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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亮掉下来(三)

http://www.sina.com.cn 2003/09/09 15:27   北京文学

  作者:刘连枢

  满囤捂着裤裆在屋子里转起磨磨儿。

  “你这是咋了?”

  “我憋不住了,想撒尿。”

  “真没出息!床底下有尿盆儿。”

  尿水冲进尿盆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显得异常地夸张。

  “你就不行悠着点儿?”

  歪打正着,满囤的撒尿声,惊动了西厢房里的一对儿男女,哼哼叽叽声吱哇乱叫声立刻停止了。王一斗贴着窗帘缝儿看去,枝子和大漏勺出了屋,这个系着裙子皮带,那个拉着裤子拉锁,急急忙忙走出院子。

  又失算了!十八磅大锤抡圆了砸下去,尥着蹶子似的弹回来,震得满囤的虎口生疼,而石门依旧岿然不动。连续几锤砸下去,新的麻烦来了。井壁的砖一部分拆下来码成垛子当了梯子,父子俩才得以攀上地面。可是还有很大一片砖没有拆掉,大锤的震动使井壁上的砖裂开几道口子,随时都有坍塌下来的危险。看来,用十八磅大锤撞击石门这个法子不能用了,真要是把井壁震塌了,给父子俩包了饺子,捂在井里,那可就倒霉到家了。

  王一斗想了个新主意,用钢錾子凿那门轴和枢槽,只要凿大枢槽,剔除门轴,石门自然也就端下来了。正要实施,竟有惊人的发现。在门轴的犄角,藏着一个黄豆粒大的东西,拿起来抹去尘土,原来是一颗珍珠,中间还打了眼儿。不用说,肯定是珍珠项链断了遗落在这里的。

  这一发现,意义非凡;金银珠宝,近在眼前!

  王一斗父子俩,眼睛放光,精神大振。还等什么?干吧!

  干了一会儿,王一斗好像听到地面上有什么动静,爬上井来,撩开窗帘,看见几个陌生人在院子里乱转,先是回身告诉井下的儿子停止动作,然后打开屋门走出去。

  原来,这几个人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接到夏五爷电话,说有几十只瞎拐秃瘸的猫,由于拆迁搬家没有能力继续抚养了,请他们收留。打开夏五爷住的南倒座,王一斗帮助这几个人从屋子里把一只只猫装进笼子。在装独眼龙的时候,王一斗在它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以解心头之恨。可也怪了,独眼龙竟一声没吭,用它那仅有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报复它的人,盯得王一斗心里直犯毛。

  动物保护协会的人前脚儿刚走,地图出版社的人后脚儿就来了,说是核查新小区地名,以便出新版地图。送走地图出版社的人,又冒出来一个记者,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要让王一斗谈谈“拆迁拆迁,一步登天”的感受。王一斗烦透了,心说,把你的舌头捋直了,把你的鸟语哨正了,再跟我说话。

  左一挡子,右一挡子,耗去许多宝贵光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天时间,出溜儿就过去了。石门依然没办法打开。

  满囤问:“爸,明天一早儿拆迁办就来人了,咱们咋对付呀?”

  “甭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王一斗胸有成竹地说。

  王一斗的“办法”,让拆迁办刘主任啼笑皆非。

  第三天早晨八点,刘主任一行人准时来到王一斗家,隔着玻璃窗看见王一斗坐在南屋的床上,身上穿了一件薄铁皮打制的铠甲,头上戴着一个用特大号痰盂改造的钢盔,痰盂上挖了两个窟窿,露出一双闪着贼光的眼睛,冷不丁一看,犹如唐吉诃德再现。不仅如此,手腕上还铐着一副手铐,手铐另一头锁住一根二寸铁管,那铁管支撑着已经出现裂纹的檩子,要是抽掉那铁管,房子马上就趴架。另外,床上放着水桶、方便面、煤油炉子和大茶缸子,还有几袋榨菜和一瓶二锅头,俨然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更别出心裁的是,三间屋子地上铺满了钉子板,钉子尖全部朝上,个个明光锃亮,令人心寒胆颤。刘主任负责拆迁这么些年,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彻头彻尾的“钉子户”。

  不愧干拆迁多年,看见这种阵势,刘主任和王一斗根本不进行正面交锋,甚至一句话也不说,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院子外响起推土机巨大的轰鸣和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

