企业为国家赢利的成绩。

  多年来,人们似乎习惯于用最简单的分类法,把那些具有新闻色彩的人物,划分为纯而又纯的“好人”与坏透了顶的“坏人”。然而,这种习惯性的方法,却在如何评价像夏任凡这类青年改革者面前遇到了难题。

  如果把他划入那种鱼目混珠,思想品质败坏,借改革之风钻营的不齿之徒,显然冤枉;他在沈阳市电车公司改革历史上那简短的一页,不乏“惊人”之处。

  但把他归结为党性极强、政治素质很高、个人修养良好,浑身几乎难挑出毛病的“标准”型干部行列,似乎又有失准确。最后,他得出结论:事实上这种人很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

  为此,他呼吁实事求是,呼吁我们的社会再宽容些,因为中国不改革没有出路。

  继而,1986年6月16日,《人民日报》在二版发表了近半个版面的该报记者署名文章,《一场尚未结束的争议———夏任凡免职前后》。这篇文章,进一步肯定了夏任凡在电车公司进行改革的成绩,分析了他的缺点与错误,对于他被免职提出了质疑。文章说,人们不可能是成了“完人”之后,再去改革,而总是在改革过程中,逐步完善改革措施,完善自己。

  《中国青年报》与《人民日报》的这两篇文章,像锥子,一针见血,引起了人们的沉思,又像春风,吹散了人们心头的迷雾,像号角,吹响了继续改革的进军号,这自然对夏任凡的命运也成了重大的转折点。时隔不久,夏任凡这位中箭落马者,即被重新认识,重新启用,重新扶上马,担任了沈阳长途客运公司经理。

  四客观评价,东山再起风头劲

  市委、市政府把夏任凡放到沈阳市长途客运公司,是出于爱护和多种考虑的。夏任凡“官复原职”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很清醒:他虽然离开了矛盾激化的原单位,远离了是非之地,告他的人也暂时偃旗息鼓,长途客运公司又是个新组建不久的新单位,他可以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但是他作为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围绕他的浮沉、他的争论并没有结束,而是向更深更高的层次发展了……

  该公司成立于1977年,担负着沈阳与各地繁重客运任务。由于先天不足,1986年这个公司仅仅有两站、两队、一场,远远落后于城市经济的飞速发展,根本无法适应日益增长的客运需求。为了发展长途客运事业,市政府曾作了大量的投入,建设了占地面积4.2万平方米的长客总站与客运西站,设立了南塔公路客运站。1990年末,这个公司有职工约3000人,经营长途客运线路116条,营业里程1.4万多公里,年客运量达674万人次。

  如同当初组织上让夏任凡担任电车公司经理一样,这次他东山再起,又毫不迟疑将这个大型国有企业交给他管理,让他独挡一面,担任了长客的“一把手”。这种用人不疑的大胆做法,无疑是表明了党的开明干部政策。

  应该说,夏任凡落马那些日子,作为一个从生活最底层、借着改革大潮涌上来的青年改革者,他是痛心疾首的,是认真反思的,也吸取了前次“落马”的经验教训。他走马上任后会上会下,不止一次诚恳地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真的不是,我对自己要求不严,有时私心太重,政治上也不成熟,时不时还耍小孩子脾气。而作为一个改革者,要时刻修正自己,这种修正不是文过饰非。以前,我总觉得只要开拓、创新,大方向不偏,小节算不了什么。实际上,小节不拘,也难成大事业。我的头脑不冷静,处理问题片面性,思想意志的不坚定,都是和缺乏思想理论准备有直接的关系。改革初期没有样板,年轻的同志,包括我在内,都容易发生“食洋不化”的毛病。自以为懂点丰田、懂点松下的管理方法,就以为改革不过如此,甚至看了一些描写大刀阔斧改革的文艺作品,就囫囵吞枣搬来套用,忽视了中国国情,忽视了企业的实际情况,必然会造成悲剧,不管这悲剧是属于社会,还是属于个人。但是这次“失败”使我感到一个过去常挂在嘴头上,但未有真正理解的真理:改革不能脱离实际、脱离群众这一个大事业,否则将孤掌难鸣。况且改革并不像女同志打毛衣上三针、下五针那么简单,它是一个复杂多变的过程,所以需要艺术性。他希望他的挫折和失败能为有志改革的青年提供经验教训,引以为戒。他更希望社会和人们能理解,他被免职后,他感到冷清、心烦、也失望过。然而,当他面对现实后,他感到中国不改革是绝无出路的,所以不能灰心,不能退缩,虽然他满身创伤、疤痕,但如果还要他滚地雷区,他将总结经验,重新上阵。

