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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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ul.sina.com.cn 2006/02/27 14:08 新浪文化 | ||
作者:凌可新 一 我们失去母亲那年父亲才二十七岁。 如果在今天,27岁的男人很可能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还在无边无际的梦想中生活。但是父亲,不仅拥有了两个分别为7 岁和5岁的儿子,而且还必须靠着他自己的一双手把我们养大成人。 父亲是村里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中学生。如果顺利的话,父亲很可能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但父亲在17岁那年,祖父去世了,他不得不缀学回来支撑起一个家了。父亲喜欢读书,但体弱的祖母和父亲的两个还在上学读书的弟弟确实是 一副沉重的担子。作为长子的父亲, 他17岁的肩膀肯定被岁月压得又红又肿。 在我有限的童年记忆里 ,担任大队会计的父亲是个做家务笨手笨脚的人。母亲在家的时候,他是从也不做家务的。但从27岁起,他就不得不把家里所有的活计揽过去,笨手笨脚地做下去了。 这一做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里,父亲曾辞去了清闲自在的大队会计不做,反而担任起了支部副书记兼生产队长。在只有两个生产队的村里, 父亲用自己的心血把半壁江山浇灌得欣欣向荣。但即使这时,愿父亲也没有忽略了我们。他双倍地付出着,一半为集体,一半为他的儿子们。 1980年,年仅15岁的弟弟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而后读硕士,而后又读博士。父亲自然喜上眉梢。可父亲偷偷地把腰带紧了又紧。很长一段时间,每日三餐父亲眼前的奢侈品,就是一盘没有放油的咸菜…… 1988年,我从做着临时工的县文化馆考上了山东大学作家班。读作家班需要近四千元的学费。当时我在文化馆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十来元钱,而到大学读书,单位什么也不管不说,甚至连临时工那点可怜的工资也没有了。巨额的学费逼住了当时几乎身无分文的父亲。父亲完全可以说一声咱们不读了吧。但他没说。他咬着牙,东拼西凑,总算筹足了学费。之后开始了从家乡把水果运到南方的生涯。有一年春节,别的人家都团团圆圆,父亲却独自一人,在离家数千里之外的江苏某地吆吆喝喝卖苹果。直到春节过后.他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已是爆竹纸屑满地的家门…… 前几年曾听村人讲过一件有关父亲的故事,说是父亲在第一个必须由他独力操持的节,年三十包饺子时,直到包好了最后—只,父亲才忽然想起,和饺子馅时他忘记了放油。于是父亲聪明地将每一只饺子都钻了一个孔,向里面滴几滴油、然后再捏合…… 村人是当作笑话讲这件事儿的。我没笑。我已经记不得是否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了。但我的心里却涌动着难以遏止的情感波澜。我宁愿相信是真的。甚至我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个镜头:在一支闪烁着不屈不挠的火焰的红烛下,父亲正低着他年轻的头,一心一意地把油从饺子钻出的孔洞滴向它的心里……我明白,父亲那样做,决不是为了掩饰他做饭手艺的笨拙,而是为了使我们本身已经凄风苦雨的童年,别再缺少一种味道…… 二 儿子一放寒假,即收拾行装,从县城动身,回老家过年。时间定在腊月二十一。 老家离县城不远,约三十公里。家人进城后,平日里忙,难得回去。但都回去过年。这是老规矩了。 父亲没住在老家。再婚后他一直住离老家六公里外的潮水镇上。天气暖时,父亲还能回去照顾一下老屋。一到冬天就不回去了。父亲体质不是多么好,尤其怕冷。 老家的屋门,多是锁着。 给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二十一日回去。父亲很高兴。 到了二十一日,忽然又有事务缠身,回不去了。往潮水父亲家里打电话,父亲不在,阿姨说他回老家去了。傍晚再打电话,父亲还是没有回去。 二十二日上午,终于乘车返回老家。屋门锁着,父亲是回潮水了。那天很冷,打开门进屋,却发现屋里不冷,还有几分暖气。 出门去,有邻人说,你爸昨天在家里等了你们一天。烧了一天的火,到天黑尽了才走。 父亲回来,为我们烧了一天的火,他指望他的儿孙们回来后,能有一个热乎乎的家住,有一铺热烫烫的炕睡。他顶着寒风回来忙碌了一天,我们却没能按时回来。不知他会多么失望。晚上回潮水,一路上会很冷吧? 快中午时,父亲又回来了。他带了一台小彩电。老家没有电视,春节联欢晚会的事儿,父亲想着了。这台小彩电,是父亲跟亲戚借的。 父亲说,昨天他差一点煤气中毒了。早上进门儿他就生炉子。煤不好,直冒黑烟。到傍晚,父亲坐在炉子边,迷迷糊糊地差一点儿给熏过去,亏得反应快,急忙打开窗子,才没事儿,“下午我送些好煤来。” 傍晚父亲雇了辆车把煤送回来。煤乌黑发亮,用油浸过似的。司机说,你爸买煤没买着,把他自己烧的装上车了。 果然是好煤,烧起来呼呼作响,没有烟。炉子响了一会儿,屋里就热得让人受不了——只是不知父亲把他用的煤送来,他自己烧什么? 大年三十,父亲回来,和我们一起守夜。 这些年,我们回来过年,父亲都过来一起守夜。弟弟一家去了美国,是父亲的一个牵挂。我们这一边,也是父亲的一个牵挂。 正月初六,我自己回城去。赶车时,碰见父亲用摩托带了一蛇皮袋煤来。父亲说,他算计着煤烧不到我们全家返城那天,就再送一些来。这一回,估计就够了。 煤还是好煤,燃烧起来还是呼呼作响。 而且果然到我们返城的正月十六,这些煤还没烧完。 在乡下老家过年,过了二十五天,每一天屋里都是热乎乎的。今年春节比往年冷得多,但我们都没有感觉到冷。 有父亲在,我们不会冷。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团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