  王一斗开始还真有些害怕,后来又想,我就不信你姓刘的胆大包天,敢推平房子把我埋在废墟里。

  刘主任确实不敢把一个大活人埋在废墟里,但是他敢把大活人占据的房子周围变成废墟。刘主任指挥专门负责拆迁的包工队和进口的推土机装载机自卸卡车等大型机械设备,只用一天工夫,就将紧邻王一斗他们这个院子东西北三面的房子夷为平地,南面临街,不用拆,不然也荡然无存。吃过晚饭,太阳落山了,近百人的包工队和十几部大型机械设备,在数千瓦灯光的照耀下,向王一斗他们这个院落发起了最后的进攻。随着哗啦啦、轰隆隆、咔嚓嚓、咣当当、呼噜噜、呱叽叽声响的大合奏,原先夏五爷住的南倒座、枝子家住的西厢房、老张家住的大北房,摧枯拉朽般地相继倒塌,柁木檩件砖头瓦块转眼间就清运干净。到了后半夜,只剩下王一斗这三间东厢房孤零零地鹤立着。

  尽管如此,王一斗镇定自若。钉子板在屋地上照铺,铁皮铠甲在身上照穿,痰盂钢盔在头上照戴,手铐在腕子上照铐,方便面吃得也倍儿香,小酒儿喝得更是有滋有味。

  刘主任表面若无其事,心里气得炸了肺。他干拆迁这些年,啥样难对付的钉子户都遇到过,还就是没见过王一斗这样的滚刀肉。他打开有五节电池的大号手电筒,在王一斗的身上晃了几晃。王一斗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心说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量你也尿不出一丈二尺尿去。只要我坚守住阵地,再赢得几个晚上,凿大门轴枢槽,剔断石门门轴,端开两扇石门,就不跟你劳神了。

  僵持了近一整天,刘主任终于跟王一斗说了第一句话:“老王,我看你也够辛苦的,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呢?这会儿没别人,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要我答应什么条件你才肯搬家?”

  “还是原先那句话,不给三个两居室,就别想叫我搬家腾地儿。”由于痰盂扩音的作用,王一斗的话显得瓮声瓮气。

  刘主任急了:“老家伙,你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痰盂里传出王一斗瓮声瓮气的话:“给我滚,别在这儿烦你爷爷!”

  刘主任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忍着:“老王,你这细胳臂终究拧不过政府的大粗腿,我劝你还是放明白点儿。如果你现在答应搬家,那三万元奖励,我一分不差给你。怎么样?我这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不见回话,再一听,王一斗竟然打开了呼噜,铁皮痰盂扩音器似的把呼噜声传出来。

  刘主任气得七窍生烟,竟不顾身份甩出了荤话:“姓王的,你别死咬着鸡巴打秋千,天一亮我就把联合执法队请来。到那会儿,就没有人再给你下软蛋了!”

  王一斗一声长长的呼噜代替了回答。

  民国灭了大清,剪掉男人的辫子,也剪开民众的言路,民间可以办报纸了。北京晨报有个记者比狗鼻子还灵,也不知打哪儿搜到的线索,把慈禧太后在宫外藏着八大马车金银珠宝的事,给抖搂出来了。这一下子可不得了,满大街男女老少的心思,让报纸上白纸黑字扇乎得忽撩忽撩,跟蝴蝶翅膀似的。没一个人不信,不信不成,都信。你想呀,正是慈禧太后把宝贝藏了起来,八国联军闯进皇宫才扑了个空,不然也不会那么没起色儿、不开眼,连紫禁城里大铜缸上镀的金皮子,都用刺刀刮个干净,留下后人耻笑的话把儿。这件事折腾个把月,报道数十篇,报纸发行量倒是上去了,金银珠宝到底藏在哪儿,始终没闹出个所以然,白白折腾了一场。不过,也不能算是白折腾。如果说找到金银珠宝不算是白折腾,没找到算是白折腾,那就是白折腾了。如果说没找到金银珠宝,验证了藏宝事实的存在,为后人继续找留下线索,不算是白折腾,那就不是白折腾。就先算不是白折腾吧。因为毕竟还得出了三点结论:一是慈禧太后在宫外确实藏有八大马车金银珠宝,当事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死没逃的也被杀人灭口了;二是这八大马车金银珠宝藏在一个太监暗宅的井里,由于战乱不断,一直没有取出来,原封不动藏在井里;三是太监暗宅大概在皇宫东北边三里地左右,很可能就在鼓楼附近,具体是哪所宅院,就不得而知了。要知道,太监设暗宅,纳妾养继子,要是叫朝廷给知道了,那可是灭九族掉脑袋的事。

