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中国别样三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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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1/12 15:21 新浪文化 | ||
作者:赵照川 之一:孩子们的狂欢节 春节吃好东西,穿新衣服,得压岁钱,给孩子们的是物质上的快乐。元宵节放花灯,给孩子们的则是精神上的快乐。二三十年前,对孩子们来说,物质上的快乐总是有限,精 元霄节的一大早,甚至是好几天前,五六岁到十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准备花灯了。正月十五的夜里就指望花灯制造欢乐了。花灯是竹篾扎成的灯笼,上面糊着彩纸。花灯还可扎成各种动物形状,画上眼睛嘴吧之类,分外好看。不过这样的花灯在二三十年前十分少见。那时生产队里尽是穷忙,会扎花灯的大人都没闲心干这些细致活儿,也没闲钱去买彩纸、蜡烛之类。我们所说的花灯,实际上就是火把。那些简单的火把,就是孩子们眼里漂亮的花灯。 火把花灯制作简单:拳头大一团棉花,或一小块废棉布,一小截铁丝,再加上一根木棍,一支实用的火把就作成了,然后蘸上煤油或柴油,在野地里点燃后四处乱跑,大声欢叫。元宵节的晚上,这样的火把一定会成为众多花灯中的佼佼者。那时煤油凭票供应,十分紧缺,除了十分开明或十分宠爱孩子的农家,是舍不得让孩子白白烧掉的。有的孩子只好当起家贼,将煤油偷出去做自己的开心事。 大一点的孩子知道煤油来之不易,一般是偷公家的柴油。那个年代,生产队的柴油也是凭票供应的,也十分紧缺,但有心计的孩子早早就偷到了柴油。这些孩子在正月十五所玩的花灯,一定是最大最亮的,他们玩得也是最快乐最自豪的。大人们对孩子们的柴油来源心知肚明,也没谁去究这个真。谁都有贪玩的儿时,何况孩子们在举着火把狂欢的时候,也给大人们带来了节日的欢乐。 煤油和柴油毕竟有限,更多的孩子所玩的花灯,多是用稻草扎的。稻草毕竟不耐火,点燃后很快就会烧尽。而且举着草火把不敢跑快,否则草把更容易散掉。不过那样情景更有趣味:孩子们一边举着火把奔跑,一边欢呼“草把子嗖!草把子嗖!”(“嗖”为乡下驱赶动物时发出的一种口令),似乎把草扎的火把当成了可随意驱使的动物。那是多么畅快啊!那草把子也真像活了似的,随着稻草燃烧时的纷纷散落,小小的火花火星也四处飞舞,真像一只奔跑着的火毛飞洒的精灵!有时候,燃着的稻草溅落到孩子的头上,身上,脖子里,孩子连连发出惊叫,旁的孩子则起哄笑闹。这时只要不受大伤,孩子们是不会停歇的。烧掉几撮头发,烫起几个水泡,在欢乐的时候算不上受伤。那种伤,一般是要留到第二天才会去关心的。 时光若是倒退二三十年,那时每到元宵节,野地里总是火把飞舞的世界。那些火把下面,是一张张被欢乐所充溢的稚气的脸。脸被映红了,人被映红了,乡村被映红了。日子也被映红了!这种质朴的乡村欢乐,正是人们走出贫困与的苦难支柱。多少年了,这种乡村的狂欢图景,仍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也留在我的血脉中。 之二:姑娘们的女儿节 春节是农家女人最忙碌的时候。本家本族的尊长要孝敬,七姑八姨互相走动要招待,拜神祭祖要操持,这样一直要忙到吃完元宵,才能歇歇气儿。不过忙的多是已婚妇女,那些未出阁的大姑娘小丫头,年节里忙的是走亲戚,串门子,玩游戏。特别的元宵节之夜,姑娘们还要举行一项十分重要的活动-----请七姐(也称请七姑)。有歌谣唱道: 正月正,麦草青, 正月十五放花灯。 花灯放到梭萝树, 梭萝树上一秋千, 有请七姐下凡尘。 请七姐,做甚么, 请七姐,问年成。 …… 七姐是传说中天宫的七仙女。请的人是大姑娘,被请的人也是大姑娘,这都是女孩子的事儿。因此,乡下女人都爱把元宵节称为女儿节。 元宵节的傍晚,姑娘们开始请七姐。她们都穿戴一新,且经过精心的沐浴;讲究一点的还会采上鲜花浸在水里,用花水洗浴,这样一显心诚,二能让七姐高兴,容易请到。姑娘们聚在一间打扫一新的大屋子里,将前门后门半掩,既不让旁杂人员-----特别是成年男人进来,也好让七姐下凡后进到屋子。屋子正中放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放一只大盘子,里面放一层细沙,有的也放米,然后由三个姑娘托着一只淘米盛饭的筲箕,再在筲箕上蒙一块象征头巾的红布。筲箕口上绑着一只筷子,好让七姐用它在沙盘上写字。请七姐的时候,姑娘们早在神龛上焚了香,并作过敬神的跪拜,接着就是围定桌子不住地念唱歌谣。歌谣并不长,得反反复复地一齐低声念唱,直到请来七姐为止。但若七姐迟迟不来,她们就要一直念下去,托筲箕的姑娘也要换上一轮又一轮。如果七姐老是请不下来,姑娘们就会寻找原因,或是认为有人衣着不整,或是认为有人没有浴洗,或是认为有人不够虔诚,或是认为有淘气的小男孩在门口撤了尿。 七姐终于请到了,姑娘们心情格外兴奋。能说会道的姑娘便与七姐“交谈”。 问:七姐,您是骑马来的还是座轿来的?是骑马就点三下头。 