  大概正是这些反思,使夏任凡从落马中吸取了经验教训,到了新工作岗位之后,一开始时,可以说是谨慎从事的,是努力工作的,对企业加大了管理力度。在改革中,推动长途客运事业不断发展。如1991年,为了缓解公司车辆不足的困难,他提出充分利用社会车辆联合经营,成立了沈阳市长途客运联营企业的改革措施;通过加强运输体制改革,进行线路调整,加强稽查力度,加强了大线、热线的管理力度。通过实行干部下线顶岗服务,实行“站队、票款、司乘”三分离的管理办法,促进了增产增收和服务水平的提高。这一年实现利润总额145.8万元,创造了历史最好成绩。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客观形势发生了变化,沈阳长途客运一统天下的形势,也遭遇了强有力的竞争。而这块“风水宝地”由于市里不拨钱,制约了他的发展,已经步履艰难了。而与此同时,许多人都感到这是一块“肥肉”,有机可乘,都想进来捞一把。首先是省交通厅看好了这块土地,他们第一步是购买了豪华大客车,又捷足先登在北站建立了长途客运公司,成立了快速反应部队“虎跃集团”,并迅速占领沈阳到达全国各地的热线,与沈阳长客抗衡。经过一段运转,当他们站稳了脚跟之后,又产生更大的野心,制定了一整套方案,想吞并收容“长客”;继而,又一位个体老板亮出“荣昌”的旗号,挤了进来凑热闹,跟他抢“地盘”,也想分一舀水。他们眼下虽然没有国有公司那气吞山河的气势,甚至没有“根据地”,但是他们采取灵活多样的“游击战术”,也活得有滋有味,从长远看,这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现实是他们与省虎跃公司遥相呼应,一唱一和,对沈阳长客形成了南北夹击,步步蚕食的阵势。

  面对这种形势,夏任凡没有退缩。他想抗击吧?势单力薄。他有想法吧?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得交通局批。而有时研究来研究去就研究黄了。还闹个有野心的帽子戴上。为此,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他首先找到省厅,通过谈判逼迫省里让步。最后达成妥协。沈阳占60%、省里占30%,剩下10%社会招标。

  继而,他知道谈判桌上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市场经济只讲实力。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沈阳市当时主要负责人,详细地谈了沈阳客运危机四伏的形势,又根据沈阳交通布局,按经济规律办事,大胆拿出了电汽合并、统一指挥、统一经营、统一管理、统一分配,成立沈阳客运集团的方案。那个负责人看了方案之后,非常兴奋,立即批上了:这个想法很好,有改革意识。经过市里五大班子的反复研究,由马向东批准。

  1996年沈阳市成立了客运集团公司。将电车、汽车、长途汽车等7家公司,号称3万多人的队伍,从交通局分离出来,合并在一起,夏任凡被任命为总经理。

  当时,这场“造行业大船”的改革,在沈阳乃至全国再一次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几乎一夜之间,夏任凡又成了名扬四方的改革人物。随之,各种荣誉、各种称号纷纷而至,什么“沈阳市于洪区人大代表”、“辽宁省政协委员”等等。

  如果夏任凡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以他1982年就出任总经理的资历,以他的不断丰富的专业知识和经验、企业管理水平,以及从上一次失败教训中换回的经验,他一定能扶摇直上,成为中国改革史的名人。况且他已经把这个单位治理得服服帖帖,那种像当初写上告信、写匿名信,反映他问题的现象再也没有出现。他在单位可以说是威信很高、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一言九鼎。拿他的话说,他就是这个企业的皇帝。

  五一次“信号”,他没有足够重视

  物极必反。当一个人感觉自己是皇帝的时候,问题也就出现了。

  1993年春,沈阳又流传出一大新闻:那就是夏任凡的女儿结婚。因为女儿有先天性糖尿病,是他的一块心病,可没有想到却找了一个好对象,是个大学生。他不知是想冲冲这几年的霉气,还是想流于世俗、乘机小捞一把,可无论是哪种原因,他都决意要把婚礼办得红红火火。于是他广撒红帖、大操大办、收受贺礼,礼金高达数十万元。

  当然,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老百姓眼睛摄了像,作为口头文学越传越远。

  俗语说,不怕贼喊,就怕贼惦记。夏任凡万万没有想到喜事闹成了悲剧。这种说法没有引起官方注意,却令沈阳市最大的一伙恶魔眼红了,他们就是1999年10月被沈阳警方一举破获的那起震惊中外的“3·8特大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的恶魔们。这个犯罪团伙的五大魔鬼孙德林、汪家礼、汪家仁、孙德松、王文绪,在12年内连续作案33起,杀死16人、杀伤4人,抢劫财物价值200万元。