  五

  由公安局法院城管监察大队拆迁办公室街道办事处以及居委会组成的联合执法队,与王一斗斗法斗了将近一天,软话硬话好话赖话说尽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叫来王一斗原在煤炭公司的领导出面说情,都无济于事。开始,王一斗还给点儿面子,跟轮番上阵做工作的执法队员勉强搭一句半句的话,后来干脆来个一言不发,还时不时眯上一小觉儿。反正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几个身佩警棍的警察,也不是没想过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解决,还设想了穿越钉子板封锁线的具体办法,问题是那副一头铐着王一斗手腕、一头铐着支撑伤檩铁管的手铐成了关键。万一搞不好,伤檩折断了,房子趴了架,闹出人命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正当联合执法队束手无策的时候,前两天那个操着浓重广东口音、要让王一斗谈谈“拆迁拆迁,一步登天”的记者,不知从哪里闻到了风儿,打的赶来了。照相机镜头对准一副唐吉诃德模样的人物,刚要按动快门,王一斗让他“等等”,从背后拿出一个牌子摆在身边,上面写着“当年响应国家支援农业号召无罪,如今要求补偿三套两居室有理”。记者噼噼啪啪照完相,又把镜头对准联合执法队。可无论是警察法官还是各个行政部门办事人员,一个个躲躲闪闪,或者用手挡住脸,倒好像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记者问拆迁办刘主任这个钉子户是怎么一个情况,刘主任心情极坏:“哎呀快烦死我了,哪儿还有心情谈这个!”又问其他人,也都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这时,记者觉得衣服被人揪了一下,回头见是一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头发又黑又亮,不禁心中一动。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枝子,她下中班回家路过这里,正好赶上看热闹。

  “我们家原先就住这个院子,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枝子的嗓音甜甜的。

  “谢谢你告诉我好啦。”记者显然很是感激,对姑娘更是感兴趣,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去。

  “吴非。”枝子情不自禁念出名片上印的名字。

  “小姐能把芳名告诉我吗?”

  “就叫我枝子吧。”

  “枝子,噢,名字好好听的啦。”

  对这位彬彬有理操着广东普通话的记者,枝子有了好感。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讲给了小老广儿,又说:“我给你介绍的这些有用吗?”

  “太好啦,真要谢谢你的啦。”吴非握着枝子手,心里却走了神,这手是多么柔软细嫩啊,比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女人的手都性感。

  忽然,人群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吴非回过身一看,原来王一斗摘下套在头上那个痰盂钢盔,端起一碗冲好的方便面吃起来,还大声地吧唧着嘴巴,又“吱”地抿一口二锅头,大有向执法队示威的意味。吴非赶过去,举着照相机从不同角度又是噼噼啪啪一通儿照。待完了事再一看,叫枝子的姑娘已经走了,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惆怅。

  白天顽抗到底,宁死不屈,一副铮铮铁骨。夜里拼命到底,不屈不挠,一副铁骨铮铮。门轴的枢槽凿大了许多,门轴也剔去一大半儿,用撬杠试探地撬撬,石门有了松动的迹象。白天与执法队斗法,夜里与石门较劲,已经昼夜连轴转了好几天,王一斗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好在满囤的体力保持得不错。白天的时间,父亲叫他躲到澡堂子里的床上躺着养精蓄锐,等傍晚联合执法队撤了以后再回来。

  “爸,您上去歇一会儿吧,这儿有我呢。”

  王一斗真的感到很累,听满囤这么一劝,便扯着绳子,蹬着井壁凿出的脚窝,爬到了地面。他坐在井边的破沙发上,眼皮立刻打起架,很快就睡着了。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个做了几十年、内容几乎一成不变的梦。不过,这次还没等伸手去拿那个如同刚刚浇铸的烫手的金条,就被“轰隆”的一声惊醒了。

  后山墙倒塌下来。阿弥陀佛!不幸中的万幸,多亏有柁有柱脚,不是硬山搁檩,不然后山墙一倒,整个房子都会塌下来。

  碎砖头和土坷拉噼里啪啦溅进井里,顿时从井底下传来满囤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王一斗赶紧趴在井边问:“满囤砸着没有?”

