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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碓

http://cul.sina.com.cn 2006/01/12 18:25   新浪文化

  作者:林 旭

  小时候,我的家在川南一个小城的中街上,大年初一早上兴搓汤圆,汤圆面是用碓窝磕出来的。

  碓窝深藏在大街小巷的某户人家中,或杂物间、或院坝角、或过道边,很不起眼,
平常不大有人用,多半掩藏在杂物下,很少有人关心它的存在。到了开磕汤圆面的时候,才被主人家收拾出来,打扫干净。这时候,家有碓窝的人户就如家有娇女,左邻右舍、远亲近朋排着队上门提亲来了,说啥也要讨个准信儿,方可放心回家做准备。

  磕汤圆面是一年中全家人的大事。开磕时,得有人踩碓,得有人翻米,得有人筛面,得有人换力,得有人做饭送吃,不仅全家男女老小全上阵,亲朋好友搭得上手的也要来帮忙。准备呢,先把酒米用温水发一晚上,白天晒干,再借上簸箕、箩筛、篾帚、竹桡、木瓢、盆子等,到时间上门就行了。

  碓头是用一个架子架起一根木杠,杠的一端是倒子弹头一样的木柱,柱头上箍着铁帽,像个马头。碓窝则是用整块青刚石掏空嵌成,窖在地下,留出口子。开磕时,把浸泡过又晾干的酒米放进碓窝,脚一踩,“咕嘎”一声,碓头扬起来,脚一放,“嘭”一声,落下去,窝里的酒米发癫似地猛一跳。不停地踩起来,落下去,酒米便一下一下渐渐变成碎粉。高级的碓窝还会从梁上吊下根横竿,帮助踩碓人将胳膊架在竿上,稳定身子和省些力气。

  我家人多,到了磕汤圆面的时候,麻子打呵嗐全体总动员。几个舅舅是主力军,他们的任务就是踩碓,几双大脚踏上去,踩得又快又狠。我那时应该是“半桩子”,已经有了些脚力,也会跑到碓尾,夹在舅舅们中间学踩,感觉就是上了“跷跷板”,很好玩。妈妈则负责翻米,找个小板凳坐到碓窝边,随着碓头的起落,用竹桡不失时机地翻一下正舂着的酒米,以便更均匀地舂碎。渐渐地,酒米在一声又一声“咕嘎——嘭——咕嘎——嘭”的声音中被磕成细碎的粉了。

  每磕好一碓窝粉,妈妈用木瓢将细粉舀起装盆,送到外婆的簸箕傍。外婆挖一瓢两瓢的粉倒进箩里,一只手摇,一只手拍,筛的声音沙沙沙,拍的声音怦怦怦,很有韵律,似琅琅的读书声。箩用檬麻丝编织,是一种很细密的水筛,箩边以一巴掌宽的簿木片圈成,筛脚则围着一块白布,防止过筛时,米粉散飞。过筛后,细粉漏下,无法筛漏的粗渣又倒回碓窝,继续磕。

  随着外婆筛动手中的箩,簸箕里先是如打了一层轻霜,后便如同下起鹅毛雪了。摊在簸箕里的汤圆面,白白净净,纤尘不染,像雪,像玉,像云,像飞进的浪花,浓浓的馨香在冬日的空气中飘散,惹得一些小鸟扑楞着翅膀飞来,或在空中盘旋,或在屋檐瓦角上探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守嘴。外婆便一边筛箩,一边还得发出“喔嗬--喔嗬--”的警告声,我看那些鸟儿,觉得它们的眼神分外无辜,声音也可怜兮兮。

  磕久了,人累,心急,精气神开始不大提得起,外婆于是抽空赶回家,急就里搓出一锅汤圆端来。这可是本年度最新一锅汤圆啊,咬开第一个汤圆外皮,白糖掺着芝麻冒出,化成软软的蜜汁,甜甜的、绵绵的,烫烫的。马上往嘴里送,嘴就被撑得很满,牙齿动一下,两腮就像吹气似的鼓胀一下。再一个流星赶月撵下肚,整只汤圆便在肚子里翻滚,这时喝一口汤圆水,真正荡气回肠的感觉。一碗汤圆下肚,力气重新上来,仗着这股新生力量,大家齐心协力将剩下的活路三下五除二给收拾了。

  今年回乡探亲,已经90高龄的外婆照例又说起当年磕汤圆面的事情,只可惜小城里已经很难看到碓窝了,还有与碓窝有亲戚关系的石磨,石碾、石缸、石擂等也都无影无踪,而且还发现更多的东西也都只能在记忆里追寻了。新年还兴搓汤圆,只是那粉子却是机器打出来的,外婆唠叨说这机器粉子哪有碓窝磕出来的好呀,最没粮食味。

  磕汤圆面的那些日子里,小城的上空飘荡着一种酷似轻雷的声音,原始而悠长,哗啦哗啦,中间还夹着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这么多年了,还如同潮水似的渗上来,悄悄的带我回到那个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去,与亲人们一次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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