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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窑湾的怀念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2 15:15   新浪文化

  作者: 闫峰

  走出祖父家的小院,只几步地,就站在了高高的运河堤上。

  天,是蔚蓝高阔的;云,是柔白散漫的。

  无须张望,大大小小的船就在运河里走,缓慢得就象总也走不完。船上常有年轻女人在狭窄的船舷上晾晒衣服,或淘米洗菜,总有些花衣裳象彩色旗帜,在风里啪啪地响。嘴里咬着手指的孩子向岸上张望,一两只黄狗在船首趴着,动也不动。堤岸上是繁忙的码头,运来运去的东西不绝,那些喊着号子担货的粗壮男人踩着窄窄木板,稳稳当当地上船下船。岸对面长满了芦苇,芦苇那边一望无际的绿色田地。那边就属另一县境了,夏天时对岸吹过来的风,总带着植物浓厚的气息,会弄得鼻子痒痒的,让你总想张开大口使劲呼吸。

  这就是儿时记忆里窑湾的运河。确切地说,是关于窑湾的极小的一部分印象。

  从运河向里走,就是骆马湖了。夏天时的骆马湖给窑湾人极丰富的渔产。那时还没有今天这样多的大船。湖面一望无际,未经污染的骆马湖纯净美丽。太阳下,芦苇丛茂密高大,小船在苇丛里七拐八拐。木桨摇起的水纹浅浅地漾开来,一片蓝蓝的天就在水里皱了,碎了。突然惊起的野鸭从芦苇丛飞出,在低空里盘旋。远远地望去,湖中的橄榄岛在绿树的包围之中,绿得晃眼。湖心小岛的渔民都是极好客的。新打上来活蹦乱跳的鲜鱼,用湖水煮了,除了盐和辣椒,并不放其他的佐料,吃起来鲜美无比。还有煎得亮黄黄的“辣鲜”小鱼,仁黄个大的鸭蛋,蒸出来的大湖蟹,通体通明的银鱼豆腐汤……在湖里吃一顿湖鲜,保证一辈子不会忘记。

  想起窑湾,总有一些记忆的片断突然跳出来,

老照片似地展现出一时一地情景。我记得窑湾“绿豆烧”酒厂青砖高耸的围墙。墙外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那树下几步远,就是姑姑家。夏天时绿荫如盖,蝉声缭绕,细碎的阳光银子般地在绿叶的缝隙间跳动。树下放一张绳床,小小的我躺在上面。祖父摇着扇子,讲老窑湾的故事。扇子偶尔扇过一丝一缕甜香气息,那是酒厂里的酒香,我就常常在那一丝甜香里,在那些古董故事里酣睡。

  祖父是从窑湾最鼎盛的年代过来的。他对那样的年代充满回忆的兴趣。跟随那样的记忆,我的脚步踏上了青石板的街道,看得见几千间明清建筑簇拥的镇子,大大小小的商会,山西的、浙江的、两广的,遍布街市。典当行,酒肆青楼,教堂货仓,酱园店,糕点坊,各色店铺林立,码头上船来船往,南来北去的客商在此歇脚,一片繁荣景象。

  如今那些明清建筑仅余800多间了,渐趋残败的青砖黛瓦的建筑述说着历史的沧桑。我始终弄不明白的是,那些富庶的商贾如何突然舍弃庞大的家业,了无踪影,消失在并不久远的年代?那些四四方方的庭院,高高大大的厅堂,一定包藏了许多离散聚合的人间悲歌啊。

  沿街的一些小铺面,仍是百年前的格局。房子日渐老朽泛白,木门木窗透着久远年代的气息。随意走进一处小院,就可见棱角分明的挑檐下,规规距距的院落。仰头可见一方端正的天空,茅草在青灰色的瓦片间丛生着,让人心情一下子飞出好远。

  甜油是窑湾特产之一。因这里旧时多酱园店。现在仍可见到用传统工艺生产甜油。在一个大院里放着若干口大缸,一溜地排开去,十分壮观。里面发酵着甜油、酱油和醋。那些缸有些是一百多年前留下来的,生产好的产品也放在百余年历史的高大青灰外观的大屋里。儿时的我,曾在那些半人高的大缸间玩捉迷藏。

  给我深刻印象的,是街边一栋二层阁楼。一排四间。全是上好楠木结构。很久没人住了。据祖父说那儿曾是旧时一家山西商户的房子。楼上住着两位小姐,院子里有戏台。小姐们看戏的时候,就是打开面西的两面大阁窗,看着下面的戏台。说是这家的大小姐看中了一个熟悉的小生,等到那出戏唱完,小生从戏台上下来,经过小姐住的阁楼下时,大小姐丢了香荷包砸中了他,那小生拾起荷包,看见上面绣了两字“香溢”。第二天,小生还了荷包,反面多了两个字“随心”。不知道这给了那大小姐什么样的暗示,有一个夜晚,那小姐就跟了演戏的小生,乘船远走他乡了。富商夫妻思念女儿,无心生意,不一年,那二女儿无故从二楼的阁窗边跌下来,摔死了。老夫妻俩就丢了家产,怀着伤心搬回故土了,阁楼从此空下,多少年间无人居住。

  尽管被祖父告诫,那阁楼万万上不得,我还是和几个大胆孩子去了阁楼。木楼梯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雕花的阁窗还关得死死的,布满了蛛网,头顶上大梁粗而笔直,还可见一些红色漆斑驳不清。蛛网散布,两只大蝙蝠突然从墙角窜出来,扑着翅膀飞出去,把人吓出一身汗来。院子里一棵古槐,枝叶伸到窗前,绿荫摇曳,恍然若梦。我的眼前浮现着古装的小生在戏台上拿腔作调,挥手踢脚的样子。两位小姐端坐窗前,嘴里嚼着窑湾特产“桂花糕”,神情专注地看着戏台上的人物。那该是怎样的一天?那时,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个山西商人的家庭还安安静静,完完整整。

  倏忽之间,人生就变化了,走远了,脱离了当初的轨道。就象历史,不过是把一些人和事挪近,又把另一些人和事挪远,发生时的热烈和消失时的平淡,同样匆促。留下来的,是抹不去的沉重。在一个秋天的早晨,我独自一个人,经过那些在岁月里风蚀残年的老街门面,望着中宁街口那耸立着的青灰色砖墙时,想起故去的祖父,曾搀着我从那墙下走过,还停下来给我买过“小脆”一类的点心。泪水轻易就浸湿双眼。记忆再次被伸长,被拉近,被放大,我看见常常惦念着的故乡,原来一直鲜活而生动。令我念念不忘的,除了美丽的风景,还有温暖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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