  井底传来满囤的回话:“还好,脑袋上起了两个大包。”

  没有伤着筋骨,总算还是便宜。可这后山墙,怎么就轰隆倒了呢?难道有人落井下石?谁敢下这般毒手?是拆迁办刘主任?为公家的事他值得这样吗?不排除人为的因素,但更有可能是后山墙的质量问题。就如同北京许多老房子的墙都是用“核桃砖”垒起来的一样,王一斗家的后山墙也是用核桃大小的碎砖头砌成的。原先,后山墙和东边院子的后山墙肩并肩挨着,现在东边院子叫大型机械给推平了,王一斗家的后山墙没了依靠,稍微有个震动可不就倒塌了呗。说到底,还是那个拆迁办刘主任惹的祸。等着吧,我非拿这个跟你算账!

  王一斗找来一个破床垫子,遮挡起露天的后山墙。正干着,忽然钻进一个人,吓得他一机灵。定睛一看,原来是满囤妈。

  “你咋回来了?”

  满囤妈神神秘秘地打着手势,叫老头子放低声音:“我看见大门口老槐树后面有个人影儿。”

  王一斗心头一紧,难道后山墙真是被人推倒的?

  夫妇俩来到大门口,相互使个眼色,左右包抄过去。

  随着“呔”地一声喊,老槐树后面的一个人影变成了两个,原来是一对儿谈恋爱的。可是从年龄上看又差得悬殊,男的五十多岁歇了顶,女的二十郎当正风流。俩人骂了句“神经病”,手拉着手走了。王一斗夫妇闹了个没趣儿,悻悻地回到屋子里。

  “你从老家回来干啥?”

  “还说呢,这好几天了,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你的电话,我担心出啥事儿,就搭车连夜赶来了。”

  “妈,您回来了?”满囤的问候从井底传来。

  满囤妈扒在井边往下看:“怎么样,挖出宝贝来了吗?”

  满囤在井下仰着脸说:“快有门儿了。”

  王一斗问:“你下去瞧瞧不?”

  满囤妈直起腰,拍打着手上的土:“我可没那胆子。”

  “对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王一斗拿出在井底发现的那颗珍珠,交给满囤妈。

  满囤妈两眼放光:“这是项链上的珍珠,在哪儿拣的?”

  王一斗说了珍珠的发现经过和他的猜想。

  满囤妈很是兴奋:“这么说发财了,咱真的要发大财了?赶明儿有了那么多钱,都咋儿花呀?我还真有点儿愁得慌。”

  “好了,你先别愁了。”王一斗打断满囤妈的话,“赶紧眯一觉儿,天一亮,你就再回老家去,还是按咱原来定的计划办。”

  不等天亮,满囤妈就走了。临别前,王一斗再一次叮嘱要租好大卡车备好几十条麻袋。满囤妈说放心吧,早备齐了。

  父子俩又经过一整夜的玩儿命,下门轴的枢槽凿豁了,下门轴也已经凿断,用撬杠撬了撬,石门终于松动,甚至发生倾斜。只要再把上门轴的枢槽凿大一些,石门就可以端下来了。

  早晨八点,联合执法队又按时上班,所不同的是新增添了一部车轮子比人还高的大型铲车,轰隆隆开来以后就再也没有熄火,发动机震天动地的,也不怕费油,无形中起到了一种威慑的作用。

  王一斗是谁呀,才不怯阵这小儿科的伎俩呢!他也准备了对付联合执法队的杀手锏,破例没有戴那特大号的痰盂钢盔,而是把脑袋用纱布包得比戴着痰盂钢盔还大,又在纱布上洒了整整一瓶红药水,看去真跟受了伤挂了彩似的。见联合执法队一到,王一斗便先发制人,说昨天夜里,不知哪个大胆亡命徒,推倒了后山墙,差点儿把在床上闷头睡觉的他砸死。

  王一斗冲几位穿着制服的人喊冤叫屈:“警察同志啊,你们是人民的忠诚卫士,可不能看着有人想杀人害命不管呀!”

  这一招儿还真灵,完全打乱了刘主任他们昨天晚上商定的一套劝说计划,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王一斗接着大喊:“刘主任,你装啥孙子,就是你丫干的!”

  刘主任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你胡说!我能干这种事儿吗?”

  王一斗心中暗喜,继续栽赃:“不是你亲自干的,也是你派手下人把墙推倒的。警察同志,你们把他逮起来审审,他肯定招供。”

  在场的人一齐把目光盯在刘主任身上。

  刘主任急了:“王一斗你不要血口喷人,小心我告你诬陷罪。”

  王一斗心说,你告吧,等办完了我的大事,你爱咋告就咋告。忽然,王一斗发现开发商韩老板今天也混在人群里,就又生出一计。

  “要真不是你刘主任干的,那就是开发商韩老板。他说过,时间就是金钱,我耽误了他的时间,就等于耽误了他赚钱。对,肯定是他韩老板干的,东北虎的心可黑着呢!警察同志,趁着杀人犯还没逃跑,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呀!”