  这个犯罪团伙中汪家仁、汪家礼是亲哥俩,他们有一个亲属在沈阳长客工作,一次闲谈中,他们听到了夏任凡的有关信息后,立即在团伙内通报了。开始,这伙恶魔觉得抢劫名人还有点犹豫,最后是大魔头孙德林一锤定音:“妈的,胆小不得将军坐。”才把夏任凡列为黑名单上的抢劫目标。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是很谨慎,决定先由这个团伙中年龄最大、隐蔽性最强的“老家伙”汪家仁先去踩点———找到他们家的地址、看好周围环境和探明行动路线。

  汪家仁有一个怪癖,每当“杀人越货”之前,他总要事先见见被害对象,何况大名鼎鼎的夏任凡呢?那天,他骑一辆旧自行车来到长客总站,上楼后直奔总经理室。

  一位女工作人员一看他衣冠不整、鬼鬼祟祟的,既不像干部,也不像商人,岂能放行?她拦住了他:“喂,你找谁?”

  “嘻嘻,找夏总,有点事。”他一脸讨好的媚笑。

  “有预约吗?没有,不行。”

  汪家仁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岂能碰一点钉子就打退堂鼓。这时当他看见一个司机正在一台轿车旁收拾车,便灵机一动走过去:“哎,师傅正忙呢?一看你就是给领导开车的,我想见见夏总,怎么能找到他?”

  小车司机果然有些见识,他虽然看这个老头穿得不起眼,可口气不凡,说不定有什么来头,夏总不也是农村出来的么?于是,他试探性地问:“你找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要买你们报废的汽车,和他谈谈。”

  小车司机把手指向楼上:“他在开会呢。”

  这时汪家仁却神秘又有些难为情地凑过来,故意压低声音:“小师傅,你也知道这事在单位谈不方便,能不能找到他的家呀!”

  “他家好找,‘安乐窝’知不知道?在八一公园附近,你到那一打听,谁都知道。”

  汪家仁找到夏任凡家,“踩点”归来,把整个情况一汇报,他们又拿捏不准了。一种意见是夏任凡是改革家,房子虽然很大,但可能是空架子,不一定有钱;另一种意见是现在越贪的官,表面越清廉,他当那么些年一把手,肯定划拉不少钱,再说了,客运公司买车、卖车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还是匪首孙德林一锤定音:“动这样的人,不动则已;要动,就一定要搞准。”

  为此,他们又多次对夏任凡跟踪踩点。他们看到夏任凡每天上班、下班,都是按时车接车送,司机不上楼,很有规律,但孙德林还是犹豫,没有下决心。

  1993年1月8日,清晨4点多钟,天很黑很冷,路上没有行人。他们就各带一把尖刀,乘坐汪家礼家的130货车,倾巢出动了。不过,他们不是去抢劫夏任凡家,而是抢劫南塔鞋城的一个经商富户。没有想到出师不利,那天早上,那家人里里外外很多,正在组织货源。不能下手。于是,他们垂头丧气地开着车往回转,经过“安乐窝”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哎,那不是夏任凡家么?干不干?”

  “贼不走空”,又冷又气的孙德林吐口唾沫成钉:“干,咱不能白出来一趟。”

  他们都是作案老手,当孙德林命令一下,不用多说,一看四处无人,汪家礼迅速地把车停在那栋楼东北角隐蔽处,他们各自都带上了大口罩,遮掩住脸,便敏捷地窜上四楼。没想到,他们一敲门,没费一点口舌,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很凑巧,原来夏任凡的妻子告诉保姆,夏的二弟要来,她以为夏的弟弟来了,便问都没问就开门了。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个身高1.8米,带着大口罩的陌生男人,已经脸露凶光,一把把她拽住,用刀尖逼住她的脖子:“别吱声,吱声我就要你命!”这时,躲在他身后的劫匪才一拥而上,三下五去二将保姆的嘴封上,用绳子把她反绑好,扔到客厅里。

  继而,他们迅速地上了楼,分头查看了三个房间,都没有人。孙德林便轻轻推开了卧室,他一看,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原来是夏妻身体不舒服,正在睡觉。他立即粗暴地把她弄醒,用刀尖逼住她。

  老色鬼汪家仁一看夏妻有些姿色,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撩开被子,就去扒她的短裤。这时,孙德林一眼看到挂着的警服,知道她是交通公安分局的警察,便把汪家仁推到一边:“怎么狗改不了吃屎,别因小失大,快把她绑上弄客厅里去。”

  当时夏任凡家是四室一厅,他们把夏妻与保姆制服后,立即翻箱倒柜、大肆掠夺。其间,夏任凡的弟弟携妻女来串门,自然也被他们捆绑起来。夏弟挣扎,被孙德林用刀柄狠狠砸了一下后脑勺,流出了鲜血,他也不敢反抗了。

  (未完待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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