答:座轿来的(蒙着红布的筲箕摇三下头)。 问:七姐,今年会有水灾吗?没有点三下头。 答:没有(蒙着红布的筲箕点三下头)。 问:今年种豆好还是种麦好?请七姐写出来? 答:种豆好(筷子在沙盘上画出一只豆荚的模样) 当然,七姐的回答并不是那么明确,这需要姑娘们去悟,去辨。 请七姑本来就是虚幻的,其真伪我们用不着讨论。七姐的点头、摇头与画图等,我们更没有深究的必要。千百年来,人们重视的是一种形式(或者说仪式)。我想,在丰富精神生活,加强女孩子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培养她们关心农事关心社会等方面,这种民间文化活动是有着一定的积极意义的。人们对请七姐一事的态度也十分明朗,七姐所“说”的年成之类,农人们并不一定按她“说”的去做,而是根据多年的经验与有限的科学知识办事。在农人们心中,请七姐终究只是女孩子们的游戏。 向七姐问过年成凶吉,便送七姐上天。这时姑娘们会将大门打开,在桌前让出一条道来,再焚起一支香,由一个姑娘在前面引路,其它姑娘隔开三步以上的距离,一起将七姐送出门。姑娘们全出了门,七姐也就上天了。这时,姑娘们才会畅快地说笑起来,议论刚才请七姐时的一些细节,然后纵情地玩乐,直至深夜。对姑娘们这一夜的疯玩,即使规矩再严的父母,也不会过多责备。这一天是属于姑娘的节日啊! 之三:未婚夫妻的情人节 牛郎织女雀桥相会的七夕,有人说当是中国的情人节,但是我一直难以认可。在我的印象中,人们并没把七夕当成节日来过,何况这时正值农忙之际,姑娘小伙哪有会情人的功夫。春节期间则不同了,这时不仅是中国最大的节日,而且是农闲之时。更美妙的是,春节是小伙子必拜丈母的时候。而按照的传统,小伙子除了给岳父岳母拜年之外,未婚妻家未出五服的叔伯亲族都要拜。这样一来,拜丈母的时间也就拉长了许多。那时小伙子去未婚妻家拜年,少则拜三五家,多则拜七八家,更多的还要拜上十几二十家。这样一般都要花三五天时间,因此给一对未来夫妻促成了“奢侈”的相处的机会,让他们亲近,了解,倾诉,培养感情。那时大都是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定下的亲事,只有正月的春节,五月的端午,八月的中秋,小伙子才可到明正言顺地到未婚妻家走动,履行习俗中的送节礼的惯例。拜年要拜这么多人家,未婚的一对一下子有这么多时间在一起,还有什么时候比春节期间更配称乡下人的情人节呢! 在那个时代,因为很长时间不能见面,情人相见时都十分不好意思,往往彼此脸红得厉害,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而且在一般情况下,旁边都有女方的家人族亲;到了晚上更要早早分开。不过两人独处的机会还是不少。比如小伙子去未婚妻的族亲家拜年,一般是两个人去的,在来去的路上,他们总是走得很慢,有时甚至尽量将路绕远一点,彼此多说上一些话,也可以挨得近一点。这种时候,胆子大点的男女,往往就会拉上手乃至拥抱,更大胆的则将初吻兑现了。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大多都是在这种时候履行的。当然,在热情似火的年龄,他们做出更深一点的行动也很有可能。 小伙子在未婚妻家拜年,一般的程序是拜了岳父岳母,即按尊长秩序,在同一天拜遍所有亲族,接下来就是按拜年的顺序挨家吃年饭。未婚妻的族亲不多,一般是一户吃一天年饭,如果族亲多,就要分上午和下午一天到两家吃年饭了。虽然只是吃饭,但礼节比较繁琐,活动内容也比较多。亲族一般都会安排打牌、喝茶之类的活动,目的是不让未来的姑爷感到冷落与怠慢。不过那些相爱的人总能找出一些理由,尽量单独相处。也有开明一点的族亲,认为每个人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总是尽量给未婚情侣安排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样的情人节,过得总是十分幸福,十分开心。 年拜完了,小伙子要离开未婚妻的家了。这时,培养了几天感情的情侣总是难舍难分。感情较好、胆子较大的情侣,有的已经悄悄地订了约定:比如某某时候在某某地方约会,通过什么方式通信等等,极象搞地下工作。因此,春节对未婚情侣来说,真是一个大大的情人节,大得比西方的情人节要长得多,也要有意思得多。 在乡村情人节中,我有意将已婚男女排开了,因为在我们儿时的乡村,已婚男女要么是一起苦奔生活的两口子,要么是那个时代所谓奸夫淫妇。 如今乡下也完全开放了,春节不再是姑娘小伙们盼望的情人节,因为他们也跟城里少男少女一样,一经定情就经常处在一起了。另外,现在乡村的姑娘小伙大都出门打工了,即使回家过春节,也很少有充裕的时间挨家拜年了。现在的春节,已不再具备情人节的意义,春节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却了一份鲜活的内容,同时也失却了一股浓浓情味。而从此,真正意义上的乡村中国的情人节,也从年年翻新的年历上渐走渐远,渐远消逝,只剩下偶尔出现的涩涩甜甜的遥远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