  人们把目光又转到开发商韩老板身上。

  韩老板有些慌乱,摆着双手说:“都盯着我干啥?不要听一个疯狗胡说八道。我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挣钱,决不会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时,记者吴非赶到了,还拿来刊登有关钉子户王一斗消息的报纸,散发给在场的执法队员和看热闹的群众。这一现场报道,得到记者部主任的大加赞赏,指示他搞好后续报道。要知道,这对于研究生毕业刚招聘到报社半年,还处在试用期间的吴非来说,为以后转为正式记者,是一个多么重的筹码呀。

  “记者!记者同志!”王一斗大喊着叫吴非过来,“你可都看见了,他们这帮臭官僚,不但不答应我的合理要求,还下毒手推倒了后山墙,把我一个老头子的脑袋砸成花瓜似的。你瞧,你瞧呀!”见吴非从摄影包里掏出了照相机,王一斗更来了精神,探着身子伸着头,“照吧,尽管照,把他们的罪证记录下来。”

  吴非调着焦距,镜头忽然被一只手挡住了。移开照相机一看,是拆迁办刘主任。

  “记者同志,你不能光听这个钉子户的一面之词。”刘主任的话里显然有不满情绪,“他这个人一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我们作为政府工作人员,一切都是按有关政策办,决不会做出违法的事情。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好吗?”

  吴非当记者以来,还没有遇到有谁不让采访,而且居然敢挡住无冕之王的镜头,心里自然不快,屁股不由地已经坐到貌似被害者的王一斗一边。他拉下脸说:“我并没有只听这位老伯的一面之词,只是作客观报道。所以你不能阻拦我的采访,更没有权力挡住我的镜头。”

  王一斗添油加醋:“说得好记者同志,你千万别听他的!就照,我让你照。他不就是个破主任吗,有啥权力不让你照相呀?”

  刘主任心里的火儿被点着了:“我今儿他妈的豁出去了,就不许你瞎鸡巴照!”说着就要夺吴非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吴非当然要进行自我保护。两个人撕扯起来,扭到了一块儿。

  事情闹得越大,越对王一斗的心思,越可以拖延时间。

  王一斗挑逗地喊着:“不好了,有人打记者了!”

  执法队的两位警察赶过来,把二人解劝开,说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就在这时,王一斗竟然破窗而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刷白,浑身哆嗦,嘴里不断叨念着:“蛇,蛇,秃尾巴黑蛇。”

  这异乎寻常的举动,不仅使刘主任和吴非掉进云里雾里,所有执法队员和围观群众也莫名其妙。

  原来,王一斗是被蛇吓出来的。刚才他看着刘主任和记者吴非扭在一起,心里正暗暗高兴。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抬头一看,一条秃尾巴的粗大黑蛇,从南房山的墙洞里露出头,顺着那根支撑着伤檩的铁管子爬下来,向王一斗频频地吐着红红的芯子。王一斗吓得赶紧摸出钥匙,打开手铐,夺窗而逃。

  对蛇,王一斗有着深恶痛绝的仇恨和刻骨铭心的惧怕。十二岁那年,有一天晚上,他蹬着梯子到房檐下的檩子和椽子之间的窝窝儿里掏家雀儿。可谁想,一条花蛇“嗖”地蹿出来,一下子钻进他张着的嘴里。事后说起来,多亏他嘎巴一咬牙,咬住了蛇的七寸。人虽然从梯子上掉下来,摔伤了胳臂,却保住了一条小命。要知道,蛇一旦钻进嗓子眼,想拔都拔不出来。因为只要一拔,蛇鳞倒逆起来,卡住喉咙,人就会被活活憋死。从此,王一斗闻蛇丧胆。别人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则是一朝咬了蛇,一辈子怕井绳。

  两个胆子大的执法队员,拿着棍子闯进屋去,找遍上上下下、犄角旮旯,哪里有什么秃尾巴黑蛇呀!只在墙角发现了一串长长的塔灰垂下来,被风一吹,左右摆动。

  两名警察一人架着一只胳臂,搀起瘫坐在地上的王一斗,就再也没有撒手。其他执法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用了几分钟,就把王一斗屋子里的东西基本腾空了。大型铲车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轰隆隆地开过来,对准三间东厢房横竖一扫,烟尘顿时腾空而起,三下两下就捣毁了王一斗居住了几十年同时也做了几十年发财梦的屋子,彻底拔掉了这颗最顽固的钉子。

  被两个警察架着胳臂的王一斗,跳着脚儿地打秋千,声嘶力竭哭喊着:“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啊!”

