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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杏花开

http://cul.sina.com.cn 2006/01/23 13:48   新浪文化

  作者:武晓坤(笔名:熾天使)

  大风,黄沙,山杏花,母亲——这是我对故乡的记忆。

  没有山,只有光秃秃的沙丘;没有河,祖祖辈辈活在对雨的渴望中。只有风,四季都不停歇的风;只有沙,沉默或飞扬的黄沙。

  在风与沙的空隙里,有一片山杏林——故乡唯一的色彩。

  每年5月,一场雨后,晶莹的粉色便绽开在无尽的黄沙中。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形容她的美。有了这片粉红,故乡才有了生气。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但却是我永远的渴望。花落了,山杏就一天天长大,那时,我们最快乐的,就是挎着小篮子,采山杏。

  后来,妈妈说,这里没有好的老师,你去镇里上学吧。我不敢反抗,因为妈妈在我心里,很强大,很暴力。她很暴躁,经常劈头盖脸的打我和弟弟;也很粗鲁,嘴里时时冒出一堆脏话。那是,我能想到的,只能是:妈妈不喜欢我,把我送走了。

  于是,我到了三十里外的镇里,住宿,上学。那年,我8岁。

  很想家,在梦里都会哭醒。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黄色的土屋,门前的树林,看家的老狗——很多,但唯一没有妈妈。

  我没有伙伴,只喜欢每天放学后,蹲在宿舍外的院墙上——遥望,看看妈妈有没有驾着红马车来接我回家。当然,来的时候很少,农人一般都很忙。等着,等着,天黑了,就钻在被里偷偷的哭。

  我的童年,就是泪水浸泡着对家的想念。

  那时,我一直恨妈妈,为什么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

  小学三年级,五月。“五一”放假,在家住了三天,因为没下雨,没看到山杏花。开学了,妈妈送我回镇里,然后就要回返。这时,一向不敢违抗妈妈的我,突然死死的拽着马车的后橼,大哭。妈妈狠狠的拽着,我的手扎进了木刺,可就是不放手。最后,妈妈拼命地把我扯下来,丢在地上,头也不回的驾着车走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为了看不到的山杏花,为了那三十里的距离。后来,听爸爸说,妈妈那次回去,也哭了。我不相信,因为从来没见过妈妈的眼泪。

  小学五年级,我能自己回家了。穿着妈妈做的鞋,一步一步走过黄沙,一直走到家。每次回去,妈妈都会做很多我爱吃的菜,可我还是怕她,不敢和她多说话。

  直到我师范毕业,要远走他乡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占据着妈妈心里最温情的空间。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妈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我从上学到毕业,所有的奖状,所有的奖品。妈妈说,这直尺是小学二年级考第三名的奖品,这笔记本是初中一年级作文比赛的三等奖……一共两把直尺、三管钢笔、十二个笔记本,崭新的,一尘不染。妈妈说,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这时,我终于明白了,是什么力量让她——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妇女,不管家人的反对,执意把幼小的我送去住宿读书,不论生活多么困苦,坚持要我完成学业。她是想让女儿远离种一方地,守一口锅的生活,她是想让我不再过和她一样的日子,让有个幸福的将来。

  我,脚踩着妈妈的汗水,泪水,长大了。而妈妈,也老了。

  那天,我强忍着泪水。临行前,妈妈说,你长大了,以前,到镇里上学,都哭个没完。上车了,我一直没回头。爸爸说,你太狠心了,怎么不回头,你妈妈一直看着你。

  其实,我在不停地流泪,不敢回头。我知道,妈妈一直在后面。

  上学时,离家三十里,我天天盼着回家;工作了,离家上千里,妈妈时时等着我回家。

  从前,我蹲在墙上;现在,妈妈站在门前。

  每次回家,最先看到的,就是依在墙边,双手不停的搓来搓去,痴痴的望着路口的妈妈。

  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里,妈妈总是说,山杏花要开了,你回来看么?我总是说,回去。

  可是,杏花开了,又落了,我还是没有回去。不是我不想,而是,中师毕业的我,工作一直很艰辛。我不想让妈妈看到,她苦心经营了二十几年的梦,竟然如此的凄凉。只能说,工作忙,没时间。

  只能一遍遍重做着儿时的梦:穿着妈妈做的步鞋,奔跑在粉色的天地里。土屋、树林、看家的狗,还有——等着我的妈妈!

  午夜梦回,泪湿衣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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