  时间紧迫,屋子里确实还有些破床破沙发破椅子等家什没有搬出来。刘主任一挥手,大度地说:“破东烂西的,还当什么宝贝呀,我多赔你几百块钱就是了。”

  最后的堡垒就这样被一举攻克了。

  只顾看这边的热闹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高台阶上的小酒馆里,临窗而坐的夏五爷,捏起盘子里仅剩的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然后举起扁扁的小二锅头瓶子,把福根儿一饮而尽。

  军阀孙殿英以补充军饷为名,盗挖了清东陵慈禧太后墓,拧下老佛爷凤冠上的两颗大珍珠,辗转送给了宋美龄。宋美龄也真是的,洋味儿太浓了,不懂国人的风俗,你喜欢就喜欢吧,别把人家戴在脑袋上的尊贵东西镶嵌在你的绣花鞋上呀,气得末代皇帝发誓报仇血恨,跑到东北成立了满洲国。慈禧太后生前虽有宝贝千千万,却有两样东西最喜爱,一件是驾崩之后含在嘴里的那颗夜明珠,至于这稀世珍宝被孙殿英盗得后又落到谁的手里,至今也是个谜;另一件,是西域进贡的一块羊脂玉佩件,形如圆月,晶莹剔透,天然絮状物构成的一幅嫦娥奔月图隐约可见,可谓鬼斧神工。更特别的是,白天白如羊脂,到了晚上,月光一照,发出淡谈的蓝光。慈禧的奶名叫兰子,叫兰子的慈禧总好给人起名,给这块玉也起了个名,叫“蓝月儿”,佩带在身,形影不离。别看叫慈禧太后的这个太上皇飞扬跋扈,叫兰子的这个女人,对嫦娥奔月的“蓝月儿”寄托着多少向往和追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孙殿英从慈禧嘴里抠出了夜明珠,却没有找到“蓝月儿”。于是传出话,那块宝玉肯定与八大马车金银珠宝一起藏在太监暗宅的井里了。这天,足足有一个团的兵力,突然包围了鼓楼一带所有的大小宅院,也不翻箱倒柜,也不抓人审问,只用枪托往地上乱捣,只听声音是实是虚。后来人们闹清了,敢情这是驻扎在北平的一个军阀,效法孙殿英找那“蓝月儿”和八大马车金银珠宝呢!

  六

  废墟推平了,渣土拉走了,场地腾空了,若不是有那棵大槐树坐标似的证明着过去,即便是老街坊,也无法相信眼前这片空旷的场地就是他们生息了几十年的地方。

  王一斗的家搬到近郊的临时周转房里,可他每天从早到晚蹲守在工地附近。藏着八大马车金银珠宝的那眼井,被拆房的渣土掩埋起来了,至少目前还没有被人发现。从这一点说,没得到三万元搬家补助款,尽管有那么一点点儿遗憾,但是不后悔。赶明儿有了机会,随便挖出一件什么东西,价值又何止三万五万?不后悔,不能后悔!

  不过,令王一斗担心的事出现了。

  文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到各个工地巡视,查看有什么值得发掘的文物线索。郑考古例行公事地来到他嫂子家原来住的地方,把骑的破自行车往大槐树旁一靠,走进现场。

  这立刻引起王一斗的高度警觉,他坐在对面马路牙子上抽着烟,不错眼珠地注视着郑考古的一举一动。在那眼井的地方,郑考古停住脚步,猫腰拣起一块东西。不能再等闲视之了!王一斗奔过马路,隔着十几步远就大声地打招呼:“郑考古!”

  郑考古闻声转过身来:“是王大哥呀,怎么着,故地重游?”

  王一斗来个就坡下驴:“是呀,故土难离啊。”说着话,走近了,见郑考古拿着一块砖头,心里纳闷儿,他为啥对这感兴趣?

  不等王一斗问,郑考古遗憾地嘬着牙花子:“咳,可惜呀,真是可惜呀!”

  王一斗更是纳闷儿了,不就是一块破砖头嘛,有啥可惜的?

  看出王一斗脸上的疑惑,郑考古说:“咳,王大哥,你不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砖头,这叫金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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